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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十恶大罪(六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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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六百八十个喜蛋,都是李满囤不假于人手自己染的。
    染好蛋李满囤数四百个蛋装进竹筐,搬上板车。想到路上可能会遇到的村人,李满囤想了想又多装了一筐红蛋放到了车上。如此李满囤便拉着整五筐红蛋去了高庄村。
    果然,李满囤一进村就遇上了二房郭氏的娘家哥哥。对方看到李满囤拉喜蛋进村,心中虽然替她妹子和闺女惋惜,但嘴里却只道恭喜。李满囤见状自是高兴,笑咧着嘴送了对方六个喜蛋。
    如此一路行来,又遇上五六拨人,发出去三十好来个喜蛋,李满囤方才行到了李丰收家门口。
    第一份喜蛋,论理该送老宅。
    但李满囤生平第一次送生子报喜蛋,心情是既兴奋又紧张。
    李满囤不想在老宅前露怯,故而这第一份喜蛋,李满囤就顺路先送到了族长李丰收家——李满囤打算先拿族长家练练手。
    送喜蛋素有不得主人邀请,不得进门的规矩。所以李丰收家的大门虽然只是虚掩,但李满囤却还是双脚站在门外,依规矩叫了门。
    来应门的是李贵林。李贵林开门瞧到李满囤穿着新衣裳,然后又瞧到板车上的五筐喜蛋,立刻满脸堆笑地拱手道:“满囤叔,大喜大喜!”
    李满囤也拱手道:“同喜,同喜!”
    拉开大门,李贵林道:“满囤叔,快进来吧!”
    李满囤把装着喜蛋的竹匾递给李贵林道:“不了,贵林,我这儿还赶着送蛋呢!你爹跟前你帮我说一声,我就不进去了!”
    “再就是六月初十早晌,我儿子洗三,你们都来我家吃午饭!”
    “暧!”李贵林极干脆地答应了。
    李贵林端着喜蛋走进院子,坐屋里炕上做针线的陆氏隔着窗户瞧到,立刻扬声问道:“贵林啊,刚是谁来了?”
    “刚是满囤叔来报喜,他今儿午晌生了儿子,然后让咱家人后天晌午去吃洗三饭!”
    “王家的午晌就生了?”陆氏闻言赶紧下炕道:“贵林,你赶紧去瞅瞅咱家的白糖还有新的吗?若是没有,明儿你进城买馓子的时候,记得给捎一包!”
    “还有江家的,”陆氏又叫儿媳妇道:“后儿你满囤叔家洗三,那天贵林和兴和吃饭的衣裳你一会儿都记得拿出来熨熨!”
    嘴里吩咐着儿媳妇,陆氏自己也开了炕柜给男人李丰收准备出门衣裳。
    准备好衣裳。陆氏想了想,就又来问男人:“当家的,后儿满囤兄弟家儿子洗三,这月子礼和添盆礼,咱们要怎么准备?”
    过去一年,自家没少吃李满囤送来的鸡鸭鱼肉,而且近来又每天喝李满囤庄子上送来的羊奶,故而陆氏以为此番走礼当比平常要多添一些——礼尚往来嘛!
    不然光收不回,那成啥人了?
    李丰收吸着旱烟,眼睛看着饭桌上李贵林拿进来的十个喜蛋道:“这礼如常就好,不必额外添加!”
    陆氏闻言一愣,还待劝说,但看到她儿子李贵林跟她摇手,终是没再出声!
    李贵林知道他爹李丰收的心思——他担心族人说他趋炎附势,不能一碗水端平。
    其实,李贵林以为他爹很不必如此——毕竟人都有亲疏远近,比如这些年他爹自己不也同他三爷爷私交极好,家常走礼都比旁人要添些吗?
    现若只因畏惧可能有的人言就不敢和满囤叔家交好,李贵林以为他爹这么做对他满囤叔也是不公平。但他爹年岁大了,脾气却越来越执拗,他也不好多劝。所以,他还是想着从其他地方给弥补吧!
    第二家喜蛋送二伯李春山。李春山家来应门的是他的孙子李贵银。李满囤把他刚和李贵林说的话重说了一遍,不想憨小子李贵银却不吃他一套——他上手就要帮李满囤推车,嘴里嚷嚷道:“满囤叔,你生儿子这么大的喜事儿咋能让我给你去说呢?这事儿,你得自个儿跟我爷爷说去!”
    “我爷刚放牛回来,正在念叨这事儿呢!”
    不由分说,李贵银把李满囤给扯进了院子。
    李春山就蹲在院子里吸旱烟。他抬头看到李满囤推车进门正要问呢,结果就听到他小孙子李贵银兴高采烈地笑道:“爷爷,大喜啊!我满囤叔今儿午晌给我添了个兄弟!”
    李满囤……
    刚说好的进来让我自己说的呢?咋现在,你自己又帮我说了?
    而且明明是我媳妇给我生了个儿子,怎么这话过了你的嘴就成了“我给你添了个兄弟”?
    这一刻,李满囤无师自通了红枣式吐槽。
    被抢了话的李满囤当下只好无奈笑道:“二伯,今儿午晌我家里的生了,是个儿子!”
    “好,好!”李春山放下烟锅站起身,拍着李满囤的肩膀笑道:“满囤啊,现知道你有了儿子,我就放心了,往后也能去见你爷跟你奶了!”
    李满囤为李春山说的伤感,强笑道:“二伯,您这个侄孙子六月初十洗三,午晌您赏脸来吃饭!”
    “来,来,一家子都来!”李春山连连点头,然后想起一事说道:“对了,满囤,我先谢谢你天天给我送羊奶!”
    “这羊奶确是个好东西,我喝了这一个月,腿脚好了许多,下雨也不怕了!”
    “不过,这羊奶是你卖钱的生意。我天天白喝,却是心里不安。”
    “二伯,”闻言李满囤想说一碗羊奶而已,不值啥钱,结果却为李春山摆手拦阻道:“满囤,我知道你心好孝顺,但这事儿呢牵扯甚多。”
    “比如族长吧,他作为一族之长,想的事儿也多。而且咱们族里有些人吧,你也是知道的,正事不干,就喜欢说人闲话。”
    “所以这事儿呢,我就和族长商量了一下,然后就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你看行不行?”
    “我听说你铺子里预定羊奶都是月头收钱然后每天自取。这拉羊奶的车呢,天天都打咱们村口过,故而我就想着我跟族长也都跟按月跟你订奶,然后让贵银每天早起在村口跟车打两碗羊奶也就是了。”
    “如此往后咱族里还有其他想喝羊奶的人,也可以跟我和族长一样按月交钱,然后让贵银一起给打回来,如何?”
    经李春山这么一说,李满囤就明白了,一准是族里有人眼红说闲话了。故而李满囤点头道:“二伯,这事儿我听你的就这么办吧,不过,明天可能办不了,那就后天开始吧!”
    打李春山家出来,李满囤终于站到了老宅门口。
    和走前面两家亲戚一样,李满囤并没有和往常一样直接进门——他站在门口先稳了稳心神,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拍门板叫人。
    时李满仓已经驾牛车进城接孩子去了,郭氏和李玉凤去山头下荒地摘缸豆留待明天卖,故而来应门的竟是李高地。
    李高地开门看到打门的李满囤不由一愣,随口说道:“满囤啊,既然来了,咋不进去呢?这大门没拴啊?”
    话音未落李高地就看到李满囤身前板车上的红蛋,脸色陡然变得难看——长子这是把他这儿当亲戚走呢!
    李高地探头往李满囤身后的来时路上瞅了瞅,然后便拉开大门说了一声“进来”,就自顾自气呼呼地进屋去了。
    李满囤也是没想到会是他爹来应门,当下四目相对也是颇为尴尬。
    按李满囤先前的设想,不管来应门的是满仓还是郭氏,他都把先前跟李贵林和李贵银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然后再借口他还要给其他族人送礼就推着车离开——如此既表明了他的态度,也没有当面折他爹的脸面。
    今儿天色已晚,他妹李桃花得明天傍晚才能接到家来,故而李满屯不想赶今天跟他爹说…话,以免给他后娘作妖的机会。
    李满囤是真没想到,二房夫妻两个竟然会都不在家!
    自古都是“人怕见面,树怕扒皮”。不管李满囤先前想了多少应对,但此刻真的面对他爹,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眼见他爹当先气走,李满囤狠狠心终是把车推进了院子——既然事已至此,李满囤破罐子破摔地想: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总之,他绝不让他后娘在他儿子的洗三席面上指手划脚,说三道四。
    和陆氏一样,于氏现也坐在自家的炕上纺纱。
    天气炎热,窗户洞开,于氏刚听到敲门声,然后就看到李高地过去应门,接着转眼又看到他气呼呼地走回来。
    自李贵银的儿子李兴文出生后,于氏就一直替王氏算着日子。
    前两天李兴文满月酒上于氏还问过何稳婆王氏生产的日子,故而她知道王氏生产就在这两天。
    果不其然的,六月初五那天就有人看到继子庄子里的人来背何稳婆去接生,然后至晚方回。
    村里人都以为李满囤家的生了,结果跟何稳婆一打听,方知是虚惊一场。
    虽然都说是虚惊,但于氏以为王氏的肚子既然有了动静,那么离真正发动也就快了。
    故而自六月初五以后,于氏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在家等消息。
    现于氏看到李高地开门一趟却生气回来,就经不住心生疑惑:继子家该不是生了吧?然后又生了个女孩?
    于氏放下线框,想去问问,不想却看到继子李满囤推着板车进院——板车上五个竹筐里装着的艳红喜蛋映着天上的晚霞,竟似比已转到西头的落日还要刺眼。
    到底,于氏气涌心头:还是叫那王家的生出儿子来了!
    一进堂屋李高地就坐了自己惯常的位置后开始吸烟。
    李满囤在院里停好板车后拿竹匾捡了十个红蛋进堂屋放到李高地面前的桌上。
    “爹,”李满囤竭力镇定说道:“今儿午晌,我家里的替我生了个儿子,这是喜蛋!”
    李高地低头抽烟不说话。
    李高立心中气苦,但却不知从何说起——毕竟,确实,已经,分了家。
    故而长子满囤若真将他这儿当亲戚走,他除了成为别人嘴里的笑话外也挑不出理来。
    李满囤站了一刻,终说道:“爹,这日头眼见就要落了。您若没啥事,我就先走了。我还得赶在太阳下山前把蛋送掉!”
    说完话李满囤就打算迈步出门——村里要送三十九户人家,而他才走了三户,他得抓紧时间才行!
    闻言李高地终于抬起头,厉声喝道:“满囤,你敢不孝?”
    思索半天,李高地黯然发现,现他唯一能拿来说事儿的地方也就是满囤的行为让他不开心——可算是不孝!
    不孝?李满囤被李高地的话给生生气笑了——古话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前因为他没儿子,他爹说他不孝,把他分家分出去,他认了;但今儿他有了儿子,他爹竟然又说他不孝!
    感情这孝与不孝,全都在他爹的嘴皮子上?
    想朝廷审犯人都还得三审五审呢,而他爹嘴皮子一张竟就想定他罪名——这未免也太过便宜。
    所以,李满囤想:他就是拼着今天赶不及给族人报喜,他也得跟他爹把这事说道说道。
    “爹,”李满囤正色道:“‘不孝’是朝廷法典《大诰》里的十恶大罪!”
    李高地……
    不是,李高地心说:我一个当爹的在家说几句儿子不孝,跟朝廷法度有啥关系?
    一时间李高地觉得自己有点懵。
    “爹,”李满囤接着说道:“但《大诰》里也说朝廷推行孝道,提倡同居共财,即不与父母祖父母分居析财。故而‘不孝’大罪只用于和父母祖父母同户共居的子孙。比如,现和您一个田税徭役户头的满仓!”
    李高地……
    李高地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亲生儿子李满囤会义正言辞地拿朝廷的法度来和说事——这话若是传出去可是比刚刚有人瞧见儿子李满囤站在祖宅门口似走亲戚一般敲门还让他难看。
    高庄村建村至今,还没有儿子跟爹开口闭口朝廷法度的先例!
    “爹,”李满囤抬起头正视李高地坦然说道:“我以为先前的分家,就是我对您最大的孝顺!”
    李高地……
    虽然李满囤语气平和,言语婉转,但李高地依旧听出了长子对他违反朝廷“嫡长子继承制”的无声控诉——生平第一次,李高地不自在的躲闪了儿子的注视,难得的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他确是违反了朝廷律法!
    李满囤定定地看了李高地一会儿:“爹,六月初十早晌,我儿子洗三,您高兴就来吃饭!”
    丢下话,李满囤走了,李高地颓然地瘫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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