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百码的距离，对于巨舰大炮来说简直就是贴在脸上轰了。在如此近的情况下，纵使绍兴号这般坚固的船壳也禁不住重炮的直接命中，船体顿时被撕出了好几个口子。
    郑成功仍然屹立不动，他很清楚，天子所教授的这种“纳尔逊战法”对纵列最前面的船来说极为危险，将会承受来自两侧敌舰的集中炮击。
    要知道，历史上的特拉法尔加海战中，英国舰队虽然没有损失战船，但他们的指挥官纳尔逊就是因为身处冲在最前面的旗舰上，被一枚炮弹带走了生命。
    然而只要能坚持到插入敌人战列线的一刻，明军的两个分队就会将敌舰队截成三段，并且对敌舰形成打t字横头的情形。尤其是位于中间那段的敌舰，还会遭到大明水师来自前后两个方向的夹攻。
    很快，紧随绍兴号的饶州号也进入了敌舰的火力范围，但和兰人显然被不要命般冲上来的大明水师搞得有点儿慌乱，射中它的炮弹远没有命中绍兴号的多。
    而与此同时，绍兴号和广州号的船头已先后贴上了和兰人的战列线。
    贝斯直到此时才终于有些慌神了。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敌人非常狡猾，选择了自己战列线上的衔接之处突破，导致并没有一艘船能用全部火力朝它们射击。而且己方火力最为强大的多德雷切特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若此时转头去助战，除了会搅乱自己的阵型，令战舰拥挤在一起，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同时明国人的极为果决，满帆快速插入，压根不在乎船帆的损失，所以自己这边的大炮仅射出不到二十轮，就已经被敌舰冲到了战列线附近。
    加上敌人那艘不逊于多德雷切特号的巨舰坚固异常，看上去它并未受到致命的打击。纵使东侧的敌舰队顶在最前面的那艘船，虽然浑身遍布十多个弹洞，却也远没有被击沉的迹象。
    他心中一缩，按照眼下这个趋势，片刻之后就会变成敌舰用侧舷对着自己人的船头！
    这种情况可是他从来没遇到过的，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他额头上渗出冷汗，局势却容不得他细想。片刻，他转身对传令官吼道：“升旗。战列线前部掉头增援，后队保持接战！”
    “是！”
    就当多德雷切特号带着五条战舰笨拙地转身之际，绍兴号的侧舷已经与和兰的战列线处在了同一水平线上。
    郑成功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开炮！”
    “是！”
    绍兴号上鼓声大作，两层炮甲板上的炮手们如同压抑了一千年之久，立刻用最为熟练的动作完成了瞄准，射击等一系列动作。
    右舷的二十五门大炮刹那间喷出火山般的烈焰，在这么近的情况下，几乎是弹无虚发。
    有十七枚炮弹准确击中了距离最近的马利亚号的船艉，顿时漫天碎木激射，血肉横飞。整个艉楼被炮弹巨大的冲击力掀飞，第三桅也连同船帆倒在了甲板上，压死十多名水手。
    片刻，第二轮炮击袭来。
    这次马利亚号的运气极差。一发二十四磅的重炮沿它的纵轴射入，将控制船舵的绞盘击碎，又钻入二层炮甲板，将甲板上弹了两个来回，碾得炮舱里到处都是肉泥和鲜血。
    绍兴号随即略为向右偏转，让出射击角度，开始猛轰马利亚号的侧后方。
    几乎同一时间，明军东侧的分队也突入了和兰战列线当中。广州号的损伤情况比绍兴号严重很多，右舷仅剩下四门炮，所以只得使用左舷的十门炮攻击和兰队尾的厄克号。
    整个和兰战列线被人拦腰挡住，无法继续航行，后面的战船或拼命减速或向两侧急转，顿时挤做一团。
    失去航速的战舰在海面上与靶子无异，而明军的舰队却依旧是整齐的两条战列线。
    随着更多的明军战舰插入和兰战列线中——其实此时那已经不能算是战列线了——海面上炮声震天，火光如同繁星般不断闪耀。
    先是马利亚号禁不住绍兴号猛烈的炮火，开始向左侧倾斜，同时露出了它侧前方的安克文号和白鹭号。炮弹立刻开始朝它们的尾部轰去。
    另一边的赫克托号与饶州号这两艘三十炮战舰开始短兵相接，只不过前者是用船头正对着后者的左舷，结局可想而知。
    塞萨雷奥拼命指挥手下转过船身，意图用右舷对准敌舰，但没等他完成转向，便已经在近距离吃了八九轮炮击。
    可怜的和兰炮手还来不及展示他们的精湛技艺，便已经有多颗炮弹连续击中了赫克托号的舵仓，又有一枚十八磅炮射出的链弹鬼使神差地将他的主桅和第三桅一齐绞断，令这艘近五百吨的战舰瞬间变成了飘在海面上的“巨型木块”。
    原先位于和兰战列线最中间的七艘船在前后夹击之下不到二十分钟就完全失去了战斗力。船身上密密麻麻的弹洞使他们如同一个个巨大的蜂巢，船上的水手死伤无数，连退出战斗的能力都没有了。
    旋即，绍兴号带领西侧分队向和兰战列线后部转去。等他们近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完成转向，开始驶向和兰后队的那七条战船——实际上应该算是四艘，令三艘不是被广州号等轰得失去动力，就是正在严重倾斜，离沉没不远了。
    当然，即便是仅存的四艘也是千疮百孔，不过它们终于艰难地将侧舷对准了广州号等十多艘明军战舰，准备拼死一搏。
    不过就在此时，另十多艘大明水师的战船从它们南侧驶过，左舷正对着他们的船头。
    几轮猛烈的炮火过后，这四条伤痕累累的战船再也支撑不住，两条被击毁了主帆，在水面上打转，另两条拼命朝东南方向逃去。立刻有四条明军的轻型护卫舰尾随追去。
    待到德雷切特号、泰伯特号、纳尔登号等六条原本在和兰战列线最前面的战船在海上划了一大圈，以最快的速度向自己后队支援而去的时候，那里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
    绍兴号为首的十大十四小共二十四艘战舰已重新排成了整齐的战列线，正等在上风口严阵以待。
    勃拉姆在望远镜中看到了这一幕，脸色惨白地望向贝斯，“将军，敌舰太多了，我们……还是暂时撤退吧……”
    “退？我们身后是福建，再向北是浙江，能退去哪里？”
    贝斯整了整衣领，昂首道：“传令，战斗帆，准备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