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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三章 几处早莺争暖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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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吕梁山冬寒稍解,山野林间,已逐渐显出葱绿的景象来。
    青木寨,年关过后的景象稍显冷清。
    早两年间,这处据说得了高人指点的寨子,籍着走私做生意的便利迅速发展至巅峰。自青木寨外一战,败尽“黑骷王”、“乱山王”、“小响马”、方义阳兄弟等人的联手后,整个吕梁范围的人们慕名而来,在人数最多时,令得这青木寨中人数甚至超过三万,称之为“青木城”都不为过。
    只是,因走私生意而来的暴利惊人,当金国与武朝白刃见血,雁门关陷落之后,地理优势逐渐失去的青木寨走私生意也就逐渐低落。再之后,青木寨的人们参与弑君,宁毅等人反叛天下,山中的反应虽然不大,但与周边的生意却落至冰点,一些本为牟取暴利而来的亡命徒在寻不到太多好处之后陆续离开。
    到去年上半年,吕梁山与金国那边的局势也变得紧张,甚至传出金国的辞不失将军欲取青木寨的消息,整个吕梁山中风声鹤唳。此时寨中面临的问题众多,由走私生意往其他方向上的转型乃是重中之重,但平心而论,算不得顺利。哪怕宁毅规划着在谷中建起各种作坊,尝惯了暴利甜头的人们也未必肯去做。外部的压力袭来,在内部,三心二意者也逐渐出现。
    两年的平静时光之后,一些人开始渐渐忘却先前吕梁山的残酷,自从宁毅与红提的事情被公布,人们对于这位寨主的印象,也开始从闻之色变的血菩萨逐渐转为某个外来者的傀儡或是禁脔。而在内部高层,自己寨子里的女大王嫁给了另一个寨子的大王,获得了一些好处,但如今,对方惹来了巨大的麻烦,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这样的印象,也并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一部分的人开始离开,另一部分的人在这中间蠢蠢欲动,尤其是一些在这一两年展露头角的少壮派,尝着走私获利无法无天的好处在暗中活动,欲趁此机会,勾连金国辞不失大将军占了寨子的也不在少数。好在韩敬等人站在红提的一边,跟随韩敬在夏村对战过女真人的一千余人也都服于宁毅等人的威严,这些人先是按兵不动,待到反叛者锋芒渐露,五月间,依宁毅早先做出的《十项法》原则,一场大规模的搏杀便在寨中发动。整个山上山下,杀得人头滚滚。也算是给青木寨又做了一次清理。
    到得眼下,整个青木寨的人数加起来,大概是在两万一千人左右,这些人,多数在寨子里已经有了根基和牵挂,已算得上是青木寨的真正基础。当然,也多亏了去年六七月间黑旗军悍然杀出打的那一场大胜仗,使得寨中众人的心思真正踏实了下来。
    一个势力与另一个势力的联姻,女方一边,确实是吃点亏,显得弱势。但若是对方一万人可以打败西夏十余万大军,这场买卖,显然就相当做得了,自家寨主武艺高强,丈夫确实也是找了个厉害的人。对抗女真大军,杀武朝皇帝,正面抗西夏入侵,当第三项的硬实力展现之后,将来席卷天下,都不是没有可能,自己这些人,当然也能跟随其后,过几年好日子。
    素来纷乱不定的吕梁山,过惯了苦日子,也见多了不择手段的盗匪、强人,对于这等人物的认同感,反倒更大一些。青木寨的清洗完成,西北的战果传来,人们对于金国大将辞不失的恐惧,便也一扫而空。而当回忆起这样的混乱,寨中留下来的人们被分配到山中新建的各种作坊里做事,也没有了太多的牢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算得上是“你凶我就怕了”的真实例证。
    一日一日的,谷中众人对于血菩萨的印象依旧清晰,对于名叫陆红提的女子的印象,却逐渐淡化了。这或许是因为几次的变乱和革新后,青木寨的权力结构已逐步走上更为复杂的正轨,竹记的力量渗入其中,新的局势在出现,新的运作方式也都在成型,如今的青木寨军队,与先前充斥吕梁山的山匪,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们的一部分经历过大的战阵,经历过与怨军、女真人的交锋,其余的也大都在军纪与规矩下变得方正起来。
    曾经单人只剑,为山中百十人奔走厮杀,在只身苦旅的孤独中期盼未来的女子,对于这样的局面已经不再熟悉,也无法真正做到得心应手,于是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她也只是隐身于青木寨的山间,过着深居简出的平静日子,不再插手具体的事务。
    “这样子下去,再过一段时间,恐怕这吕梁山里都不会有人认识你了。”
    二月春风似剪刀,子夜清冷,宁毅与红提走在青木寨的山间,打趣地说了一句。相对于青木寨人逐渐的只识血菩萨,最近一年多的时间里,两人虽然聚少离多,但宁毅这边,始终见到的,却都是单纯的红提本人。
    从小苍河到青木寨的路程,在这个年月里其实算不得远,赶一点的话,朝发可夕至。两地之间讯息和人员的来往也极为频繁,但由于各种事务的缠身,宁毅还是极少出门走动。
    与西夏大战前的一年,为了将河谷中的气氛压至极点,最大限度的激发出主观能动性而又不至于出现消极现象,宁毅对于河谷中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事必躬亲的态度,哪怕是几个人的吵架、私斗,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生怕谷中众人的情绪被压断,反而出现自我崩溃。
    待到大战打完,在旁人眼中是挣扎出了一线生机,但在实际上,更多细务才真正的接踵而来,与西夏的讨价还价,与种、折两家的交涉,如何让黑旗军放弃两座城的举动在西北产生最大的影响力,如何借着黑旗军打败西夏人的余威,与附近的一些大商户、大势力谈妥合作,桩桩件件,多头并进,宁毅哪里都不敢放手。
    而黑旗军的数量降到五千以下的情况里,做什么都要绷起精神来,待宁毅回到小苍河,整个人都瘦了十几斤。
    在此之外,对于宁毅、秦绍谦等清醒者来说,整个武朝天下,还有更大的危局在酝酿,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往头上掉下来,对于小苍河的经营,外人看来不急不缓,内里实际上是争分夺秒。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无法过去,便只能是红提赶来小苍河。偶尔的见面,也总是匆匆的来去,白日里花上一天的时间骑马过来。可能凌晨便已出门,她总是傍晚未至就到了,风尘仆仆的,在这边过上一晚,便又离去。
    旁人眼中的血菩萨,仗剑江湖、威震一地,而她确实也是有着这样的威慑的。尽管不再接触青木寨中俗务,但对于谷中高层来说,只要她在,就如同一柄高悬头顶的宝剑,镇压一地,令人不敢妄动。也唯有她坐镇青木寨,诸多的改变才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
    然而每次过去小苍河,她或者都只是像个想在丈夫这边争取些许温暖的妾室,若非害怕过来时宁毅已经与谁谁谁睡下,她又何必每次来都尽量赶在傍晚之前。这些事情,宁毅每每察觉,都有内疚。
    彼此之间的相见不易,睡在一起时,身体上的关系反倒在其次了,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纵然已经习了武艺,宁毅在那段时间里依然压力巨大。红提偶尔晚上不睡,为他按压疏导,有时候是宁毅听着她在旁边说话,说在青木寨那边发生的琐碎事情,往往红提非常开心地跟他说着说着,他已经沉沉睡去。醒过来时,宁毅觉得分外内疚,红提却从来都未曾为此生气或沮丧过。
    如此这般,直到此刻。宁毅牵着她的手在路上走时,青木寨里的许多人都已睡去了,他们从苏家人的居所那边出来,已有一段时间。宁毅提着灯笼,看着昏暗的道路蜿蜒往上,红提身形高挑,步伐轻盈自然,有着理所当然的健康气息。她穿着一身最近吕梁山女子间颇为流行的淡蓝色长裙,发丝在脑后束起来,身上没有剑,简单素净,若在当初的汴梁城里,便像是个大户人家里安安分分的媳妇。
    “若是真像相公说的,有一天他们不再认识我,或许也是件好事。其实我近来也觉得,在这寨中,认识的人越来越少了。”
    “跟以前想的不一样吧?”
    “嗯?”
    “救天下、救世界,一开始想的是,大家都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不愁吃不愁穿,幸福开心。做得越多,想得越多,越发现啊,不是那么回事。人越多,事越多,要头痛的就更多,再往前啊,没边际了。”
    “立恒是这么觉得的吗?”
    “你男人呢,比这个厉害得多了。”宁毅偏过头去笑了笑,在红提面前,其实他多少有点孩子气,常常是想到面前女子武道大宗师的身份,便忍不住想要强调自己是他相公的事实。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主要也是因为红提虽然仗剑纵横天下,杀人无算,骨子里却是个极其贤惠好欺负的女人。
    被他牵着手的红提轻轻一笑,过得片刻,却低声道:“其实我总是想起梁爷爷、端云姐他们。”
    “嗯。”
    “他们没能过上好日子,死了的很多人,也没能过上。我有时候在山上看,想起这些事情,心里也会难受。不过,相公你不用担心这些。我在山中,不怎么管事了,新来的人当然不认识我,他们有好有坏,但于我无涉,我住的那旁边,赵奶奶、于伯伯他们,却都还很记得我的。我小时候饿了,他们给我东西吃,现在也总是这样,家里煮什么,总能有我的一份。我只是偶尔想,不知道这日子,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红提让他不必担心自己,宁毅便也点点头,两人沿着昏暗的山路前行,不一会儿,有巡逻的卫兵经过,与他们行了礼。宁毅说,我们今晚别睡了,出去玩吧,红提眼中一亮,便也欣然点头。吕梁山中夜路不好走,但两人皆是有武艺之人,并不害怕。
    如此一路下山,叫卫兵开了青木寨侧门,红提拿了一把剑,宁毅扛了支长枪,便从门口出去。红提笑着道:“若是锦儿知道了……”
    “一定会缠着跟过来。”宁毅接了一句,随后道,“下次再带她。”
    从青木寨的寨门出去,两侧已成一条小小的街道,这是在吕梁山走私兴盛时增建的房舍,原本都是商户,此时则多已空置。宁毅将灯笼挂在枪尖上,倒背长枪,大摇大摆地往前走,红提跟在后头,偶尔说一句:“我记得那边还有人的。”
    宁毅大摇大摆地走:“反正又不认识我们。”
    他们一路前行,不一会儿,已经出了青木寨的人烟范围,后方的城墙渐小,一盏孤灯穿过树林、低岭,夜风呜咽而走,远处也有狼嚎声响起来。
    吕梁山地势崎岖,对于出行者并不友好,尤其是夜里,更有风险。然而宁毅已在强身的武艺中浸淫多年,红提的身手在这天下更是数一数二,在这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上,两人疾走奔行犹如郊游。待到气血运行,身体舒展开,夜风中的穿行更是变为了享受,再加上这昏暗夜里整片天地都只有两人的奇异气氛,每每行至高山岭间时,远远看去林地起伏如波涛,野旷天低树,风清月近人。
    两人早已过了少年,但偶尔的幼稚和犯二,本身便是不分年纪的。宁毅偶尔跟红提说些琐碎的闲话,灯笼灭了时,他在地上匆匆扎起个火把,点火之后很快散了,弄得手忙脚乱,红提笑着过来帮他,两人合作了一阵,才做了两支火把继续前行,宁毅挥舞手中的火光:“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这里是在吕梁山……呃,穷凶极恶的原始丛林,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宁毅宁立恒贝尔,旁边这位是我的师父和娘子陆红提,在今天的节目里,我们将会教会你们,应该如何在这样的丛林里维持生存,以及找到出路……”
    看他口中说着乱七八糟的听不懂的话,红提微微蹙眉,眼中却只是深蕴的笑意,走得一阵,她拔出剑来,已经将火把与长枪绑在一起的宁毅回头看她:“怎么了?”
    “狼来了。”红提行走如常,持剑微笑。
    “狼?多吗?”
    “不用担心,看来不多。”
    “不多。好,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现在我们的身边出现了这片森林里最危险的……爬行动物,叫做狼,它们非常凶残,一旦出现,往往成群结队,极难对付。我将会教你们如何在狼的围捕下求得生存,首先的一招呢……红提快来——”宁毅拔腿就跑,“……你们只需要跑得比狼更快,就行了。”
    眼看着宁毅朝着前方奔跑而去,红提微微偏了偏头,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随后身形一矮,手中持着火光呼啸而出,野狼猛地扑过她方才的位置,然后拼命朝两人追赶过去。
    穿过树林的两道火光却是越跑越快,不一会儿,穿过小树林,冲入低地,窜上山岭。再过了一阵,这一小拨野狼之间的距离也互相拉开,一处山地上,宁毅拿着仍旧绑缚火把的长枪将扑过来的野狼打出去。
    野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被宁毅长枪一扫,嗷呜一声摔飞出去,宁毅长枪挥了两下:“大家看到了,这是第二招,你只要打得过它,就不会被它吃掉了!”
    他虚晃一枪,野狼往旁边躲去,火光扫过又飞快地砸下来,砰的砸在野狼的头上,那狼又是嗷呜一声,急忙退后,宁毅挥着长枪追上去,然后又是一棒打在它头上,野狼嗷呜嗷呜地惨叫,随后陆续被宁毅一棒棒地砸了四五下:“大家看到了,就是这么打的。再来一下……”
    红提在旁边笑着看他耍宝。
    待到那野狼从宁毅的虐待下脱身,嗷嗷呜咽着跑走,身上已经是遍体鳞伤,头上的毛也不知道被烧掉了多少。宁毅笑着继续找来火把,两人一路往前,偶尔缓行,偶尔奔跑。
    红提早些年多有在外游历的经历,但那些时日里,她心中焦虑,从小又都是在吕梁长大,对于这些荒山野岭,恐怕不会有丝毫的感触。但在这一刻却是全心全意地与交托一生的男人走在这山野间,心中亦没有了太多的忧虑,她平素是安分的性子,也因为经受的磨练,伤心时不多哭泣,开怀时也极少大笑,这个夜里,与宁毅奔行许久,宁毅又逗她时,她却“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若晨风,喜悦幸福,再这周围再无外人的夜里远远地传开,宁毅回头看她,长久以来,他也没有如此无拘无束地放松过了。
    两人一路来到端云姐曾经住过的村子,他们灭掉了火把,远远的,村落已经陷入沉睡的宁静当中,只有路口一盏守夜的孤灯还在亮。他们没有惊动守卫,手牵着手,无声地穿过了夜里的村落,看已经住上了人,修葺重新修葺起来的房子,一只狗想要叫,被红提拿着石子打晕了。
    他们在梁秉夫、福端云、红提、红提师父等人曾经住过的地方都停了停,随后从另一边路口出去。手牵着手,往所能见到的地方继续前行,再走得一程,在一片草坡上坐下来歇息,夜风中带着寒意,两人依偎着说了一些话。
    “还记得我们认识的经过吧?”宁毅轻声说道。
    “嗯。”红提点头,“江宁可比这里好多啦。”
    “让竹记的说书先生写了一些东西,说吕梁山里的一个女侠,为了村中人的血仇,追到江宁的故事,刺杀宋宪,九死一生,但终于在别人的帮忙下报了血仇,回到吕梁山来……”
    红提看了他一眼,微有些沉默,但没有什么反对的表示。她信任宁毅,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理由的。而且,就算没有,她毕竟是他的妻子了,不会随意反对自己相公的决定。
    “没什么,只是想让他们记得你。忆苦思甜嘛。想让他们多记记以前的难处,如果还有当初的老人,多记记你,反正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不实的记录,这几天就会在青木寨里看到,跟你说一声。”
    “嗯。”红提点头。
    “将来是什么样子呢,十几年二十年以后,我不知道。”宁毅看着前方的黑暗,开口说道,“但太平的日子不见得能就这样过下去,我们现在,只能做好准备。我的人收到消息,金国已经在准备第三次伐武了,我们也可能受到波及。”
    红提与他交握的手掌微微用了用力:“我以前是你的师父,现在是你的女人,你要做什么,我都跟着你的。”她语气平静,理所当然,说完之后,另一手也抱住了他的胳膊,倚靠过来。宁毅也将头偏了过去。
    沉默片刻,他笑了笑:“西瓜回去蓝寰侗以后,出了个大糗。”
    “嗯?”红提眨了眨眼睛。很是好奇。
    “她偷偷暗示身边的人……说自己已经怀上孩子了,结果……她写信过来给我,说是我故意的,要让我……哈哈……让我好看……”
    红提微微愣了愣,随后也扑哧笑出声来。
    “我是对不住你的。”宁毅说道。
    “又要说你身边女人多的事情啊?”
    “不是,也该习惯了。”宁毅笑着摇摇头,随后顿了顿,“青木寨的事情要你在这边守着,我知道你害怕自己怀了孩子误事,所以一直没让自己怀孕,去年一整年,我的情绪都非常紧张,没能缓过神来,最近细想,这是我的疏忽。”
    红提没有说话。
    “可能我的身体其实不好,成亲这么些年,孩子也只有三个。檀儿她们一直想要第二个,锦儿也想要,还锻炼来锻炼去,吃东西进补来着,我知道这可能是我的事,我们……成亲这么些时间,都不年轻了,我想要你帮我生个孩子,不要再刻意避免了。”
    “嗯。”红提点了点头。
    “嗯。”宁毅也点头,望望四周,“所以,我们生孩子去吧。”
    “这里……冷的吧?”彼此之间也不算是什么新婚夫妻,对于在外面这件事,红提倒是没什么心理芥蒂,只是春日的夜晚,风寒潮湿哪一样都会让脱光的人不舒服。
    “找个山洞。”宁毅想了想,打个响指,“这边你熟,找山洞。”
    红提一脸无奈地笑,但随后还是在前方领路,这天晚上两人找了个久无人居的破房子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回去,便被檀儿等人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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