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零章秩序崩塌
镇江府城内外,喊杀喧嚣一片。刀兵碰撞铮铮,厚重的血腥气,似乎连这座强城,也渲染出了一丝猩红。
由着根根火光拥簇,照着李万春的精神奕奕的面庞,其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竟不似年逾中年之人,反而有着一些年轻时的精神气魄。
在一名名披甲之士簇拥之下,李万春望着这一座高墙,入目尽是森森杀伐血色,其浓烈的煞气滚滚席卷。在这一股滔天煞气弥漫下,惊得方圆百千里的低位鬼神、地祗,不由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杀啊啊啊!!”
一名名李家兵甲,犹似一匹匹饿狼般,嗷嗷的冲向城墙。一个个披甲士手脚并用,攀爬云梯而上,却被城墙扔下的滚木、落石、金汤,一一打落云梯,哀嚎悲鸣的,在血肉中翻滚。其后一名名披甲之士,前赴后继的攀爬着云梯,又再被城上击落。
一幅幅极端惨烈的景象,并没有让两方退缩。已经杀红眼的两方,用牙齿、石头、兵刃、军械,各种能用上的手段,一时间血色弥漫不休。
李万春集结一府之力,上万大军出动,在金陵阴兵出动之时,也悍然发兵镇江,冲击长江天险。打了镇江方面一个措手不及,连破长江数道军事封锁,竟一路杀到镇江府墙之下。
只是,李万春上万大军,却在镇江府墙之下,终于遭遇了地方驻军,与本地乡绅大户,强强联合的极端抵抗。
有着当地坐地户,还有地方驻军奋力抵抗,让这一座城高墙厚的镇江,彻底化作一座绞肉机,无时无刻不在吞噬、收割着,交战两方军卒的性命。
“终于,到了关键时刻了。”
李万春抿着唇角,面露狠色。
这一战,若能直接拿下镇江,坐拥二府,可窥江南的李家,不吝于鲤鱼跃龙门,有了窥伺社稷神器的机会。
毕竟,在金陵神道鼎力支持下,李万春成事机会,还是有一二成的。
退一步而言,就算李家无有这般大福,得享社稷福泽。但是李万春得二府而养望,也能延续七、八代家运,成为一地郡望。甚至再有几代雄主经营,就是一方门阀格局,也未尝不能触碰一二。
因此,无论对于李万春还是李家,镇江府重要性都非同一般,决然不会轻言舍弃。
这是关乎李家,数百载前途的一战。
李万春徐徐拔剑,指向镇江,高声喝道:“传吾军命,先入镇江城者,赏万金,官三级!”
“先入城中者,赏万金,官三级!!”
“先入城中者,赏万金,官三级!!”
周匝甲士们放声大喊,一时传遍府城内外。军气轰然炸响,其赏格之重,登世让李氏家兵们,在拼杀中多了几分凶狠。
李万春神情肃杀,冷冷望着城墙上,那一个个韧性十足的大户兵甲,戾气含杂着,低沉道:“吾若破城,必戮尽守城大户。”
“若无这些大户家丁冥顽,吾军何来的如此惨烈伤亡!”
…………
“八门锁神大阵!”
“镇!”
“镇!”
“镇!”
虚无真空层层崩塌,有荀少彧、崔府君、李明楼等八尊地祗镇压。这镇江城隍置身其中,纵然神力滔天,也无法冲破大阵。而且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似如春阳化雪一般,正被渐渐消磨。
玉印神鉴发出悲鸣之音,此时的镇江城隍,已然不复先前神采,黑发散乱飞扬,身上的神袍破碎不堪,冠冕被打的倾斜一半,形容中颇有狼狈之态。
先天八卦演化,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其中八相之态犹如实质。八相八方碰撞间,有天地混化,风雷交感,水火相生,山泽浑然,无穷无尽的异象,顷刻淹没了镇江城隍的不坏金身。
荀少彧看着逐渐淹没异象中的镇江城隍,嘴角浮起一抹森然笑意。
“这一尊镇江城隍的陨落,对于江南八府,乃至天下一十三州的大局,必是一场史无前例的震动。”
如果金陵城隍的陨落,只是微不足道的个例,那些高高在上的府君们,或许会在意其中过程,却未必会放在心上。
只要这个例不能再度重现,不能威胁到府君们的生存根本,府君们就算打压金陵,也不会有多少力度。但若是府君接连陨落,让府君们感到切身的威胁,在惶恐蔓延之下,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便是一尊正三品大神,也不得不退让三分。
这一座克制神道的八门锁神大阵,就是这一股惶恐情绪下的宣泄。
“金陵、镇江府君的陨落,就是天下大势,风云变换之始。地祗一脉的震动,已是必然之事,而且连水神一脉也蠢蠢欲动,四大神脉之争,已露一二端倪。”
荀少彧眸光闪烁,暗道:“如今,也是吾退居幕后的时候了。”
崔府君、李明楼二人,皆是一方人杰,绝非庸庸碌碌之辈。以他们二人之修为,虽一时不见得能脱出他的掌握,却未必永远不能。
况且,镇江落入二人之手,定能再度出一尊正五品位业,以两尊正五品位业联手,江南的局面须臾打开。
在如今镇江城隍身死,天下人的目光,必会投注在江南诸府。若是某一尊正三品大神,也将目光投注过来。以荀少彧只有正六品的位业,能瞒住一尊三品大神勘察的可能性,是极小极小的。
毕竟,荀少彧布局金陵,只是为了瓦解大成世界内部,而非真正融入世界。
“应该脱身了,”
荀少彧心思明动,对于江南形势,既然已经了然于胸,只待真正的机会到来。
此时是他,又何必亲身涉险,平添几分波折。
轰——
八门锁神大阵不断压索,真空中蕴含的恐怖压力,全部宣泄在镇江城隍的身上。
一股大恐怖,大毁灭的恐惧感,几乎在顷刻间,摧毁了镇江城隍的心神。
咔!
嚓!
一丝丝纵横交错的裂纹,自不坏金身表面浮现,层层溃散的金光,将镇江城隍的面容一并扭曲。
“不……”
镇江城隍目呲欲裂,伸手无力的探向真空。
这一具神道正五品位业的象征,历经他千百载苦修,凝集无数香火愿力的不坏金身,终于彻彻底底的崩毁粉碎。
“尔等既然苦苦相逼,吾……又有何惧哉!”
镇江城隍面庞扭曲,如同鬼神一脉的九幽恶鬼一般,带着孤注一掷的癫狂。
强烈的危机,浮现在众人心头,镇江城隍抱着玉石俱焚之态,让崔府君、李明楼二人的攻势,不由衰弱了少许。
“脱身的机会,来了,”
荀少彧目光一凝,身躯蓦然一动,似乎毫无察觉,此刻镇江城隍的危险一般,一面石碑向着镇江城隍镇压落下。一点点神力沸腾燃烧,化为无数缕天地气机。
“小子,你找死,”
面对如此挑衅,镇江城隍狂然怒喝,毁灭气息似如江河泛滥,再也不受镇江城隍的束缚。
轰——
隆——
隆——
不坏金身粉碎一切物质,镇江城隍神形惧灭。随即在这刹那之间,极致毁灭凝为一点,以一具金身为燃料,形成了一道犹如宇宙黑洞般,吞没一切的终焉景象,
“不好,迫之过甚,这厮狗急跳墙了。”
强烈的危机感,让崔府君汗毛直立,李明楼也惊怒交加,八门锁神大阵在一尊正五品位业者,玉石俱焚的杀招下,顷刻间分崩离析。
荀少彧的身形,却率先淹没在,这一道宇宙黑洞的异象中,再也无有一丝动静。
受到荀少彧波及,与荀少彧相邻的三尊地祗,虽然极力抗拒黑洞的拉扯。但是力量的差距过甚,就似蚍蜉撼树,动摇不得这股力量分毫,只能在绝望中化为一片齑粉。
阵法崩溃之时,几大地祗竭力避让,但恐怖的杀机降临,将上千阴兵卷入其中,化为一点点魂魄碎末。
“这个疯子,真是好狠的心性。”
崔府君惊容未消,看着被生生抹杀的地祗阴兵,良久方才开口。
临死还拉着一堆人陪葬,镇江城隍的坚韧狠辣,超乎崔府君的想象。
只有李明楼呆立片刻,呢喃道:“东阳兄,陨落了!”
崔府君眸光微微闪动,道:“是啊,东阳兄竟遭此不测,既是吾金陵之殇,也是你我之殇。”
以二者深厚的修为,只在刹那间,就已然感应千百里方圆。但却不见荀少彧的一丝气机,于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二人也就认为荀少彧,没有躲过镇江城隍的搏命一击。
对于荀少彧这位‘良师益友’,二者的态度都是复杂的。
三人间虽是互相利用,在局面逐渐打开的当下,更是渐渐生疏了不少。然而当初,却是荀少彧联络崔府君、李明楼二人,更是金陵起事真正的发起者,地位不同寻常。于是荀少彧逐渐的,在势力日渐壮大的崔府君、李明楼眼中,就成了一道不得不面对的障碍。
如今这一道障碍,中道崩殂而逝,对于崔府君二人,或是泄去一块胸中大石,心中通畅。
“东阳兄陨落,吾等失一良师益友尔!”
崔府君幽幽长叹,细若蚊蝇的悲戚,在长江风浪的起伏中,几乎微不足道,渺小之极。
…………
阴气滚滚滔天,一名名阴兵结成阵势,着玄甲衣,执阴铁长矛,浑身散发的混浊煞气,似乎一头强凶霸道的阴兽,令人隔着几千里,都令人有一种窒息感。
一尊面目阴冷的府君,漠然矗立着,遥遥眺望远方镇江城。
“吕兄,没想到你也来了!”
一位城隍府君缓步,来到这一尊面目阴冷府君身畔,啧啧称奇。
吕府君冷淡道:“陆兄都来了,吾焉能不来?”
陆府君眸光中,流动着一丝,隐藏极深的阴霾:“堂堂府君,亦是一方之主,如今竟接连陨落,这势头可不对啊!”
“就连镇江城隍,都让那些叛逆们,给生生打杀了,吾等处境也不复以往一般安稳了。”
吕府君漠然道:“可惜,咱们来晚了一步,镇江城隍的陨落,已是定局。”
“呵呵呵……确实如此啊!”
陆府君望着近在咫尺的镇江府,嘴角浮起一抹讥讽。
“吕兄,不妨合你我之力,咱们探探金陵叛逆的底细?”
“此时的金陵空虚,镇江又是易主,你我二人之力,何不将这一口嘴边肥肉,一并都吞了?”
陆府君野心毫不掩饰,看着镇江府的目光,摇熊熊炽烈。
吕府君沉默片刻之后,摇头道:“先后两尊府君陨落,这事太大……说不定,惊动了昭宥显德真王,由三品大神干涉,反而讨不得好。”
“看着吧……此时的事态发展,已经不是吾等可以染指的了。两府之地,还都是江南最为富庶之地,不经一场龙虎斗,焉能放心让咱们吞下去。”
“惜哉,吾等只差不足百里,没想到镇江城隍竟然身陨,让吾等功亏一篑。”
江南六大府君响应结盟,但在吕、陆二府君未到镇江时,作为结盟发起之人,镇江城隍的陨落,让几大府君都措手不及。
同时,他们也愈发清醒的认识到,哪怕府君金身不坏,却也并非真的无法杀死。在即将到来的天地大乱中,正五品金身也不能幸免于难,只能随波逐流,勉强获得存身而已。
…………
幽幽冥土之间,淡淡金光满溢千百丈,一尊身影矗立金光之中,笔直的身姿,犹如一根擎天柱石,上抵幽幽至高,下达冥冥至深。
“终于,达到了正五品!”
荀少彧波澜不惊的面容,浮现一抹喜意。
在荀少彧借着镇江城隍之手,上演一着假死脱身,金蝉脱壳之后。也终于成了一个局外人,可以冷眼旁观江南,以及天下的变局。
而且,在荀少彧炼化镇江城隍地本命符箓之后,一身修为接连跨越数道壁垒,也臻达到正五品位业。
此刻,有着一份自保力量的他,终于可以暗中在一十三州,培养属于己身的‘棋子’。
而作为幕后黑手的荀少彧,却能稳坐钓鱼台,耐待着群雄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