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痕想通了这一切，为自己之前对万里九洲的态度感到羞愧。
    他冲着万里九洲抱拳：“多谢。”
    万里九洲眸中闪过一抹意外，江痕却没有多言，转身大步离开。
    一刻钟后，域面修复团正式出发前往虚空裂隙，江痕亲自带兵随行。
    苏沁舞的接待任务正式宣告结束。
    罚跑也可以停了。
    上官珏跑到她的身边一边喘气一边道：“还好不用跑完一百圈，江痕真踏马的太变态了……他们都出发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苏沁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还有点事儿，你们先出发，我等会儿去追你们。”
    上官珏应了声，喊上谢砚和卓星翎跟在随行学生的后面浩浩荡荡向虚空裂隙进发。
    苏沁舞看着他们的身影离开祈福殿，转身朝万里九洲走去。
    万里九洲站在回廊的阴影之中，表情看不真切。
    苏沁舞也没打算看得真切。
    她走到他的面前，抬眸望着他：“他们去修复虚空裂隙了。”
    万里九洲垂眸：“你到想请我去看看？”
    “不。”
    苏沁舞开门见山道：“我是想问，你还打算回家吗？”
    万里九洲倏然怔住。
    回家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陌生的词。
    至少，域外虚空是没有家这种东西的。
    虚空的魔只有一个共同的本能，那就是杀戮。
    不管是不是同族，不管有没有亲缘关系，只要有需要，都可以杀。
    人类却不一样。
    人类特别注重家。
    他在承安城不到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听到这个词不下几百次。
    祈福殿里，外住的祈福官和管事们傍晚离开之前总会说：“我先回家了。”
    他在路上遇到别人，别人会对他说：“万里大人，您早点回家。”
    他还见过不少人全家到祈福广场来祈福，结束之后牵着伴侣和孩子的手说：“我们回家。”
    他们说这些话时，脸上都带着亲切的怀念的开心的笑容。
    好像家，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地方。
    他看过，承安城绝大部分居民都住得不是很如意。
    为什么他们还那么想回去？
    他一直想不明白。
    忽然听到苏沁舞也提起“回家”，万里九洲的心里骤然升起一抹异样的情愫，但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我住在这儿，这儿不就是我的家吗？”
    苏沁舞：“……”
    她时常会忘记他其实个魔族，但每次到这种关乎细节的时候，他又总是暴露出自己不属于人类的一面。
    她有些无奈：“家不等同于住处。”
    万里九洲反问道：“那家是什么？”
    苏沁舞刚想回答，话要出口时却也怔了一下。
    家是什么？
    恍然之间，她想起自己从摘星谷回来时，尨砺领着她去看龙潭阁的新宅院，并对她说：“以后它就是你的家。”
    她记得，那一瞬间，她“漂泊他乡”的灵魂突然就落了地。
    苏沁舞抿了一下嘴，敛眸道：“家……大概你心安处就是你的家吧。”
    话音落下，她突然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种跳动的光芒，激烈又浓烈，好像要燃烧起来一般，红宝石般的眸色刹那间绚烂如霞，充满了令人摄人的神采。
    他舒缓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在你身边我便心安……你是我的家对吗？”
    苏沁舞：“……不是。”
    她不想让他又想歪到天边去，直接问：“你还准备回域外虚空吗？”
    万里九洲毫不犹豫道：“我想留在这里陪你。”
    苏沁舞无情地打消了他这个念头：“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我的任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就结束了，任期结束之后我会到十八域总祈福殿述职，以后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我不可能再到这里来。”
    她担心他说出想跟她走的话，紧接着又道：“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人生就是不停地相遇和告别，你明白吗？即使是伴侣，也都很难天天在一起，更何况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万里九洲的心也因为这句话而微微颤动：“你是在赶我走，是吗？”
    苏沁舞看到他的眸中露出的痛楚，璀璨的双眸黯淡下来，整个人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她心里竖起的高墙随之摇摇欲坠。
    她咬了咬牙，硬是狠下心肠：“我是想告诉你，虚空裂隙一旦修复好，你想回域外虚空就没那么容易了——如果你现在想回，还来得及。”
    万里九洲忽然道：“来不及了。”
    苏沁舞惊讶：“为什么？”
    万里九洲道：“你希望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穿过虚空裂隙离开？”
    苏沁舞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她立刻意识到她疏忽了。
    他一旦这么离开，就等同于告诉所有人他就是虚空魔族。
    她叹了口气：“抱歉，这是我没做好。不过，这不是唯一一道虚空裂隙，如果你真想回去，绕道走十一域的虚空裂隙也是可以的。或者走风云十九域和域外虚空的边境。”
    万里九洲注视着她，双眸变得空冷沉静：“你一定要让我走？”
    苏沁舞摇头：“不。世界那么大，你可以随便去任何地方看，我只是告诉你，你可以这么选择。如果你做别的选择，我也会尊重你，我也不会再过问。”
    万里九洲：“我……”
    苏沁舞看着他似乎倔强又似乎悲伤惘然的表情，叹了口气：“不要把自己困在某个人的身边，这样你会失去全世界。”
    万里九洲：“但如果你不在我的身边，全世界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苏沁舞：“……”
    怎么就讲不通呢？
    她有些烦躁了：“随便你吧。”
    她转身乘风而起，朝虚空裂隙的方向飞去。
    她的身姿犹如飞向天际，清劲的风吹起她的裙摆，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远，好像就要这么彻底地离开他的世界。
    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而来，万里九洲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每一口都牵扯着心脏，仿佛喘不过气来，胸口好像被什么荆棘紧紧缠绕着，不断地收紧，刺痛难当。
    他攥着手，紧紧闭着眼睛，低喃般道：“沁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