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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有些懵了。
她本以为这么多小鸡仔,怎么都会有纪初霖喜欢的那种手鸡。但似乎,纪初霖并不开心。
“相公,今年没有,明年继续孵,总能孵出一两只手鸡的。”见纪初霖还是意兴阑珊,春和壮起胆子。“之前相公说想要玩吃鸡,等小鸡长大了,就可以吃鸡了。”
纪初霖的眼眶更红了。
春和战战兢兢,不安地伸出手想要扯扯纪初霖的衣袖,第一次,纪初霖将她的手一把丢开。
“你懂什么。”
他的声音冷冽而无情。
春和觉得自己说错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只能乖乖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纪初霖却又很快走来,轻轻摸摸她的头,苦笑着说全是他不好,他不该吼她。他的笑容苦涩而忧伤。转身离开的那一瞬,决绝得让春和怀疑他是不是不会再回来。
春和却不敢跟上去。
闻氏说,女人永远都不能问男人去哪里,做什么。
可是一整天过去了,天色开始昏暗,纪初霖还是没有回来。
春和四处寻他,毕竟大家都说纪初霖是个疯子。疯子做何事都是正常,疯子走丢了,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你那个疯子相公大约是跳河了吧。”好事的人这样说。
春和越发急了。
“一个疯子,死了就死了。”也有人这样说。
春和只是茫无目的又分外坚定的寻找。
她听不懂纪初霖的话。
她也觉得他是疯子,但疯子也是她的相公。对她分外温柔的相公。
春和终于在镇外的一处低矮的山坡上找到了纪初霖。
纪初霖坐在村子的最高处看太阳缓缓下坠。
眼中慢慢涌出泪来。
春和不懂。
春和也不敢问。
她只是走去坐在纪初霖身边,轻轻替他捶肩。“相公,回家吧。”
“你也觉得我是个疯子,对吧。”
春和只是轻声说道:“疯子也是相公。”
纪初霖一时无话,只是叹息声似乎比之前少了很多。他忽然说他二人成婚已有大半年。“从昨年秋初到今年的春初。我也不能总是这样下去吧……毕竟我现在有老婆了,虽说没有去民政局扯结婚证。但拜过堂,依照这里的规矩,已经算是事实婚姻了。”
春和只是安静听着。
纪初霖却开始一个劲说话。
他说,他根本不是这里的人。
“我花了很久才知道这是宋朝,而我却生活在在一千多年后。我永远都忘不了,事情发生的那一天,我打球打累了,回寝室就睡着了。醒来我发现自己成了纪家的六少爷。这——
“我其实很担心——一千年后的我又在做什么?我的身体被另一个人魂穿了吗?还是已经死了?爸爸、妈妈会很伤心吧,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寝室的那群亲爱的傻逼,会不会被牵连?比如警察调查为什么我忽然死掉了之类的。”
纪初霖扭头看着春和懵懂的眼,笑了。让春和当他说的全是疯子口中的疯话。他只是想说说话。
“以前我看过不少魂穿的书。一个现代人来到古代,凭借现代知识成功升级,将道路走得畅通无阻。胡说八道吧——因为他们很多人都没有告诉读者——那个被留在现代世界的曾经的自己的身体又该怎么样才好?父母要如何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在场的朋友是否要为你的‘魂穿’被警察调查并付出经济代价?书上不会写这些。但这些并不会因为没有写而消失。”
纪初霖说,他当年高考语文考90。
“其中古文考了三分,那三分是选择题,蒙的。他学的是理科,历史什么的早就忘光了。”
他又说起“春和”这个名字。
“至若春和景明。”他说这句诗是一个叫范什么的人写的,他只记得这一句,所以叫她春和。总不能叫景明吧—这名字听起太像男人。
“虽说春和听起来很日漫风。总让我想到拳王春丽。但总比像男人好。”
春和听不懂。
那就听着。
如果他希望自己认真听着,她就听着。“只是相公,先回家吃饭吧。再不回去,天晚了。”
“也对,再不回去,小春和又要重新烧火了。这个时代,没有打火机。”
“相公。回家吃饭?”
“好。”
一路上,纪初霖都在给春和说起自己的各种不忿。
春和基本都听不懂,却还是认真听着。纪初霖说,他看过不少网文,也有一定的社会阅历,不是一直以来就未离开过象牙塔的大学生。他明白要自己适应社会而不是让社会来适应自己的道理。他什么都知道。
但是知道和做,是两件事情。
他说他以前生活的那个地方有高楼大厦,有快铁地铁,有空调Wi-Fi和西瓜,有B站有腾讯还有爱奇艺。不想出门吃饭可以叫外卖,想出门天涯任我行。
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连上厕所用的手纸都没有。
他说以前上学的时候大家都说祥林嫂是疯子。他现在才知道,只要我们明白什么叫做彻底的失去,我们每个人都是祥林嫂。
他说由奢入俭难。
而他过去的生活,这里的皇帝都没有体验过。如此,又如何能那样简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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