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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桥上黑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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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璟不敢苟同地看着她:“那里只招待男客,你凑什么热闹?修士都失踪了,何况你?”
    令狐蓁蓁喝了口茶:“师父与虞舞伶颇有交情,可以找她问问。”
    顾采惊道:“虞舞伶!姑娘你师父是……”
    那可是西荒帝最宠爱的舞伶,也是大荒最有名的舞伶,每十日才肯上台,只跳一曲,寻常客人莫要说与她讲话,想稍稍靠近看清容貌都难。
    “大荒这里,伶人是手艺人最常接触的客户。”令狐蓁蓁又开始灌输大荒常识,“师父说虞舞伶舞姿绝艳,西荒帝很喜欢看她跳舞,当年她为了更讨西荒帝喜欢,便提了个古怪的要求,要一件半个时辰能变一次颜色的衣服,是师父给她做的。”
    听起来西荒帝应当不只喜欢“看”,什么半个时辰变一次颜色的衣裳,真是匪夷所思又毫无实用之处的东西。
    不过想不到令狐倒颇能派上用场,若能得见虞舞伶,修士失踪一事便好查多了,总好过没头苍蝇一样在伶馆干坐。
    周璟本欲夸她两句,冷不丁便见她凑去顾采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帮你去问虞舞伶,你须得给我五两银钱。”
    顾采无比迷惘:“什、什么五两……”
    令狐蓁蓁盯着他:“这个人情,五两不多。”
    顾采总算反应极快,立即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十分诚挚:“有劳姑娘,这是一番心意,请千万不要推辞。”
    她却不接:“五两。”
    这姑娘怎么回事?怎么搞的跟做买卖一样?五两叫他怎么拿得出手?他无助地望向两位太上脉修士,同样在她古怪规则下碰过壁的两个修士避开了他的眼神。
    顾采最终还是含羞带愧凑了五两碎银钱,他头一回遇着这样用钱粗暴结算人情的,也头一回遇到这么便宜的人情,总感觉自己在做坏事。
    对面的令狐却两眼放了光:“虞舞伶这样的头牌,一般客人连一丈内都靠近不得,你们不想闹大,那只能偷偷找她。”
    秦晞对她的安排很感兴趣:“听说忘山伶馆不招待女客,先想想你怎么进。不然用障眼法把你扮成男人?”
    令狐蓁蓁摇头:“师父说过,伶馆以前时常发生修士拿枯枝烂叶冒充银钱的事,所以现在对障眼法防得特别严。就算扮成男人,进去也没法四处走动,只有伶人方便些。我有办法进去,晚上相思桥见就行。”
    她说完便咬着包子上楼回客房,一句废话没有。
    顾采不太了解这位大荒姑娘的作风,见她一派从容淡定,他心底那点儿惶恐顺利地被安抚下去,不由起了敬佩之意:“令狐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行事却着实老练,二位是花钱雇她一路打点保平安么?”
    这位三才门修士好似对令狐有很大的误解,周璟连连摇头。
    *
    酉戌之间,倾仙城开始下起小雪,相思桥畔的灯一盏盏点亮,比白日更加奢靡香艳的夜晚正式来临。
    相思桥是城东最宽敞最华美的桥,因过了桥便是众多伶馆,此处向来最热闹,无数伶人们来回穿梭,热情揽客,幂蓠薄纱映着小雪,愈显风流。
    三位修士在桥上徘徊了数圈,周璟一路各种撩面纱撩幂蓠,惹来各路男女伶人或娇嗔或羞愤,只没一个是令狐蓁蓁,他不由皱眉:“令狐搞什么鬼?”
    她自己说了相思桥上见,可桥上那么多伶人,还都裹了纱,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夜色渐渐深沉,桥上徘徊往来的伶人们越来越多,秦晞发觉前面有个藕色衣裳的伶人,毫不客气便去掀幂蓠,谁想竟也不是,倒是那被掀开幂蓠的女妖见他面容白皙,形貌昳丽,便柔声道:“少年郎,随我来,扶凤伶馆就在不远处。”
    秦晞客气询问:“我们要去另一家,请问忘山伶馆在何处?”
    忽听一个熟悉的绵软而轻柔的声音响起:“去忘山伶馆,随我来。”
    秦晞回头,便见身侧多了个戴幂蓠的妖娆女子,隔着黑纱都能看见她清亮的双眸。
    他顿了一下,下意识伸出手,极轻地撩开了那层黑纱。
    黑纱下的妖姬重新穿上了那身薄软的黑裙,唇红似火,眉梢眼角萦绕媚意,好似骤然长了两岁。那双魅惑的琥珀眼眸在他面上停了片刻,又扫过后面的顾采和周璟,确认一个不少,她便道:“走吧。”
    说罢,她款款上前,像其他伶人一样,握住了他的手,轻轻牵着过桥。
    夜风与薄雪拂动她覆盖身体的薄软黑纱,极偶尔会掀开一小截,露出高束的细腰。许是为了更像伶人,她把头发全绾上去了,黑衣的襟口本就低,纤长的后脖子尽数露着,肌肤莹润似玉。
    秦晞忽然便想起之前在云雨山,她讨厌背后有人,一路总侧着身子走的模样。
    为何现在不侧了?仿佛是被个陌生人牵着走,他下意识停下脚步,她立即回顾:“怎么?”
    他想了想,问:“为何牵我?”
    令狐蓁蓁被他问得一怔:“你最近。”
    明明丛华离她最近。
    他拨了拨头发,将挂在耳畔的玉清环撩去后面,便听她又道:“你不喜欢被人碰?那我换个。”
    那只微凉而柔软的手要离开。
    秦晞骤然收紧五指,重新迈开脚步,这次变成了拽着她往前走。
    他确实不喜欢被人碰,可她问也没问,直接拽了他。过错已犯下,他可以允许她犯到底,却不想允许她中途换人,这会莫名让他不愉快,不明所以的不爽。
    “换人的话,你要牵谁?”秦晞索性顺着本能问了,不去管这问题如何蠢。
    令狐蓁蓁又被问得一怔:“谁近牵谁。”
    秦晞停了一会儿,道:“丛华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他必要把你甩出去。”
    为什么?明明说好了扮伶人进伶馆,他们哪来这么多事?
    令狐蓁蓁埋头走了一段,道:“葱花不行的话,那我只能牵顾、顾……顾鲜之了。”
    秦晞忍俊不禁:“是丛华,不是葱花。是顾显之,不是顾鲜之。你再这样叫,丛华朝你发火我可不管。”
    中土人的名字真麻烦,她挠了挠耳朵,忽听他问:“我问你,我叫什么?”
    她要是说元宵之类的话,他也想把她甩出去。
    “秦元曦。”
    这三个字她答得无比流畅准确。
    秦晞却倏地沉默了,莫名有种欣喜感,里面又掺杂了些许排斥。他颇有钻研精神地琢磨了许久,始终琢磨不出个圆乎道理,反觉烦躁心慌,这情况实在罕见,前所未有。
    不知过了多久,肩上突然被拍了拍,令狐蓁蓁低声提醒:“到了。”
    秦晞猛地停下脚步,果然忘山伶馆已在眼前,相比较其他伶馆的小门面,这里的大门极宽阔,人潮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中土的伶馆是个寂静的地方,也颇讲究礼仪与排场,这里不同,伶人们见人便上来依偎含笑,当真闹哄哄如青楼。直到在二楼雅间寻了个偏僻角落落座,顾采才松了口气,皱眉道:“修士不该来此地,找回师弟后我须得好好说说他们。”
    周璟只不怀好意地看着秦晞笑,过了半晌,方慢吞吞说道:“走得真快,来,喝杯酒。”
    他递了杯子过去,不想令狐蓁蓁正口渴,直接抓了一口喝干,杯口瞬间染上一圈胭脂印。
    秦晞两指捏起酒杯,垂睫看着那圈艳红印记,一时觉得刺眼,不免用指尖拭去——粘腻的触感,她唇上胭脂的触感。他拎起她的袖子毫不客气擦了擦手,下一刻她就不满地“哎”了一声,这人怎么回事?
    周璟唯恐天下不乱,笑眯眯地看着她,语气好似闲话家常:“令狐,这趟回去后,你有什么打算?空了要来中土玩么?”
    她答得很快:“中土那么有意思,我会去的。”
    说罢,她又皱了皱眉头:“等钱都还清后,可能得要六十岁。”
    秦晞撑不住笑了:“那可说不准,也许要到八十岁。”
    令狐蓁蓁好似被针扎般猛然扭头:“八十岁?!”
    她几乎问到他脑门儿上,有点痒,秦晞轻轻揉了揉。
    忽闻二楼起了阵喧嚣,众人探头去看,却是一个着华美黑裙的美人正优雅穿梭雅间内给客人们敬酒,正是当日怀抱玉琵琶将顾采两个师弟迷得魂不守舍的墨澜伶人。
    令狐蓁蓁展开长袖做出支颐的姿态,把脸遮去一半,以免被认出冒充伶人,下一刻香风袭来,墨澜伶人已翩然来到雅间前。
    她容姿妖冶,双眉飞扬,姿态极大方,先躬身行礼,甫一开口,声音软若二月嫩柳,刮在耳内酥且熨帖,连心里都痒痒地。
    “奴观诸位如此俊雅风采,多半是中土仙门的修士。”她且说且笑,却丝毫不显轻狂,反而叫人觉得无比亲切温柔,“诸位莫非是头一回来忘山伶馆?只得一个伶人斟酒,太冷清了些,奴这就为诸位多叫些女子。”
    周璟抬手拦住,只道:“听说虞舞伶舞姿绝艳,不知今日可有机会一睹芳容?”
    墨澜伶人露出极遗憾极抱歉的神色,叹道:“诸位有心了,真真可惜,虞舞伶前些日子在台上被几个醉酒客人失手用玉盘砸伤,怕是要再养上几日,今日实难得见。”
    这也太巧了吧?何况虞舞伶可是相当厉害的蛇妖,被玉盘砸伤?总觉十分可疑。
    墨澜伶人巧笑倩兮:“客人务必多留些时候,过会儿便是奴上台,还求捧个场。”
    她动作轻巧而快,华美的黑色长袖翻卷间,已连斟三杯酒,恭敬地举手过头顶:“奴敬三位。”
    顾采自进来后对一切都极警惕,此时只是摇头,拒绝得十分生硬:“抱歉,我不善饮酒,只得辜负姑娘好意。”
    这三才门修士,回绝态度硬邦邦地,岂不反叫旁人生疑?周璟笑了笑:“显之不善饮,我替他喝吧。”
    墨澜伶人眸光带笑,复又去看秦晞,他半个身子懒洋洋地倚在矮桌上,把对面的令狐蓁蓁挡了个严实,不知是与她说话还是怎样,他头也不抬,不过杯中酒少了一半,应是饮过了。
    她柔声道:“诸位宽坐,奴这便告退。”
    她如水双眸在令狐蓁蓁身上停了一瞬,便含笑离开,徒留甜美香气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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