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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四夷僧院堪卧虎 三韩故事起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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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了庆云和陈道巨的关系,最欢喜的自然是萧衍,
    这下和庆云诸人间的“战略同盟”就变得更有意义了。
    庆云,祖暅之,本就是南人,也并不排斥为南齐贤王助力。
    只是陈道巨的下落现在可真没人知道呀,庆云忽然就想起了瓠采亭,毕竟当日出言激走陈叔的人,就是她啊。
    七嘴八舌之间,一行人又回到了兰若主寺。
    萧衍一干人寄宿在四夷馆,而李神俊则于蜚驮堂暂住,三方颔首作别。
    元法僧想起两个女娃还巴巴地在为他们担心,忙带着三个义弟脚下加速,奔向皆空堂。
    两个丫头所住的禅房果然还有灯火,庆云抢先推门而入,不待对方发话,却先向瓠采亭追问起了陈道巨当日情况。
    瓠采亭一个劲的澄清,自己也只是个传话的,怎么会知道陈道巨的动向?
    这件事儿毕竟只有庆云一头热,其他人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聊起方才的一场乱战了。
    庆云再也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只得泱泱作罢。
    一旁的元法僧却讲得唾沫飞溅,把刀斧剑的无间合击夸得天花乱坠,
    话锋一转,又说那虫二先生如何一剑退群豪,
    再讲到南齐侍中萧衍欲迎竟陵王,事涉齐高祖隐秘。
    把那两个小丫头听的,啧啧不断。
    最后还是瓠采亭埋怨道,
    “二哥你为什么不用烨鹄弹?”
    元法僧和刘赢还不知道这烨鹄弹是什么东西,祖暅之免不了废了番唇舌解释,
    然后才对瓠采亭道,
    “对方可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剑客。
    能不能伤到他还在其次。
    这要是一弹甩了出去,那可就结了死仇!
    就算今天这关我们能过去,来日要是师父知道了,也是会‘清理门户’的。”
    瓠采亭吐了吐舌头,反呛道,“那现在怎么办?”
    “明天我准备去一次太室山,拜会北派天师寇冠云。
    可以向他打听一下家师的下落。
    如果他老人家恰好再附近,那想来还有机会。”
    元法僧也拍了拍脑壳,
    “嗯,我明天去探探那个李神俊的底牌,或许也可有些帮助。”
    其他的人此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刘赢知道寇冠云是一代剑术名家,那定是要跟二哥去拜会一下的。
    两个小妮子也想找机会见识一下太室风光,起哄同往。
    只剩庆云一个,不忍见大哥独行,便没有跟风站队。
    第二天大家起得也都不算太早,尤其是元法僧,等他养足了精神,暅之一行早就出发了。
    庆云随了大哥来到蜚驮堂,正赶上婆罗门大师讲经。
    好嘛!又是讲经。
    可是既然称作信众,恰逢其时,出于礼貌,这是不能不听的啊。
    两个人寻了蒲团坐下,却没看见李神俊,只能装模做样的听婆罗门大师讲蜚驮。
    庆云听了片刻,你还别说,这蜚驮可并不都是枯燥的经文,
    讲的都是史诗一般的上古往事,倒是别有乐趣。
    当然,这些故事都是以戎州,也就是现在的身毒为中心展开的。
    用婆罗门大师的话说,身毒是华夏人对他们的蔑称,信众一般称为天竺。
    两词同源,只是音译各有褒贬。
    天竺人以戎州须弥山为中心,分天下四州。
    东望大国,西通商路,北临崇山,南有乔木。
    当然,后世翻成东胜神州,西牛贺州,北俱芦州,南赡部州,也不失为一种半意译半音译的说法。
    这东胜神州乃是依昆仑赤县神州之例,翻译得倒也确切。
    蜚驮古谕,上古之初,神我的祭品化为万物,
    口化婆罗门,代表智慧,传递神谕,就相当于中原士族公卿高高在上;
    手化刹帝利,主征伐,握权柄,如将佐百僚;
    腿化吠舍,皆地主豪商,如华夏寒门;
    脚化首陀罗,例为蚁民;
    至于不入籍者,为奴为仆,那都是不由自主的贱民。
    这些士庶之别,阶级之分,其实在魏晋时期的中国也是非常严格的,所以中原信众也不难理解。
    所谓蜚驮古谕,其实就是给这种不平等的制度一个天定的名分而已。
    不过理解归理解,庆云的生长环境与世无争,他对那些阶级间的繁文缛节是非常不以为然的。
    所以啊,听到这后半段就有些走神了。
    好在婆罗门大师也没打算讲很久,反正这寺中讲经走得是流水席,每天都要出面和信众宣讲,贪多反而难讲透彻。
    等到信众散去,庆云推醒了元法僧,便往后院禅房寻李神俊去也。
    李神俊出身不俗,出手自也阔绰,在这里独自包了一处单间,甚是清雅。
    二人扣开了门,寒暄几句,庆云瞥见李神俊手中握着一本花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在书页卷起的最高处,赫然是萧衍二字,庆云一时便起了兴趣,随口问道,
    “李兄这是在研究什么呢?”
    李神俊也无意隐瞒,将册子摊开,
    “我从大统那里讨来了在四夷馆借宿的人员名单,想碰碰运气。
    要是里面藏着些什么贵人,能助我等上山也未可知。”
    听这么一说,元法僧也急忙凑过来了,三个人津津有味地研究起了这本名册。
    名册里有很多名字已经被划掉,想是已经离寺,但剩下的名单依然很长:
    高昌国马义舒王子
    柔然国沙弥尼郁闷
    倭国苏我高丽
    新罗国智大路王子
    扶桑游方僧慧深
    百济国宇文本柕
    高车国大连翮祖
    东离国比丘尼许黄玉
    仇池国杨绍先比丘尼杨洌
    扶南国柳心舞
    盘盘国无上僧
    伽耶国苏鲁
    毗骞国不灭僧
    伊伯国刘必金多
    吐谷浑慕容圣婴
    盘古国司烜蒙哥
    写在最后的,就是南齐一行人:萧衍,席阐文,萧云长,太史叔明,褚万春。
    “这个名单能有什么用?”
    元法僧皱着眉头,晃着脑袋,读着那一个个陌生,拗口的名字,实在是有些不耐烦。
    李神俊却摇了摇头,他用指节在杨洌这个名字上敲了几下,
    “杨洌,嗯,杨洌,难道是她?
    这个人我需要再仔细查一查。
    等有消息了,再来找你们商议。小龙王以为如何?”
    元法僧不知道是否被那一长串的名单扫了兴致,脸上堆满倦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只是礼节性地又和李神俊扯了几句,便拉着庆云告辞了。
    “大哥,你走这么急干甚么?”
    “别吵!别吵!
    让我背背,杨绍先,杨洌,柳心舞,无上僧……
    快,快走,等会儿我就忘了!”
    背这个干什么?
    平时还真看不出来,大哥竟然还有这一手绝活,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把整个名单背下来了?
    元法僧回到禅房,取了纸墨,也不拿笔,生怕在研墨上花费时间把那名单忘了。
    只见他挥舞墨条,十行俱下,转腕如飞,将心中所记誊写了一份,递给庆云校检。
    庆云拼命地回忆着眼前闪过的字符,估摸着和自己的印象里差不多,于是肯定地对着大哥点了点头。
    元法僧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大哥,你到底记这个干什么呀?”
    “你呀,难道忘了我们在这里不止一个任务吗?
    查太子同党你忘记了吗?
    和太子相勾结的外部势力,多半就落脚在四夷馆啊。
    有了这份名单岂不是方便许多?
    等二弟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们研究一下,应该先从谁着手盘查。
    这两件事情都是要办的,后山一时半会儿闯不上去,我们也不能光闲着啊。”
    庆云闻言,心下大为折服:
    哦,大哥到底是大哥,我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呢?
    祖暅之等人回来的时候,带来的消息并不算好,但也不能算太坏。
    华阳先生确实曾经来过这里,但此时已经入蜀。
    不过他和观中的綦毋道长约有要事,半个月之后,应该还会再回嵩山。
    元法僧听罢并没有着急,魏王下达的两个任务虽然紧要,但也无需争那十天半月。
    现在有了四夷馆的情报,那倒不如先换个方向。
    他取出了自李神俊处誊抄的清单,询问众人看法。
    众人一致认为,应该先去除那些和魏国绝对友好的,以及自身实力非常弱小的势力。
    于是,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的被否决,最后只剩下高车,柔然,吐谷浑,南齐,四个国家。
    刘赢仔细看了看,说道,
    “本来柔然的嫌疑最大,可是在四夷馆中来自柔然的只有一名女子,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如,把柔然也去掉?”
    瓠采亭闻言可不乐意了,“怎么,看不起女子啊?”
    她口中虽然满是怒意,可是手底却做了个划去的手势。
    刘赢知道四妹的脾气,忙好言相哄,这甲乙丙丁的选择题就这样去掉了一个备选项。
    “南齐似乎可能性也不大。
    我听说元恂原本的计划是逃亡平城,支持他的势力,多半还在北边。
    而且萧衍一行人的目的我们也知晓,他们如果还另报有结交太子的心思,绝对不会在今日才到嵩山,更不会带来那么多人手,摆那么大排场。”
    庆云的这段分析,似乎也很在理。
    众人耳语了片刻,最终一致认可。
    “那个什么浑,就是那个浑,我们拿它开刀!”
    殷色可其实对这些事情并没有兴趣,因而不希望这个无趣的会议拖得太长,于是便主动出击,推动大家速做决断。
    “不行,吐谷浑不行。”
    元法僧此时仿佛已经有了决断,
    “他们没有动机勾结太子。
    吐谷浑部落包括了三支鲜卑部落,慕容,秃发和段氏。
    慕容部落虽然在当地最强,但是秃发氏乃是拓跋旁支,慕容对他们一直十分忌惮。
    魏王的眼光长远,认为慕容氏是值得拉拢的势力,
    所以魏王力促慕容和段氏联姻,而鼓励秃发氏由羌地迁入山外山的藏地,在那里开辟一片新的疆域。
    山外山的闪婆国笃信佛法,并不好战,
    但是因为频繁受到来自嚈哒的异教势力威胁,对于同样崇佛尚法且能征善战的秃发部落很是欢迎。
    魏王目前的政策,对慕容氏非常有利,以太子的见识恐怕是给不出更佳的方案。
    哪怕他可以应允慕容羌入关,慕容羌也会担心秃发羌趁他们内迁的机会占领他们原本的地盘。
    所以,他们现在绝对不会做出对魏王不利的举动。”
    当时关外诸部,羌,氐,巴这些族群,都是因地域因生活方式区别的。
    在吐谷浑鲜卑海地区,定居于高海拔地区的牧羊部落被称为羌人,生活在谷地盆地的农耕部落被称为氐人。
    其中差别,对于殷色可这样的天然萌一时半会儿还弄不明白,不免纠结于元法僧的一番说辞。
    元法僧也只能大概地解释了一下窦宪击破匈奴后,数十部匈奴均改称鲜卑的历史,以及鲜卑名称的来历。
    匈奴也是多部落混成,祖庭昆仑的游牧汉时都称匈奴,
    因此以地域划分的羌人,东胡都曾归附入匈奴鲜卑,只是追随的盟主单于各有不同而已。
    而农耕定居的巴族氐族,则受到同为农耕文明的华夏族影响更大一些。
    殷色可似乎对听故事很感兴趣,还在不断追问。
    小龙王可是急了,还有正事等着讲呢,于是急忙搪塞道,
    “推古之事,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远不及饱读诗书的魏王了解得详细。
    我听说魏王曾经和五弟论古,不如你去问他。
    那个,我们就先找这个大连翮祖亲近亲近,你们看怎样?”
    小龙王虽是随口这么一说,殷色可却来了劲,眼见众人对名单上留下的最后一个名字均无异议。
    殷色可便迫不及待地去缠庆云继续讲故事了。
    皆空堂为他们准备的两间禅房本就毗邻,共戴同一屋檐。
    殷色可此时毫无睡意,也不顾夜阑人稀,就把庆云拉在回廊栏畔聊天。
    庆云这肚皮里哪儿有多少故事?
    上次魏王讲的那些概念他还没消化完呢。
    再说,魏王只是点了一些名词概念,并没有用故事串起来。
    若是同样干巴巴地宣讲,着实也让庆云有些为难。
    不过庆云这小子机灵,脑子微微一转,就想起老祖宗留下的庆氏刺秦秘辛版来了。
    庆氏第一人称回忆录的版本比《国策》版细致精彩许多啊,
    此时娓娓道来,殷色可自然听得入迷。
    待讲到庆轲死,冯家灭,荑姬带孕亡命天涯,小妮子已然深深入戏,哭得如同泪人一样,根本停不下来,哽咽着催庆云继续讲下去。
    还好后来高氏续的部分庆云也已经读完,就继续讲起高渐离引河迟伯,荑姬一路向东来到高氏封地渤海之畔。
    冯氏虽为河伯,其实从未见过海,
    对他们来说,黄河涛涛,奔流竟东已经是最壮阔的水文大观了。
    但是亲眼见到无边无际的大海,迟伯望洋兴叹,感概过去的见识如井蛙一般,竟不知天地间的水体居然可以磅礴如斯,真不知归墟深处又是怎番模样。
    高渐离安顿好冯氏一家,将抄本留给了冯迟,便托称有大事未了,重返燕地。
    这其后的札记其实出自冯氏撰续,当然,这些细节庆云都已经做了技术性的跳略。
    渤海畔当时诸族杂居,并无非常清晰的城邦疆域概念。
    在此庐居的农耕之民,主要是箕子国民和高氏子孙。
    而扶余,肃慎,秽貊以及舶来的吴越人,都是自成部落散居山海大荒,或游牧,或渔猎,或穴居。
    这些部落艰难糊口,自然也时常因为困窘来农耕村落讨些“生活”。
    这一日高氏的村落又遭到扶余王的袭击,荑姬,冯迟都被掳走。
    扶余王见荑姬怀有身孕,且与冯迟均通文字,便没有为难他们,
    反而留他们在部落中教授中原文字,农耕灌溉和蓄养牲畜的技术。
    原来这扶余部落,和吴人同祖同源,都是出自上古有虞氏,帝舜之后。
    夫余吴餘这几个姓氏在古代象形文字里是互通的,字源出自箭矢的图腾。
    (笔者按:有关泰伯传说,后文会有解密,稍安勿躁。)
    北扶余部落当时还没有脱离部落族群的生活习惯,但是他们也接触过许多居住在箕子国南方三韩地的吴越舶来人,知道迁徙南方的古扶余部落已经接受了农耕文明,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当时的扶余金蛙王一直有心改变自己的部族。
    他们也掳掠过许多燕人和箕子国人,可那是即便在中原,普通百姓的总体的识字率也不高,那些被掳来的荒域平民自然没有受过多少教化,一旦离了田产,反而被部落同化,只能沦为奴隶。
    这时见到荑姬和冯迟,金蛙王这才是真的拣到了宝贝,焉能不委以重任?
    对于金蛙王的善意,冯氏兄妹自然也懂得感恩。
    水利,农耕对于冯迟本就是驾轻就熟,老冯家就是干这个的嘛。
    荑姬也尽自己所能,挺着孕肚,向族人教授中原文字。
    讲到自己名字里的“荑”字,扶余人大多无法理解。
    因为此地不产杨柳,他们无法了解柳花柔荑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但是他们看得到眼前活生生的荑姬,既然这样容色可人的女子用它来做自己的名字,那柳花必然是极美的。
    如此这般,柳花夫人的雅号,就这样传开了。
    没过多久,柳花夫人在扶余部落里顺利诞下男婴,取名朱蒙。
    朱,古云松柏(《说文》朱,赤心木,松柏属),蒙,取意方生。
    当时周人在燕外之地最具影响力的家族就是渤海高氏,柳花夫人也是自高氏村落所掳,这个孩子便也自然而然地随了高氏。
    柳花夫人并不想公开孩子的身世,让他去背负上一辈的恩怨抉择,于是便也没有刻意去纠正。
    一代枭雄高朱蒙,便这样横空出世了。
    冯氏在这对兄妹的经营下逐渐成为燕外之地和高氏比肩的大族,一晃至今,已有四百余年了。
    故事讲到这里,总算是一个美满结局。
    殷色可其实早就听得累了,此时坐在阶下,将头枕在庆云肩上,满意地努动着小嘴,也不知是醒着还是已然睡去。
    庆云轻轻晃了晃她的身子,见她眼睛并未睁开,生恐将她惊醒,便不敢再有动作,依旧将身子挺得笔直。
    已近凌晨,月过帘栊,男厢早已是一片鼾声。
    可是一墙之隔,还有一个不眠的人。
    殷色可拖庆云去讲故事,采亭本来并不以为意,可是她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半晌,她便如鬼使神差一般披了衣服在窗畔偷听,正好赶上庆轲说完刺秦一节,讲到了高朱蒙的身世。
    她的祖上舶至三韩,当然知道这高朱蒙就是后来关外最大部落高句丽的第一位天王,于是便也听得来了兴趣。
    直到外面寂然无声,见殷色可还未回房,这才用舌尖点破窗纸,偷偷瞧去。
    望见那月下相互依偎的一对背影,她惊得睫毛一颤,眼睛仿佛是被卷起的窗纸蛰到,猛地一阵酸,泪珠儿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庆云的眼球上爬满了血丝。
    可他还不是最惨的,采亭的眼睛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已经完全红肿了,索性躲在房里不出来见人。
    同样熬了一夜的殷色可却是神采奕奕。
    大哥抹着光头,二哥三哥相互对望,他们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眼下这局面,是应该关心一下极为弟弟妹妹呢,还是装糊涂呢,还是装糊涂呢?
    “哎,暅之。你上次说帮大哥做的洁齿神器呢?”
    元法僧第一个开始转移话题,一脸老子啥也不知道的表情,仿佛无辜,又有些欠揍。
    “哦!对!对!我去拿!”
    祖暅之磨蹭了好半天,自房中取出一个双截粗竹管,
    竹管的上端只有一指粗细,顶部穿了鬃毛。
    暅之把下半截竹管尾部一个风车样的小拨轮插入流水当中,那木轮便立即飞速转动起来,
    伴着轻微的吱呀声,另一端插满鬃毛的头部竟然也随之旋转,还不时有清水自鬃毛底部的小孔中渗出。
    元法僧一把夺了过来,在鬃毛上撒了些盐末,探入口中,从鼻子里挤出了通常是在得到极度满足后才会发出的呻吟声。
    刘赢在一旁看见,忙扔了手中那支竹刷,缠着暅之帮他也做一个。
    中原人自秦朝就发明了洁齿工具,囊中羞涩的苦哈哈族群用杨柳枝便能解决问题。
    但宫廷贵族使用的则是青铜管塞帛片或者骨制刷柄穿鬃毛,后来又渐渐改用竹木。
    讲究点的人家在洁齿时还会使用一些粗盐和香料,但是因为不够润滑,这洁齿终究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不过这支能自动旋转送水的神器,用起来可就舒服多了,比起以前用过的那些破毛刷啊,简直就是仙家秘宝!
    三个人顿时抢在一处,一旁红着眼睛的庆云,就这样被无视了。
    当然,无视呢,通常也都是相互的。
    殷色可的一双美眸,也丝毫没有被那三个活宝的闹剧所吸引,关切地望着为她苦熬一夜不眠的傻小子。
    而庆云却在担心四姐是否真的无恙,想去探望,又恐扰了她清净,犹豫着在廊下来回地踱步。
    青春,就是这样面临无数的选择,但还不懂如何去选择的年华。
    犹豫着,逡巡着,就生了皱纹,华了青丝,或是,谢了顶门。
    元法僧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将那后现代神器从口中喷落,皱着眉头拧了拧鼻子。
    哎,天凉好个秋!
    》》》》》敲黑板时间《《《《《
    笔者真是啰嗦,四夷馆的僧众名单都要一条条写出,列了那么长!
    阿嚏!
    天地良心,那个名单是自数倍长的名单里几经压榨出的精华,为了避免太多的史料穿插影响情节进度,剩下来的这些名字来头一个比一个大,背后的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没有一个废角色。你说用百度预习?那最多也就认的出一半,止于百度百科的小说,不是笔者想要表达的。笔者希望能带各位看官一起去体验考证的快乐。
    首先呢,我们来聊一下盘古国。
    在讲盘古国之前,我需要再抨击一下西方历史观。所谓新世界,美洲和澳大利亚,是非常存粹地西方视角。先不说美洲原住民是蒙古人种,南岛人(越人)在五千年前大批移民澳洲(这个是澳大利亚官方认可说法)。就算是欧洲人,最早和美洲开始互动的也并非哥伦布,而是维京人。早在公元九世纪,在今日的加拿大地区,便已经出现了维京移民据点。
    所谓世界历史上最重大的物种传播事件——哥伦布大交换,是新旧世界物种交换过程的总称,历时数百年,并非是哥伦布那一船人就能办到的。新旧世界的物种交换也并不是从哥伦布发现美洲才开始的。美洲如是,澳大利亚就更不不用说。澳大利亚的约克角半岛,和印尼极东岛屿新几内亚在上古是相连的,即便在今天,也有大堡礁的珊瑚屿星罗相接。从亚洲大陆到澳大利亚,实在不需要多么高深的航海技术支持。更何况中国早在公元两百年就可以做数万人的远洋兵力投送了(孙权海路北联公孙渊,曾经一次性派出过万余兵马,携金宝珍货若干)。
    说完可能性的问题,我们就要问,有没有文字史料证明中国对澳大利亚的早期了解?
    西汉东方朔所著《神异经》云:东南海中有烜洲,洲有温湖,鳐鱼生焉。长八尺,食之宜暑,辟风寒。北方有石湖,其水恒赤。
    在东南大海之中,温水产两米长的鳐鱼,有粉红的湖泊,这是什么地方?
    此时有些看官已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仅凭一条《神异经》便来哄人?莫慌,莫慌,这么不厚道的事情,那自然不是笔者风格哈。
    在正史《梁书》中曾经提到,三国时期吴国朱应,康泰出使南洋,所过百数十国。康泰本人所著《吴时外国记》虽已失传,但《梁书》中还留了那么二十几个国家的相关记录。
    其中提到:扶南东界即大涨海,海中有大洲,洲上有诸薄国,国东有马五洲。复东行涨海千余里,至自然大洲。其上有树生火中,洲左近人剥取其皮,纺绩作布,极得数尺以为手巾,与焦麻无异而色微青黑;若小垢洿,则投火中,复更精洁。或作灯炷,用之不知尽。
    在《梁书》中并没有另提后世所谓阇婆,所以这个诸薄国,应该就是被称为阇婆、杜婆、杜薄的爪洼岛。在《艺文类聚·卷八十》中曾引逸书《玄中记》一段:南方有炎山焉,在扶南国之东,加营国之北,诸薄国之西。
    扶南,也就是今之泰国,两厢印证,基本都与诸薄即爪洼岛的概念相符。
    那么我们接着看下去,诸薄国的东面有五个大岛(洲),看看地图算上吕宋差不多,新几内亚也逃不掉了。再(复)入瀚海向东千里,有一个原生态(自然)大洲。说上面有一种火树云云,虽然过于神话,但可能与《神异经》所提“烜”州的别名有关。烜,火盛也。
    当然,就算我们把这个烜州的叫法放在一边,仅按照“爪洼以东五大岛,再东千里的原生态大洲”这段文字为参照。这描写的究竟是今天的澳大利亚呢?还是澳大利亚呢?或者是其他某个拥有粉红色湖泊的美丽国度呢?
    笔者此时已经听到有人在咆哮,盘古国呢?说好要聊的盘古国呢?不急,我们还有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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