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栽赃
第二百八十五章·栽赃
竹宗臣对于竹彦海,其实是私恨大于公仇要更多许多,
于公来说,现在两个人之间并没有特别大的冲突和矛盾,虽然每次竹老尚书来竹府跟竹宗臣说话的时候都像是充满了训斥和鄙夷,但是从官职上来讲一个二品尚书一个从二品吏部左侍郎,本就是上下级关系,所以也无可厚非。
毕竟两个人算是各为其主,如果说现在在台上的是德王,竹宗臣有可能觉得竹彦海挡住了自己和竹清怡的去路,打算除之而扫清他走向权力巅峰的障碍,
但是现在在台上的是雍王,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所以说,竹宗臣对于竹彦海所下的狠手,多半还是出于他对亡妻的悼念,和竹家剥夺他一生所爱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意。
竹宗臣点头,竹清怡自然是没的说,对于她的这个舅舅自然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一大早就去了北军的大狱。
不过要说这事儿最头疼的还是皇后了,
尽管说郑景云的夫人是在皇后面前哭的是呼天抢地,皇后娘娘也是一点点办法都没有,
能有什么办法?翊坤宫门口的南军侍卫几乎是众口一词,说郑景云假传雍王诏令,还拿来南军的虎符强行的带走了皇贵妃孙氏,最重要的是,最后雍王下令去拿人的时候,那虎符还就在郑景云的身边,这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且皇后心里知道,这雍王高慈祥恐怕等的就是这一刻,所以无论如何,郑景云首先肯定是没商量的,直接就卸下兵权关进了大狱。
关进去归关进去,毕竟也还没有提审,事情也在调查之中,应该说还有很大回旋的余地,来让皇后从中周旋把郑景云给捞出来,
当然了,皇后在意的绝对不是虽然跟她同姓、但是亲属关系并不是特别近的郑景云,她在意的是这支五万多北军的指挥大权!
郑景云,雍王杀他一百个皇后都不会心疼,
但是一旦北军的指挥大全落到了雍王的手里,那对于这整个王京之中所有的皇后一党来说,就相当于每个人的头上都高高的悬起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斩下的可能。
尤其是,在皇后今天早晨听说雍王指派审理失窃兵符一案的人居然是现任北军指挥使柳彪的时候,更是匆匆忙忙的就让侍女准备车架,奔着大殿里来了。
很明显,雍王高慈祥就是故意的,谁不知道之前柳彪在北军的时候被郑景云个副指挥使天天一头骑在上面?现在落在柳彪的手里,还能有郑景云一点儿好果子吃?恐怕没罪都能让他给罗织出一堆来。
大殿里的朝会刚刚结束,小内监就已经踮着小碎步进来禀报雍王皇后娘娘的车架到了,
雍王也早就猜到皇后肯定是坐不住的,必然急匆匆的来找自己,便整了整衣冠,信步走出大殿迎接。
“儿臣高慈祥,恭迎母后。”
皇后身穿大红凤袍,衣上加霞帔,绣有金凤龙纹的红罗长裙拖曳在地上,顶戴龙凤珠翠冠,乌黑的发髻上还插着一支云凤纹金簪,尊贵之极。
“起来吧。”皇后朝着高慈祥抬了抬手,然后拖着长裙带着身后的两个侍女,率先朝着大殿里面走去,
雍王也紧跟在后面,迈开大步同样是进了殿中。
“王儿,虎符失窃一案中,我看还有诸多的疑点,毕竟是事关重大,所以想这来这儿与你相商。”
皇后倒是开门见山,端庄的往殿上的龙椅上一坐,直接开口说道。
按礼法来讲,如果高慈祥已经是登基称帝,这龙椅即便是皇后高升皇太后,那也是不能随便坐的,
但是现在这段特殊的时期,属于先皇崇正已经驾崩,皇储高慈祥尚未登基,因此反而是他们两个同处一室时,自然该由皇后来坐这高位。
高慈祥则一副顺从恭敬的模样,坐在龙椅旁的紫檀木雕坐墩上,应声道:“母后有所不知,儿臣已经遣人前去调查,若事情有所不实之处,一定还郑副指挥使一个清白。不过......”
他顿了顿,抬起眼眸盯着皇后,然后展颜一笑接着说道:“不过现在南军的将士几乎众口一词的指认当时去接皇贵妃的人就是郑景云,所以儿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将其先行羁押。”
皇后问的是这案子有诸多疑点,雍王高慈祥答的却是自己为什么抓郑景云,完全驴唇不对马嘴。
高慈祥这副满脸笑容恭敬温顺、话里却左右而言他的模样,让皇后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耐着性子又把话题给拽了回来,
“王儿,那郑景云从小就在北军之中任职,先皇在时就是恪尽职守一向认真负责,之前在先皇面前那也是多有赞誉的。而且,郑景云一直以来都没有怎么和德王接触过,孙氏他可能见都没见过几次,如何能突然决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把孙氏带出宫?”
郑景云,从动机上来说,完全没有任何能够驱使他窃符然后私放皇贵妃而后坦然在营中被抓领死,所以皇后的意思就是把她和高慈祥之间这一层薄薄的窗户,明着告诉高慈祥不要小题大做,赶快放人了事,
但是高慈祥看起来像是忽然愚笨起来一样,相当有耐心的跟皇后绕圈子道:“母后,现在时局动荡,人心难测,本着宁可错杀决不可枉纵的原则,这件事情我们还是要调查清楚为好。之前我不是跟母后说了么,儿臣已经遣臣属去调查此事了,如果事出有他,那么儿臣一定亲自为郑副指挥使平反。”
“啪!”
皇后听完这话又再也压不住心底儿的火气,“嚯”地站起身来,凤袍一挥,带起一阵风旋将龙安上的花瓷茶盏和青玉笔架悉数的全都卷到了地上,脆了个四分五裂,吓得静立在旁边的太监宫女一个个纷纷扑通一下跪倒在当场,
她脸色气的涨红,抬起带着珐琅錾花指套的葱指,指着仍旧静静坐在坐墩上不愠不火的雍王怒声道:“你简直放肆!你可不要忘了,你今天能坐在这儿,是谁一手把你捧上来的!没有我,就凭你那个下贱的娘,你恐怕早就死在撷芳殿里了。现在你开始在这儿跟我打什么哑谜,你不要忘了,我能把你送上来我就能把你再打回原形!”
龙有逆鳞,触之者怒,
不管皇后是有意还是气急,总归来说那一句“就凭你那下贱的娘”,一下子就把雍王高慈祥跟她继续说下去的耐心一扫而空,
高慈祥没有起身,只是慢慢的抬起头,用他那一双永远都泛着精芒的瞳眸看着皇后,灰白色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道:“母后,前些日子我已经尊已故的温嫔为恭贵妃,待到我登基之时也会下旨追封她为孝仁皇太后。母后如此言语轻之,于礼法可是不合,可要谨言才是。”
“呵呵,好!”
皇后冷笑了两声,“好一个孝顺的王儿,你可要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们走!”
“恭送母后。”
说完,来这儿碰了一鼻子灰的皇后也不顾起身拱手相送的高慈祥,甩开凤袍带着两个侍女头也不回的拂袖出了大殿。
高慈祥看着皇后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也是愈发的难看,他越来越感觉到他这位名义上的母后与其说对他更加的肆无忌惮和颐指气使,倒不如说她心里的野心和欲望随着先皇崇正的驾崩而前所未有过的膨胀,
今天这次对话,虽说是高慈懿和皇后之间第一次如此的针锋相对,但是他仍能清晰地感觉到坐在龙椅上的皇后背后仿佛生出无数根焦黑的贪婪触手,紧紧的把那象征权力的龙椅包裹在其中。
而高慈祥这次让她碰了一鼻子灰的始料未及,也让皇后真正的感觉到,这个自己一手摆布起来的木偶,好像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对她言听计从了,
高慈祥明白,从这一刻开始,他和皇后之间的明争暗斗也要拉开序幕了。
“殿下......你好像,得罪她了。”
高慈祥再重新坐回到龙椅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有一丝清脆的声音传来,不用回头,他就能听得出那是高慈婉的声音。
“皇后,不用得罪,她对我母后和我的恨意,恐怕从来就没有消减过,只不过现在我们两个都在互相利用,虽然心里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但是明面上却又谁也离不开谁。”
“唉,朝堂上的事儿,真复杂。”
高慈婉像是一只灵巧的小鸟一样,穿着粉白色的丝质长裙,摇曳着轻盈的步子,两步踏上高台,一下就纵入了坐在龙椅上高慈祥的怀中,
“殿下,婉儿好怕。”高慈婉说着,像是个受了惊的小鹌鹑,往高慈祥的怀里瑟缩了几分,看起来惹人怜爱。
高慈祥脸上终于缓和了几分,然后用中指略显轻薄的轻轻挑起高慈婉清瘦的下巴,笑着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皇兄。怎么样?有你哥的消息了吗?”
高慈婉腻在高慈祥的怀里的娇躯并没有动,只是摇了摇臻首,“没有,我把之前我们两个见过识得的人都找了个遍,都没有他的下落,兴许真的是出京去了,还是说......”
她想了想,继续接道:“或者说......他去了德王那儿?”
高慈祥点了点头,“虽说他现在去哪儿都与大局无益,但是人不能一直躲藏在暗处。找,继续找,堂堂一个淮王,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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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京
北军大狱
在王京之中生活了这许多岁月的竹清怡,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座仿佛与世隔绝的黑暗之地,
深邃的甬道中每间隔几步就有一柄插在墙上的火把在摇曳着,几缕羸弱的火光被无边的黑雾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
一件件荆棘木作栅、幽暗潮湿的监房,就像是一副禁锢灵魂的棺椁,伴随着棺椁里时不时传出的凄厉哀嚎四处游荡,无时无刻不向着周围人贩卖着专属于这里的压抑与绝望。
前面两个带路的军士挑着火把,跟着后面的柳彪和竹清怡一步步地往大狱深处走去,
柳彪似乎注意到了第一次到这儿的竹清怡,看得出来,小姑娘眼眸之中也是充斥着惊惧之色。
“竹姑娘,第一次来大狱吧?是不是有些害怕啊。”
能让这位事事都是一副了然于胸表情的竹清怡说一句害怕,可能也会让柳彪的心里获得极大地满足感。
“最可怕的东西,是人心,只有人心,才能构造出如此可怕的大狱。”
看起来,竹清怡并没有如他所愿。
“将军,到了,就是这儿!”
这座最深处的监房好像跟周围的栅栏监不太一样,像是个封闭的小房间一样,有窗有门,
前面带路的军士麻利地把火把往墙上留下的凹槽处一插,然后用腰间长长的铜钥匙把监房的铁皮门打开了来。
门一开,一股子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腐臭气味就扑面而来,别说是竹清怡了,就是柳彪这七尺汉子都忍不住皱着眉头捂住口鼻,
监房角落里蜷缩着的,正是那北军副指挥使郑景云,
想必这几日在北军柳彪的手底下那是没少吃苦头,穿着一件惨白色的褴褛监服,身上一刀刀又是鞭痕又是烙印的,瞧着相当凄惨。
柳彪不客气的走上前去,用脚踢了踢那不知道是昏迷还是睡过去了的郑景云手上的镣铐,“喂!喂!醒一醒。”
好像郑景云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闭着眼,
柳彪见状咧嘴一笑,转头朝着身旁的军士低声吩咐了两句,然后就看到那军士一拱手应声而去,
“跟老子装死是吧,老子就让你清醒清醒。”
站在后面的竹清怡还没弄清楚柳彪想干嘛,就看到后面刚刚出去的那名军士抬过来满满一大桶水,
那水和这监房一样,散发着腐肉的味道,上面漂浮着不知道是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惹得竹清怡赶忙掩鼻向后退了几步。
柳彪朝那军士一点头,那军士端着这桶污水铆足了劲儿,朝着角落里的郑景云就泼了过去,
“哗!”
“哎呀!啊!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这法子是挺有效的,刚刚还死猪一样昏迷不醒的郑景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见到面前站着的柳彪赶忙三两步爬过来求告讨饶,
“给老子滚!”
柳彪毫不客气的一脚又把郑景云踹回了角落,冷笑着讥讽道:“哎呦呵,这当时叱咤风云的郑大将军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在校场上你不是跟老子挺威风的吗?劲儿哪?哪去了?让你给老子充大个儿!”
柳彪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从当时在兰州时候就能看得出来,现在对于之前在北军之中的事儿那是绝对的耿耿于怀,
他一边说着又是一脚踹了上去,踹的郑景云又是一阵抱头哀嚎。
站在柳彪身后的竹清怡眉头紧紧的锁着,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扯过还要打算再踹上一脚的柳彪,低声警道:
“柳将军,你要是再对这郑景云拳打脚踢的,最后你就会跟他一样的下场!”
“你......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