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分兵
第二百六十九章·分兵
兰州以东
在肃水川东岸得以有惊无险的死里逃生之后,接着那座石桥上金铭尹所放的一把冲天大火,算是暂时止住了辽人大军的脚步,让安逸带着这些刚刚从兰州城里死里逃生的夏军得到一丝宝贵的喘息机会,
不过安逸并没有下令全军昼夜疾行,紧紧利用石桥上足可阻挡辽军半日的时间差,向着潼关方向疾驰而去,
因为安逸心里清楚,就算他们日夜不停的过得西安朝着潼关开去,半日时间,绝对是不足以应对潼关现在尚不明朗的局势的。
所以安逸仅仅只是在大军离开肃水川的时候下令全速驰行了近三十里,彻底甩开辽人的哨骑眼线了之后,便缓缓地把行军速度降了下来,沿途依托着西北的地势人为地制造了一些陷阱障碍,意图迟滞辽人的兵锋,
当大军行至肃水川峡谷的时候,安逸则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原地休整,并利用峡谷上的三条铁索桥设伏。
这个肃水川峡谷就是当时安逸率军从蜀中进陕时,跟何六遭遇的那个地方,
之前安逸也是知道,这地方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过山麓走大道,但是绕的远,另外一条就是过这三条大铁索桥,距离上却近了一倍有余。
安逸之前之所以在刚刚离开肃水川北岸的时候做出一副疾驰而走的态势,就是为了能找个像肃水川峡谷这种地方摆萧燕儿一道,
毕竟这萧太后带着辽朝大军下兰州、重创夏军,西北之境已然是在无人能与他们抗衡,等到石桥上的大火一灭,肯定要急行军走近路追击安逸,也必然不会想到这帮子残兵败将还能在这儿等着她。
倒不是说在这儿能够利用打一个出其不意伏击战的机会消灭多少辽军,毕竟夏军多日来奔波厮杀也是人困马乏这是既定事实,安逸打算的是只要能够在这儿给他们一桶凉水浇上去,挫一挫萧燕儿正盛的兵锋,也能让他们不能毫无顾忌的穷追猛打,
然后转而自己全速向着潼关开进,此消彼长之下只要最后能够在到达潼关时候留出一天的时间差,安逸就有办法带着大军进关。
当然,任务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老将姜尚的身上,
首先主要还是因为安逸对于川蜀军团比较放心,第二就是这种伏击战,江云的火器营自然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直到暮色沉沉的时分,姜尚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对肃水川峡谷的设伏,黑夜之下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等待着那只龇着獠牙、来自西北草原上的猎物。
除了受命设伏的人马之外,其余的所有夏军都按照安逸的指令,在距离肃水川峡谷以北三里处扎营休憩,养精蓄锐,以应对接下来更多未知的凶险,
包括安逸自己,这接连几日以来,还真算是头一会儿能够得到这小半日喘息的光景,
他先是去中军营帐里看过依旧是一副睡美人模样的柳思意,这多日里来的奔波,弄得柳思意身旁的宁儿和这位李御医也都是两个眼圈熬了个通红,连同欣儿也是哈欠连天的一副磕头打盹儿的样子,
虽然安逸心里比谁都急切,但是他也不是不清楚这病患之事不是谁在旁边守着就能守出结果的,他便让李全和宁儿安欣他们都且去休息休息,缓缓精神,毕竟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后自己代替他们几个守在帐中,坐在柳思意的床角,很是心疼地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柳思意,也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思意啊思意,你到底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啊,你就这样不管你夫君了吗?”
安逸就这么依靠在床栏上,微微的闭着双眼喃喃的念叨着,然而念着念着,
忽然
他感到自己的耳边有一阵香风吹过......
绝不会错!
这种感觉哪怕只是轻轻的拂过安逸的面庞,他也绝对不会认错,轻柔之中带着些妖娆和妩媚,恍若气质幽兰,缓缓地从他鼻息之中吸入脾肺,沁人心田。
“夫君,可是想思意了吗?”
安逸缓缓把眼眸睁开的时候,柳思意已然就像是他在绛云楼第一次见她那样,一身艳红色的锦衣裙摆,腰间挂着她那柄精致的凌虚刃,贴过那绝美之中带着笑意的面庞,用纤细的手指拈过耳边的发髻,正轻轻的撩拨着安逸的额头,
“思意!你醒了?”
安逸心中的激动一时溢于言表,伸出双臂就要把跪坐在自己面前碧人揽入怀中,
只不过......
当他心念已久的美人再次入怀的时候,
柳思意脸上那原本的笑意已经是变了颜色,那醉人的眼眸正在一点点的被寒意侵占,绝美的面容也正逐渐失去她那特有的妩媚和妖娆,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眸霎时抹上一丝狠厉之意,
“安逸,你以为你逃得过我的手掌心吗?”
很明显,这似乎不带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已经不再是柳思意的了,
当安逸再仔细揉揉眼睛定神看去的时候,虽然同样是一副倾城的面庞,但是已然已经是换了主人,
“萧燕儿!”
没有等大惊失色的安逸回过神来,“柳思意”就已经高高地扬起了手里的凌虚刃,
“你以为,你逃得出我的手心儿吗?”
带着幽蓝色光芒的刀尖,应声就朝着安逸的胸口狠狠的就插了下来!
......
“思意!”
安逸喊叫着猛然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发现眼前的“萧燕儿”已然是已经消失不见,床榻之上仍旧是昏迷不醒的柳思意,静静地躺在那儿。
或许真的是太累了,
安逸揉了揉有些迷糊的双目,他原本想着趁着这机会稍微小憩一会,也算是定定心神,只不过这眼一眯,再睁开的时候,几乎就是要天黑了。
“哎......呦,我这腰......”
安逸强撑着身子从床榻上直起身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腰周围仿佛笼上了一圈细细密密的银针,一根根透着寒光的针尖儿让他的身躯稍微一扭动,便能够感受到阵阵钻心的刺痛,
唉,当初真应该听思意的,平时没事要多武弄些枪棒,锻炼锻炼才是。
安逸从床榻上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然后甩了甩脑袋,算是把刚才那奇怪的梦境从脑海之中剔除了出去,
他又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将柳思意身上的被角往上掩了掩,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之上轻轻的触了触,才往营帐外面走去。
刚刚走出营帐,就碰到了正迎面走来的姜尚,
“我正想让赵凌风和赵双过去替你来着,怎么?可是来找我的?”
姜尚倒是笑着朝安逸拱了拱手,粗糙的大手冲着自己的衣甲拍了拍,“伯爷放心,咱们这行伍中人皮糙肉厚的,这点行军算不得什么的。”
安逸看姜尚虽然年龄比自己老爹都要长上几岁,但是这精气神儿倒还真像他说的那样,满脸之上都找不到太多颓意,不愧是行伍之中的老将,身子骨确实有够硬朗,相形之下自己可就是逊色多了,他一边扶着腰,一边笑着摆摆手道:“老将军果然是老当益壮,不瞒你说,我这一通赶路下来,刚刚稍稍眯缝了一会儿,这腰就跟要断了一样。”
他朝着中军大帐旁的一个小营帐那儿一指,“老将军有话,咱们去帐里说吧。”
姜尚应了应声,跟着安逸一前一后两个人一头钻进了小营帐之中。
这营帐虽小,里面却还刚好有三把小圆木凳子,安逸和姜尚一人一个,相对而坐,
剩下的这个,则被安逸当做了个小桌子,朝着帐外的亲兵吩咐了两声,弄了壶热茶并这两个大茶碗,放在了这临时充数的小圆木凳子上。
“伯爷,这次大战,咱们蜀陕两军可谓是损失惨重啊。安排设伏完之后,我跟廖老将军细细的盘了下人数,唉......”
姜尚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安逸端起桌上的小茶壶,给他面前的茶碗上倒上了满满一碗,淡淡地开口道:“没事,将军尽管说吧,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还能有什么听不得的么?”
“林牧之,阵亡了。”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安逸那一只端着小茶壶把,另一只轻摁着壶盖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空中,大概缓了又好一会儿,才又转到自己面前来,将自己面前的空茶碗一样变得满满腾腾,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就是战争,将军说的,安逸记着呢。”
姜尚也满是低落神色的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成都左右两卫减员近三万余人,伤兵更是不计其数,赵凌风手底下现在还能拉出来的,连一万人都不到。龙安、成都两府的绿营,现在余下的也不过五六千之众,死伤一半还要多,原本绿营和卫所加起来五万多人,现在恐怕连一万五千人都凑不到了。”
“火器营呢?”
“也大体差不多。”
姜尚重重的出了口气,朝着安逸比划了个手势,应道:“整个火器营,不足八百人了,之前江云和金铭尹新做出来的十架转轮炮全部都丢在兰州了,还有很多新式的火铳、弹丸,很多都根本来不及全部带走,有的带出来的,也都连着人一起,被辽人射杀在城墙上了。”
安逸到真不是可惜这些装备,只要金铭尹在,要多少装备拿银子往里面堆就是了,他主要心疼的还是江云练出来的这些铳兵,
他点点头,也是深深出了口气道:“不知道我蜀地的兵马,要多少时日才能把这些好不容易练起来的兵再补回来。”
“不仅仅是咱们蜀地的兵马,廖老将军那边损失也不小,现在手里也就还剩下两万多人了,情况也就算是比我们稍稍的好了些。”
安逸没说话,默默地端起面前的茶碗,在嘴边浅斟了那么一口,因为没有茶杯盖的过滤,几片调皮的茶叶顺着水流撺进了嘴中,也不知道是不是蜀王送给他的这普洱也被沾染了血气,总觉得喝在嘴里带着一股子苦涩的味道,
“近十万余人的两个大兵团,一战下来只剩三成了,七万人,摆在这西北那得是多黑压压的一片啊,近七万生龙活虎的壮小伙子就这么没了。”
只不过话虽然这样说,路还得走,剩下的人也还得活,只是姜尚的话让安逸心中稍微地变了变主意,他心中想了想吩咐姜尚道:“姜将军,这样,这次伏击打完之后,辽人追击的速度应该也没有那么急了,咱们就在这儿,分兵。”
“分兵?”
安逸点了点头,“对,分兵,你带着赵凌风、赵双、江云他们,还有思意和欣儿一起,回四川去。”
听完安逸这话,姜尚怔了怔,
从纯军事角度来说,安逸这个决定无疑是最正确的,蜀地的兵马刚刚遭逢重创,士气已经是降到了冰点,如果强行拉着他们背井离乡往中原去,军心必然会更加的涣散,到时候甚至逃兵这样的事都会成为家常便饭,甚至会有溃散崩溃的可能,
如果此时能够回到四川稍作调整,其一是能够对战损的兵源稍稍做一下补充,其二最重要的是,主场作战的夏军小伙子们,还能够以最大程度的阻止辽人对川中地区的染指,牵制辽军对中原所能够施展的兵力。
但是,
姜尚明白这其中的要害,也明白之所以安逸不会跟着蜀地兵马一起回川的原因所在,
“伯爷,有些事我本不该多嘴,但是话说到这里了,我姜尚也不能装聋作哑,如果伯爷此番去王京,多一支兵马,就会多一重力量,没有自己的兵,就是没有话语权呐。”
安逸自然知道姜尚话中所指,不过这位沙场百战的老将能在这个时候从这个角度出发说出这番话,也是让安逸心中甚是暖意,他微微地笑了笑,应他道:“放心吧,老将军,王京里面的事情,有时候不光可以通过兵马来解决。何况安逸的爱人、亲人、家人都在川中,唯有老将军带着这些人马回去,也才能让我放心,更何况......”
安逸一边说着,一边把身子往前一探,冲着姜尚附耳低声道:“将军在蜀中,我安逸在王京也敢放手一搏,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好有个去处不是。”
出的我口,入得你耳,但是姜尚和安逸两个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什么叫“也好有个去处不是”,真等到安逸带着高慈懿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个去处指的是什么?
裂土称王!
“伯爷......请放心,姜尚,自当鞍前马后,效命之!”
虽然说安逸刚刚说那话的时候,心中真的只是抱着些许试探的意思,毕竟姜尚跟他进没有血缘姻亲、家中祖上也算是蒙受过皇恩,
如果刚刚姜尚真的回答只是模棱两可,恐怕回到成都之后,江如月马上就会把他架空,毕竟姜尚哪里是江如月的对手?
不过姜尚真的是对得起安逸的这份儿信任,结结实实的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安逸,在此谢过姜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