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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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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的抽魂,格外困难。
    陆连山的魂魄和鬼灵混在一起十七年,已经难分彼此,甚至他的魂魄,都已被风雷神侵染,成为了介于人魂,鬼灵之间的扭曲产物。
    驾驭风雷的风雷神,这是个强大的鬼灵,东瀛自古就有关于它的传说,和那些半成品鬼武们体内的弱小邪灵相比,它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伙。
    陆连山十七年的温养,不断喂给它魂魄吞食,让它不断的成长,直到现在已近完全。
    能把陆连山这个根本不练武的人,硬生生推入匹敌半步天榜的境界里,只是这鬼灵给他的,更多是神通威能,弥补不了陆连山在武技上的缺失。
    若他也如陆归藏一样,有一身绝世剑术的话,沈秋就不可能赢得如此轻松。
    “...”
    在抽魂过程中,沈秋浸润魂体,还看到了那一幕幕走马观花的记忆,这是陆连山想给他看的。
    他也终于知道,陆连山咽气前,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今夜在归藏山庄里,除了东瀛鬼武之外,还有隐楼这个庞然大物的高层。
    他们都是陆连山刻意选好时间,安置于此处的,而在刚才的交锋中,陆连山以数波雷剑,看似攻击入侵者,实则将那些隐楼高层的重要人物,杀得个七零八落。
    这是送给沈秋的礼物。
    当真是一份大礼。
    尽管并未根除隐楼的所有高层指挥者,外界也还有隐楼的高手在活动。
    但今夜一战,隐楼高层已被一战瘫痪,就像是个被一砖拍倒的成年人,四肢还完好无损,却被一些刺激的事情,烧坏了脑子。
    这等混乱? 就算蓬莱有心重组? 没个一两年,也根本没办法收拾残局。
    没了来自高层的统一指挥? 隐楼这个庞然大物? 就成了摆在沈秋眼前的一块肉。
    任人宰割。
    “可怕的不是彻底的疯癫,他在有意识的放纵自己的疯癫? 可怕的是他的心中鬼,不是那些他厌恶的东西。
    而是那些他拼命想要保护的东西。”
    沈秋站起身来? 看着脚下正在恢复成人型的尸体。
    那张如恶鬼般狰狞的脸? 在一点一点的变回陆连山,但心窍上撕裂的伤口却无法复原,就如已经逝去的生命,再无法挽回。
    “我说的对吧?”
    沈秋看了看手指上残留的血渍。
    他扭过头? 看向身后? 似是在寻求认同。
    经过一轮摧残,一片狼藉中带着死寂的废墟中,在那恢复了皎洁的月色下,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正悄无声息的往这边走来。
    他披头撒发? 依稀能看到身穿一身青衫。
    在手中握着一把剑,古朴的? 大气的剑。
    剑柄上有玄龟吞蛇的图案,还系着略显风骚的剑穗。
    是东方策的剑。
    真武玄蛇剑。
    如今天下第一? 太岳山纯阳子曾经的佩剑。
    但持剑人,却不是东方策。
    在散乱的头发下? 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似乎没有焦距? 他的目光越过沈秋? 落在沈秋身后那倒地的,已经没有了生息的尸体上。
    那是“他”的儿子。
    那是他的哥哥。
    待沈秋回过头的那一瞬。
    两股截然不同,但同出一源,最终又归于一处的愤怒催发。
    就像是野火在烧,起初只有一丝星点,但待火星落入已寸草不生的心灵中,便将焚尽世界的火焰引发。
    整个世界似乎都黯淡下来,只因为一个很复杂的人,死了。
    他来晚了一步。
    对行凶者的愤怒,对自身无能的痛苦,那些情绪,让他手中的玄蛇剑轻鸣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机,自这人躯体向外散布。
    悄无声息,又无孔不入。
    明月。
    沈秋眼前显出一轮明月,又有安静的海潮声,在耳中浮现,月下海水静静流淌,明月的倒影于水中浮现。
    天与海的间隙变得模糊,似乎海天一色,又像是有两个月亮,一上一下。
    幽静,绵长,让人心下放松。
    忍不住要沉寂到这一幕宁静之中,让人忽略到周围的一切,甚至连那切向脖颈的耀光寒刃,都融化于这沧海月明的幽静剑意之中。
    有灵龙于海下升起。
    鹿角,长须,鬃毛,鱼鳞。
    缥缈,无常,灵韵满满。
    那灵龙忽的张开巨吻,就要将沉寂于剑意中的沈秋,吞入腹中。
    “铛”
    天机无常的两指,精准的扣在了玄蛇剑的剑刃上,就如剑刃砍入朽木,入木三分,却也无法将眼前障碍彻底切开。
    尽管剑刃,已触及沈秋脖颈,甚至带出了一丝红线,再近一寸,就可以将他喉管切开,将他头颅摘下。
    “宁波陆家,月明沧海。”
    沈秋扣着剑刃。
    感受着脖颈上的微痛,语气幽幽的说:
    “果然不同凡响,若不是心中杀意太甚,扰了剑意散发,今夜沈某,可就在劫难逃了。”
    “死!”
    回答他的,是一声苍老中混着绝禁杀意的嘶吼,这情绪如此真实,让人难以分辨,眼前出剑的到底是陆归藏?
    还是他的父亲,天榜,陆文夫?
    只是先机已失,接下来就是正面碰撞。
    两人的身影在同时消失,于四丈之外重现。
    开天一拳,以忘川功驱动,附带五色气机,在爆鸣声中打向陆归藏。
    后者挪移一丝,精妙的剑禹云步似是扰乱空间方位,让这一拳擦身而过。
    一计月下龙吟,扫过沈秋头顶,融入气息之中,如光抽离时,带出几缕碎发。
    拳劲与剑气交错而出,将残存在身侧的半间屋子拆毁。
    烟尘四溅中。
    两人的身影却已跃入空中,长剑耀光,被黑色拳刃合十夹住,陆归藏左脚带着风刃前踢,卷起狂风扫过大地,留下地面交错的剑痕。
    又被沈秋周身的涅槃气盾格挡一瞬,待气盾破碎开来,沈秋也在同时,还以颜色,两人的脚带起几道残影。
    你来我往,撞在一起,风刃割裂,阴寒溅出。
    沈秋这边小腿尽是血光,陆归藏那边的左腿,则被整个封冻、
    “噌”
    长剑抽取,拳刃紧握,又在空中对搏一记。
    人影分开,坠入两侧。
    “哐”
    沈秋脚下的地面板结碎裂,陆归藏那边将寒气逼退体外,让一丈之内,地面尽数冻结。
    这才是开胃菜。
    又一缕黑沙灵气被从剑玉抽取,被沈秋扣在手心,眼前这陆归藏乃是顶尖武者,本就难缠。现在身体里还多了个老爹的神魂。
    常态下,能压制些许,但若不动神武秘术,怕是难以取胜。
    而陆归藏这边,同出一源的愤怒。
    正在融合两个魂魄之间的疏离,陆归藏甚至有意识的,将身体控制权让给老爹。
    他很难战胜沈秋。
    但陆文夫应该可以,而陆文夫此时的状态,也有些奇怪,似乎神智并不清楚。
    蓬莱人说他的魂魄受损,但以沈秋的猜测,应是蓬莱从中作梗。
    身为左道妖人,抽人魂魄都抽顺手了,就算是心魂缺失,也不至于浑浑噩噩十七年,看他样子,只会对外界的刺激,产生本能的反击。
    刚才那几次试探就是明证,能打成旗鼓相当,证明他也并非满状态。
    “爹爹!”
    就在两人对峙,气机唤引对抗,气势节节攀升,将行死斗的节点。
    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自废墟边缘响起,捂着额头,踉跄跑来的陆玉娘,朝着场中陆归藏,凄厉高喊一声。
    “二哥!”
    这两声呼喊,有没有打动陆归藏和陆文夫先不说,总是是把沈秋先打动了。
    他神色古怪的瞥了一眼,泪眼盈盈的陆玉娘。
    心说,你这姑娘,到底是叫爹爹?还是叫二哥?
    你搞得沈某好乱啊。
    吐槽归吐槽,沈秋也注意到,在陆玉娘和身后紧跟着的东方,两人出现的瞬间,眼前陆归藏的杀意骤然一敛。
    许是被惊醒一分,后退一步,眼中浮现出一缕茫然。
    但见陆玉娘和东方策还要上前,他当即深看了一眼沈秋,转身便飞掠出去,一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归藏山庄外的夜色中。
    这样一个高手。
    想要跑,是根本阻拦不住的。
    看到陆归藏飞离此处,向前行走的陆玉娘停了下来,怅然若失。
    这姑娘额头上渗出血渍,脸色也有些苍白。
    她看着消失在黑夜中的二哥的背影,眼中尽是悲伤。
    可惜,比悲伤更悲伤的事情,还在眼前呢。
    待她回过头时,正巧看到沈秋向旁边走出几步,露出了他背后的前厅废墟,以及废墟之中躺着的,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大哥!”
    陆玉娘尖叫一声,向前走出两步,绝望和悲伤,在这一瞬淹没了她。
    大哥死了。
    二哥走了,父亲生死不明。
    归藏山庄毁了,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恐怖的冲击,如潮水打在这不满二十岁的姑娘的心神之中,让她周遭一切都似是天旋地转,不再真实。
    在沈秋带着怜悯的注视中,她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还要挣扎着起身,但每看大哥尸体一次,便绝望一分。
    走出三步之后,眼睛一翻,再也承受不住这股灾祸的重量,就此昏死过去。
    “至少你们团聚了,再无人能把你们分开。”
    沈秋上前一步,轻叹一声,发出协意义不明的感叹。
    他将昏迷的陆玉娘抱起,惊讶于这姑娘轻若鸿毛一般,也许是太过悲痛,让她魂魄离体。
    留在此地的,仅仅是个苍白的,灌满了悲伤躯壳。
    他伸手,将陆玉娘的头发拨了拨,又为她擦掉脸上的血污,然后将这姑娘,递给身边虚弱,尚未解毒的东方策。
    受了伤的刘卓然和花青很快也赶了过来,白猫嘶鸣中,有些狼狈的张岚,亦在几息后现身。
    他抱着怀中小猫儿,脸上的表情,绝对说不上好看。
    “隐楼楼主已经伏诛。”
    沈秋伸手打断了张岚想要说的话。
    他说:
    “但今晚逃出山庄的人里,还有隐楼高层,我知道大家很累,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错过今夜,他日必成大患。
    调动五行门所有人员,衔尾追杀,今夜突围出去的所有人,都必须死!”
    张岚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陆连山的尸体,转身离开。
    “东方。”
    沈秋对抱着陆玉娘的东方策说:
    “你受了伤,就先把这小姑娘送去天童寺,在那里好生休养,恢复元气,之后诸多事情,还需要你相助一番。
    我知道你担心陆归藏,但关于他的事,之后再说,可好?”
    东方策也不是不懂形势的人。
    他更不会无理取闹,见沈秋脸色严肃,他抿了抿嘴,点了点头,沈秋打了个呼哨,夜空中传出惊鸿兽的嘶鸣。
    它在为沈秋指引,那些逃亡者的方向,目送着沈秋掠入黑夜,东方策叹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似是沉睡,但依然皱起眉头,就如做了噩梦一样得陆玉娘,心中真的是五味杂陈。
    噩梦不可怕,可怕的是现实。
    明日,待陆玉娘清醒之后,这个涉世未深的丫头,又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唉。
    今夜这一夜,还有这噩梦,都太过漫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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