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北海，卜芳国。
    李柃站在一处高高的海崖上，抬头仰望天空。
    但见天上金光灿烂，阵阵天花乱坠的奇异幻景浮现，功德金云铺筑百里霞光，数朵陆续降了下来。
    “触发天地大道的反馈了么？”
    很久以前，李柃以为这是由天道控制，惩恶扬善的手段，后来渐渐明白，天道至公，无善无恶，功德之道，其实并不以世俗人心的判断为标准。
    李柃至今还是没有搞清楚功德金云降下的机制，但却隐隐约约察觉到，它注重的乃是天地自然的和谐。
    这一次，他活人之命，起码也拯救了过亿之数的凡民，但却只获得了寥寥十数朵的功德金云，着实无法与过往击溃魔尊级大能残魂，一口气获得数百朵功德金云的经历相提并论。
    不过李柃心中对此早有准备，将其纳入元婴法相之中后，便不再理会。
    他拯救那些凡民，不是为了赚功德，而是有着自己的考虑。
    更何况，他还有其他的收获。
    “这次复活许多凡民，使我在复活重生的手段上有了长足进步，已然达到当前境界的瓶颈。
    看来想要更进一步，还是得要有返魂香之类的宝物助益才行。
    凡民神魂若无牵引，全凭我神通法力去搬运，累死累活也难以为继，但若能够改良好这品灵香，说不定会有奇用。
    甚至于，连本宗成就元婴的法门，可能都要落在此处。”
    李柃晋升元婴之后，已然为自家宗门开辟出天地人三香证悟之法，而后果然得到了拥有此类道体的天才，假以时日，必能实证一番。
    针对返魂香的研究，李柃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那时候，他也只得其中一二灵蕴，浮于形式的运用。
    更为尴尬的是，它只对元婴以上修士有用，而元婴修士自行出窍，有此亦可，无此亦可，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但越是修为高深，他便越发感受到了这种香品大有潜力可以挖掘，甚至衍生出一系列针对神魂进行操作的灵香。
    因为结丹境界晋升元婴，有着至关重要的一个突破，那就是修出元婴，神魂出窍。
    人的精神意志相比于天地大道，是极其脆弱的。
    曾经有人把尘世比作一个大苦海，肉身是海上航行的宝船，神魂则是船上的人儿。
    若有宝船，勉强还可抵挡风浪，但若人掉进了海里，那就是九死一生，极尽凶险。
    绝大多数结丹修士终其一生都迈不出那一步，无法以自身神魂横渡苦海。
    一旦出窍，肉身凭依不再可靠，神魂要面对罡风，煞气，阴阳五行灵蕴，各种各样的力量侵染，更有人心深处自然生出的魔念，业障，能化无形天魔扭曲道心，神游过久，也有迷失的风险。
    天才如黄云老祖，当年都没能踏出那一步。
    李柃自己天赋异禀，凡人时期就神魂出窍，轻轻松松跨过结丹晋升元婴最难的一关。
    但他自己是跨过去了，却不知道怎么过，说不出个所以然。
    要他教弟子门人怎么炼气，怎么筑基，怎么结丹，他或许还能说出个所以然，但若要说怎么神魂出窍，感受天地自然，然后成功凝炼元婴，法相，根本做不到。
    说不定某年某月某日，积香宗弟子某某写下辛酸日记。
    拜入宗门，刻苦修持，勤勉上进，花费两千余年时间修成结丹巅峰，求教老祖，如何成婴。
    老祖曰：自己悟去。
    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如若把尘世间比作一个大苦海，直接跳下去扑腾，那肯定不行。
    这样一来，就需要找个安稳的江河湖泊，由熟悉水性之人精心教导，学会游泳再说。
    那么，学习游泳过程当中，如何保障安全？
    当然是有个充气皮囊，或者其他具备浮力的手段。
    神魂出窍，入冥归寂，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彻底死亡，但李柃屡番拯救凡民百姓，也参悟了一丝生死之间的奥秘，已然有信心结合返魂香做到此前就曾设想过的事情。
    这件事情，就是把索命香添加进去！
    “这段时日我时时感悟生死冲突，了解当中法则运行规律，虽未掌握全新法则，但也隐约能够运用……
    或可借助生死之间的冲突，强行牵引神魂出窍，感悟天地大道。
    正所谓，不知生者不知死，不知死者亦不知生，过去的返魂香，缺乏了一味辅助香品，如今方知，应是蕴含死亡之力的东西。
    把堂堂结丹也复活重生，是极其困难之事，一旦转化鬼类，或者封神，就再无法保持本来面貌了，但若以返魂香牵引，进而出窍，当中其实是保持着活死人状态，不算真正死亡。
    只要能够顺利回归，便可如我施展梦境回天大法，获得许多天地大道的资讯，如醍醐灌顶，无师自通。
    再来几次，说不定就顺其自然的掌握出窍之法了。”
    这其实是一种向死而生的取巧之法，快速提升感悟境界。
    正如砒霜也可以救人，死亡之力运用好了，其实就是极佳的出窍手段。
    如此一来，或许能够营造出生死之间的冲突，完美实现结丹境界，甚至更低境界的运用。
    如若返魂香也能对低阶修士有用，能够助益其神魂出窍，感悟天地法则，对境界的提升助力是相当之大的。
    离开此间，李柃并没有在外面逗留，而是返回宗门，准备进行一番休养过后再作其他打算。
    恰在这时，聂英智找到他，禀报道：“师尊，万寿殿那边有使者来到，送了一封密函。”
    “哦？”李柃心中微动，忽的心血来潮，生出了几分奇异的预感。
    “难道说……那件事情有了眉目？”
    昔年李柃晋升元婴，暨为宗门加入天庭阵营之事举办庆典，结识了聚窟洲的万寿尊者。
    他曾邀请李柃夫妇前往万寿殿做客，李柃亦托付其帮忙寻找巴山妖国内的反魂神树，作为改良返魂香的资粮。
    相较于这种神树所产的资粮，寻常香糖枫简直就是山寨货，不堪为用。
    终究还是需要拥有起死回生之能的灵材宝物，才有可能使得他的香方更进一步。
    带着这种预感，李柃在浮云台上接见了来自万寿殿的使者，是两男两女，四名筑基境界的真传弟子。
    他们往来北海，云游历练，顺道接了个送信的任务。
    为首者是一名叫做云戟的男弟子，生得熊腰虎背，声若洪钟道：“李真君，我等奉老祖之命前来送信，此前您托付我家老祖之事已然调查清楚。”
    李柃道：“是反魂树之事？”
    云戟道：“不错，聚窟洲中有神树，深藏于十万大山之内，为多位妖族帝皇所把持。
    此树甲子一开花，甲子一结果，甲子一成熟，一百八十年，方才得一次收获，各大妖国之中的妖王妖帝们，往往就会趁此机会齐聚一堂，开设灵宴，共享此果。
    前段时日，我方弟子混入妖族腹地，带回一枚果核……”
    他说罢，从随身携带的宝囊之中取出一方锦盒，双手举着，上前进献。
    李柃接过锦盒，打开看去，果见其中存放着一枚形同枣核，但却大上数倍的奇异之物。
    他细嗅其味，从中感受到了一股令人精神舒缓的异香，那温润之中略带甘甜的气息，无来由的使得体内生命元气都自动运转起来，暖融融的，异常舒服。
    “好东西，光是闻到这果核上的余韵，我都感觉气血活跃许多，若是鲜活果肉与树汁，岂不更具神效？”
    李柃感应之下，此物表面如有金芒浮现，整体都染上了一层圣灵之物般的光华。
    更为奇特的是，这种光华并非死物，而是具有着一丝难以言述的大道律动的韵味。
    李柃对此并不陌生，过往所曾见过的龙心石，风灵蝶，龙魂果，空谷幽兰等物，都同样拥有。
    这是上品灵材，法则气息凝炼其中的宝物。
    当然，完整的果实才是真正的上品灵材，这果核虽然同样残留有韵味，但却并不浓厚。
    “这种东西，能用来栽种么？”
    李柃心中估摸着，召来一名外面侍立的执事弟子，嘱咐道：“交给宋阳，让他把此物带到香木林中寻个地方种下。”
    云戟道：“真君，此等神异之物，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种活，不妨配合五色灵壤，玄元真水等灵材试试，我家老祖特别嘱咐我等将其送来，都是采自神树生长之地附近的水土。”
    李柃道：“万寿尊者真是有心了，李某感激不尽。”
    五色灵壤，玄元真水这些东西，李柃也不是弄不到，但大老远的从反魂树的原产地送来，乃是别人一片心意。
    说不定，移植的关键，就在这故乡水土。
    待得积香宗的弟子收走果核与水土之后，云戟又道：“由于妖族封闭，我等人类难以往来，更多的情报便不得而知了，不过，我们也打探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十年后的这段时日，巴山妖国很有可能会作为东主举办新一届的万妖会，为各山头，王国解决争端，交流贸易之用，会上必设灵宴，招待各方强者，想要从更进一步打探具体情况，恐怕还得去往那里一趟才行。”
    “万妖会，灵宴么？居然轮到巴山妖国举办？”
    李柃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使者告退之后，李柃回到内堂。
    慕青丝已然在里面听到了他们的交谈，见他这副模样，不禁问道：“夫君，你打算去聚窟洲探寻神树吗？”
    李柃道：“是有这么个打算。”
    他想了想，道：“青丝，你随我一起去吧，如今你闭门修炼成效甚微，云游历练，或许能另谋机缘。”
    慕青丝道：“夫君若要远行，我自会追随。”
    李柃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露出欣慰之意。
    其实他安排慕青丝跟随自己一起去的原因，并非当真不舍一时分离。
    他真正在意的，是血海魔尊此前说过的那番话。
    对于长生久视的修士而言，远行不是分别，修为实力跟不上，才是真正的分别！
    慕青丝道：“此去山水迢迢，人妖殊途，而且我们与血狮子之间还有一桩因果未了，怕是没有那么容易顺利往来，所幸夫君修为实力已非昔日可比，就算那巴山君是威震十万大山的绝世强者，也难对付你。”
    李柃微微一笑。
    确实。
    巴山妖国那边，自己似乎还有个素未谋面的仇家。
    但李柃并不怕对方，无论那些妖王，皇者们如何强横霸道，也难对自己造成威胁。
    这是直面幽天与交手血海魔尊化身之后得来的自信。
    不过慕青丝又道：“我担心的并不是巴山妖国本身，而是冥宗有可能也把手伸到了那边，倘若聚窟洲内的妖族和冥宗勾结起来，强者众多，指不定还真能造成一些威胁。
    而若他们并未与冥宗勾结，以天庭立场，又有可能招揽优待，不会希望我们与他们起冲突。”
    李柃道：“确实如此，图谋别人家里的宝物，不宜大张旗鼓，或可改头换面，用别的身份去看一看。”
    慕青丝道：“用什么身份好？”
    李柃道：“还记得我们忽悠龙老仙，假扮天妖贵裔的事情吗？倘若以曾经服用的龙魂果伪造真龙血脉，震慑群妖，还是不难的，龙老仙识别不出来，那些妖王，妖皇同样无法区分。”
    慕青丝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巴山妖国那边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有万寿尊者帮衬，恐怕也难了解具体，该怎么混入其中，甚至去蹭他们一场宴会才好呢？”
    李柃道：“我在那里有一个……不，两个熟妖，以前你也听说过的，是蛇妖具肓和她的妹妹青姬。”
    慕青丝微愣，掩嘴一笑，道：“差点忘了，夫君你还留着那两个女妖精的联络方式呢。”
    闻着妻子身上略显酸气，李柃连忙哄道：“当年我提前放她们离开，约定未来某时有事相召，得为我效力。
    为此，我不但给了她们好些血兰香，还付出了龙心石内的本源！
    这些可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留着联络方式也是防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