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有趣。’
    帝江眼帘低垂，嘴角有一丝微妙笑意。
    不过很快，这笑意就收敛，换成了冰寒肃杀，眼角余光瞄向了共工，同情和敌视交杂在一起。
    ——对于你逼宫成功、迫使后土帝王心术段位晋升、最终石头落下砸到自己脚，导致未来盘古道争应付的对手更难缠一事，我深表同情。
    但是！
    ——你自己坑自己就算了，还顺带着给我们增加工作量，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心情微妙而复杂，帝江漫不经心间环视整座殿堂，将所有拥有投票权的高层纳入眼底，稍稍计算一下票数比例……顿时，心态又恢复了从容镇定。
    ‘唔……不慌。’
    ‘局势，还大致在掌握之中。’
    ‘况且，我还有……’
    帝江祖巫看着那对后土祖巫变化有些吃惊、但依旧躬身应命的风曦，眼神目光变得更深邃了，很是耐人寻味。
    ……
    “曦明白。”
    风曦朗声道：“必然会全人族弘扬，女娲娘娘领导下的族群是如何赏罚分明，以及龙族有怎样的无畏牺牲品格，立下闪耀龙设！”
    “若是有朝一日，那龙设崩塌，展现暴虐霸道的一面，必然是要人族唾弃，不予承认——那定是伪龙、假龙、恶龙，当全民奋进，天下皆反，八荒六合齐动，以行屠龙大计，祖龙死而地分！”
    风曦说的痛快果断，后土听的舒心惬意，嘴角含笑，眼中有盈盈波光，甚是赞许心腹大臣能得其心意。
    当然对此，共工祖巫就不怎么愉快了，冷眼看着风曦——
    这种无耻嘴脸，针对本龙……本龙是掘了你的坟头？还是欺辱了你的亲友？
    艹！
    不过，共工心中虽郁闷，却也没有立时发作。
    ‘问题不大。’
    他是一条妙龙，当年也是混过社会的。
    虽然多数时候，都是在挨社会的毒打，严重怀疑曾被麾下的头号马仔给背刺，送进监狱，顺带继承了他的产业。
    但是嘛，挨的毒打多了，经验自然而然就成长许多。
    套路什么的，无师自通了。
    ‘龙设崩塌？’
    ‘呵！只要我好生经营一番，定然不会出事！’
    ‘等回去了，我就在人族中成立一个‘龙族慈善基金会’，宣传是为了真善美的伟大目标，照拂弱小，回馈社会。’
    ‘不过这基金会什么的，能在里面任职的只可以是我龙族的派系……每年究竟做多少捐助，还不是我说了算？’
    “唔。”
    ‘到时候，我再反向操纵、绑架舆论一波。’
    ‘你们不是给我立龙设？’
    ‘那……我们这样真善美的良心派系，还不得给安排上百分之多少的免税额度？’
    ‘不然，怕是会寒了天下人的心呐！’
    共工稍微用心寻思，便想到了妙招。
    他是老玩家了！
    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没见识过？
    龙设这种东西，他有一千种方法绕过去。
    形象面子，根本触碰不到他的核心利益！
    共工自我调解成功，心态放平，打算继续稳如老狗的看戏。
    然而便在此刻，风曦微笑着向他望来，眼中神采闪耀，若炽亮电光划破一切阴霾，似能击破所有的防线，将共工心底的一切黑暗想法都给照耀出来，赤果果的一览无遗。
    共工脸色微微变化……他所见风曦的那笑容，仿佛是在无声的说着什么——
    ‘你别开心的太早。’
    ‘好戏……才刚刚开始。’
    共工心底莫名升起一抹寒意，让他真正开始认真的审视这位眼下人族行将执掌大权的风后候选、人族共主。
    不再以老前辈俯视后来者的态度，而是面对一个在某领域上可与他旗鼓相当的棋手。
    这种特殊的感受，很奇妙……但苍龙又感觉到熟悉，似曾相识，记忆犹新。
    ‘那个人……’
    莫名的，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当年入职应聘他的龙族集团，并且以萌新身份在重大会议上参与提议和表决，也差不多是这般！
    有一种难言的风采，不因为资历实力而困顿踌躇，掌握大势，推动大势！
    ——东华帝君！
    共工祖巫的神色变得凝重无比，再没有丝毫轻视。
    果然，他的预感应验了。
    风曦一笑，坏水可料。
    他虽然眼下是人王身份，但做的事情，那是跟人一点不沾边！
    “女娲娘娘可有胆量？以这苍茫洪荒做赌？以这盘古道果做赌？”
    风曦笑问后土。
    后土指尖微微敲了敲桌案，沉吟片刻，忽的笑了，“自然是有。”
    “那，我们可以给东华帝君开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价码。”风曦的语气激昂，“许诺他在人族之中，地位权威可与人族王庭齐平！”
    “可得一方之至尊封号，许其自由招募兵将！”
    “开府建衙，一切政务自主！”
    “通商贸易，财务大权自主！”
    “现在的人族王庭对于他，有且仅有在终极目标上的一致，是为了整个人族天地主角事业的胜利！”
    “往下，路线不同，便互不干扰！”
    风曦出惊世之语，激起全场哗然。
    “不行！”
    “不可以！”
    “给他这么大的权力，那是对人族总体力量的最不可饶恕分裂！”
    太多祖巫反对了。
    也的确。
    这样大的价码开出去，财、政、军，一切号令皆自一人而出……这太离谱了！
    一般的祖巫，都没这资格！
    他们一边反对着，一边看向后土……却见这位真正被触及根本命脉的巫族领袖，并没有太过激动的表现。
    后土眼中灵光闪动，似在计算着什么，半晌后道，“说下去。”
    “是。”风曦颔首，而后环视周遭，“诸位勿惊。”
    “这等大权，自然也不是乱给的。”
    “我们授予的，是名分，是大义……至于实际的么，还是要看他自己的表现。”
    “兵，他要自己去招。”
    “财，他要自己去挣。”
    “政，他要自己搭建班底。”
    “这些东西，人族王庭最多是友情帮助一下兄弟势力，却不可能给的再多了——我们能给人，已经是下了血本不是？”
    风曦幽幽道，“他想要兵，就自己主动些去征兵……但这兵不能乱征，待遇不能比人族王庭的正规待遇差劲。”
    “他要聚财，也要自己去鼓捣，并且与我等约法三章，不能与自己人恶性竞争。”
    “至于政……这人家多年来在天庭工作，还会没有自己的心腹班底吗？”
    “再说了，我们能真正胜过天庭方面的，就是这政了——我们能承认他势力的合法性，自此独立出来，而非是天庭中，先要挑战帝俊太一不说，最后还要面对天道的关卡。”
    “没有合法性，不能独立出来，那么就永远躲不过税收抽成的压制！”
    “气运之道，玄妙莫测，名分大义终是有价值……名分不在自己手里，你做的多，上级从你这里抽成的也多。”
    “你变强的同时，背后的人也在变强——你可能血赚，但人家永远不亏！”
    “所以……既然如此，我们就给东华这机会。”
    风曦的笑容灿烂，“只要约法三章，事先谈好，不能内卷。”
    “那么，东华帝君便可以成为最锋锐的刀！”
    “因为，人族不能砍……那他就只有砍天庭了不是么？”
    “开疆拓土！分封王爵！”
    “他能从天庭那里打下多少的地盘，他的势力就可以有多大，权威便能有多强！”
    “甚至最后，可以向娘娘您……问乾坤鼎之轻重，笑苍茫天地，谁才为真正主宰！”
    逐鹿中原，问鼎天下！
    风曦一整衣冠，“此策能成与否，全在娘娘一念之间。”
    “毕竟，凶险至极……火生于木，祸发必克。”
    “承认东华帝君在人族中的势力拥有独立属性，不再能以高位压制……若是他展现出来的才能、打下的浩瀚疆土，最终核算判定中超越了您，那么您的一切都将为其做了嫁衣！”
    “他将取代您，把握盘古的先机！”
    “当然，好处也是有。”
    “最小的代价，将之从天庭中分割出来，并且用心用力。”
    “还有，这其实趋向于画饼了……人族得赢了，才谈得上最后如何分配胜利果实。”
    “最后……”
    风曦顿了顿，“您如今聚势至此，连天庭都不惧，会忌惮东华的潜力吗？”
    “如果忌惮，那边一切休提。”
    “如果不忌惮，胸怀广阔……这天下，便无有不可用之人！亦无有不可镇压之辈！”
    风曦随心而道，“龙族呢，我不是太喜欢，他们总给我添堵。”
    “但是与之相关的一些事情，我认为还是有些道理的。”
    “一些小小世界里，红尘草莽，称雄争霸，时机一致，便化蛟化龙，角逐天下，最后成为唯一真龙，一统天下……其龙见龙，是王见王，必有一死。”
    “可若是有祖龙人物行走世间？”
    “真龙又如何？祖龙出世，行走四方，真龙亦要臣服叩首，了不起背后嘀咕一句‘吾必取而代之’、‘大丈夫当如是’，当个最强王者罢了。”
    “祖龙不死，天下不乱……如斯，方为最强人杰！”
    风曦的话音铿锵有力。
    后土听着，笑了，“你说的有道理。”
    “我坐拥战将如雨，有以帝江为首的十一位祖巫；再人族王庭亦有谋臣无数，有以你风曦为首的一群顶尖智囊。”
    “这么大的优势，放纵东华又如何？”
    女娲亦有豪情。
    风曦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如何能退缩？
    人族对上天庭，没有优势……但如今的主力，对上一个东华，若是都畏手畏脚，不敢开价……
    信心匮乏至此，还怎么玩？
    后土自觉，她应该还没菜到那种程度。
    拿着一手大牌，竟能玩不过东华？
    那洗洗睡吧，也别叫嚷什么人定胜天、伐天一战了。
    讲道理。
    女娲扪心自问。
    她这一辈子，也就怂她哥伏羲罢了！
    东华么……
    单挑比拼智计谋略，她不是对手。
    但！
    她凭本事摇的号、叫的人、开的团，凭什么跟你单挑？！
    “给东华一个机会，让他能与我问鼎洪荒，角逐盘古，也是挺有意思的。”
    后土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天道阵营占据优势上风，不会放权给他，那我来放权！”
    “只希望，他能够给我带来足够的惊喜。”
    她拍板了。
    人族里面，她说了算，别的祖巫没有多嘴的空间。
    “不管能不能带来惊喜，能有机会引导一位天庭骨干的跳槽，总是不差的。”风曦淡笑，“我们到时候宣布与东华的派系建交，承认他的独立的主权，是人族王庭的战略合作伙伴，是同一理想目标、社会制度下的同一世界盟友。”
    “在人族的最崇高理想下，彼此达成一致默契，互相尊重，资源等价交换，消除技术封锁，允许人口流动。”
    “就看看最终，谁有那份本事，成为战胜邪恶天庭的最重要力量。”
    风曦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彼时，还需要娘娘与之签订一份协议，共同对人道盟誓，不背弃信约，一直到巫妖两方间的战争落下帷幕前，不会主动消解对方的势力体系。”
    风曦道，“给东华吃一颗定心丸。”
    “应有之义。”后土点头同意，“那么，依你之见……给他的王爵封号，以何方为好？”
    “西！”
    “西？似乎可以……这是要尝试沟通西方道统吗？”后土略有疑惑。
    “不……那只是给东华西方的封号而已。”风曦摇头，“我们给他安排落定的发展地方……是不周之东！”
    “封号在西，地盘在东？”后土先是沉默，而后眼神明亮，明白了什么，“很好，很不错。”
    同时，在另一边，共工祖巫的表情像是吃了个死孩子般，难看的很。
    龙族的势力范围，可是着重在东边啊！
    风曦不理会他，自顾自的道，“为了区分东华帝君势力，和我们人族王庭的正统。”
    “对他势力，我觉得应该另起称谓。”
    “比如说……东夷！”
    “我们尊重东华帝君势力的主权，但不代表不留下点隐患嘛。”
    风曦笑着，“庖栖陛下退休之后，可以去东边修养。”
    “顺带着，龙师什么……也过去一些人马吧。”
    “凑一块，玩玩游戏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