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戏
容迁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挡不住。陈苍野不发一言地看着他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说要给宁蕴带胭脂水粉,时新钗裙,京里流行的话本儿、盆栽、扇子等的。
对了扇子。那宁尘玉的扇子也是这人写的。
那宁尘玉手里那柄还在用的黄花梨木团扇,也是他写的扇面,挂的扇坠子也是他送的石榴石。陈苍野看着容迁的目光不由得又变化了几分。
从前他原对这容迁嫌弃得很。宁蕴身上带着他的扇子,仿佛定情信物一般,看着何止碍眼?那会儿知道铁弗部来了人,要人去陪读,太子让他出主意,陈苍野想都不想就要将容迁报上去——然而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宁蕴将心敞开了给他。不得不说那时候开始他放下了戒备。
宁蕴曾经敞开过心扉,她说过她是爱陈苍野的。
陈苍野拿起酒杯一口喝尽:“再倒点儿。”
“何时出发?”小王爷道。
容迁笑道:“明儿一早就走了。”
容进忍不住泼他一点冷水:“这会儿着急走?怎么不见你宁姑娘一走你就走呢?”
容迁忽然脸上红了红,转身要走:“三哥,你话好多!”
这个容迁,还是小孩子心性。陈苍野抬起嘴角一笑。
这里离徽州不过三日脚程。他明早出发,后日晚上便可到徽州铃兰馆,便可见到宁蕴了。
陈苍野又将那酒喝完,笑着起身:“也不早了,子鹤先行告退了。”
小王爷喝得也有点微醺,起身道:“采买一事,还请子鹤多担待。”
陈苍野笑着往外走。
没一会儿,容迁跑了出来。“小世子是要去江南道?可也要去宣城、徽州、歙州一带?”
徽州绝对不去。陈苍野心道。“或许去,须看采买情形。”
“是青阳折扇可也买?如是,还请小世子帮忙看看。”容迁笑道,“宁姑娘喜欢扇子,我想送一把。”
陈苍野看着容迁那和煦的笑,忍不住腹诽:宁姑娘还喜欢我,你能把我送给她么?
“好。”陈苍野笑道。“我去采买珍玩,先去姑苏。”
江南道黄杨木雕也是珍玩。陈苍野心道。但是,还是不买了吧。天下奇珍那么多,何苦偏偏要买这玩意?
钟离孙宅旁的通衢,一个黄衣女子气呼呼地从一个院落里跑了出来。老妈子王婶娘见听得宁蕴跑了回来,便问:“姑娘今日又被那孙公子拒之门外?”
宁蕴刚和云先生吵完一架,一口恶气在心内:“管那酸公子甜公子,我不管了,我明天回去徽州。这事儿我办不来!”
王婶娘愕然:“这是怎么了姑娘?”
怎么了?原她以为和云先生畅谈了这几天,也一起研究琴谱、棋谱有的没的,算是半个知音,交情也有了几分,想要请这个云先生去跟孙公子说说情——这云先生马上变了脸去。
“这么说来你来我这和我说些风花雪月,全是为了让我说情去的?”云先生脸都黑了。二人原喝着云先生藏的茉莉茶,那云先生直接将刚沏好的茶水倒了,令宁蕴回去。
宁蕴虽然心思被他说中了一半,但是好歹确实存着一半惺惺相惜的心情来见这个云先生的;当即也感到天大的冤枉,头也不回地跑了。
王婶娘道:“姑娘消消气。我听人说今日市集有豪强捐了戏,说是祭井头……也不知道是啥日子就祭井头……姑娘可去看看,高兴一下。”
宁蕴便应允:“一定去。”当即回了房间去,气哼哼地挑出几件原准备用来见贵客用的衣衫——那云先生、孙翘公子算什么贵客,幸好没给他们见到过。宁蕴准备停当,等傍晚吃过晚饭,换了一身以上、唇上点了几点胭脂,拉着王婶娘去市集看戏去。
此时正是繁星初上,天还泛白,钟离县市集灯火已亮了起来;那临时搭建的舞台,已张灯结彩。四处早已是人潮涌动。宁蕴和王婶娘是挤不进去的,便远远地在旁边看着。
“这唱的什么?”宁蕴奇道。
王婶娘道:“乡下小班子自己唱的,姑娘勉强听听吧。”
宁蕴站着听着,这山野唱腔,倒是软哝,绵远悠长,她是很喜欢的。不久月亮升了起来,人越来越多了。宁蕴不断往后退,不留神便撞到了别人身上去,便连声道歉。
“宁姑娘?”惊喜的声音从宁蕴头顶上响起。
宁蕴愕然抬头,只见一个暌违颇久的面孔笑着看着她。那黧黑而康健的俊脸,不是刘梦湖,又是何人?
“真是你,宁姑娘!”刘梦湖揉揉眼睛,“你今日怎地如此好看?”若不是认得她的声音,刘梦湖怕是也不一定能认出面前的女孩儿就是宁蕴。
宁蕴也一下认出了刘梦湖,真个是万分惊喜:“刘兄怎地在此?”
刘梦湖道:“翰林军派军士到各地体察个各军部情形,我正好被派到江南道,也正巧第一个月在钟离县。难得这半年可以在外地,便带了我妹子来此一同走走。”
宁蕴和刘梦湖简单谈了谈,刘梦湖便说一会儿戏完了,要引她去见见她那可爱的小妹子。宁蕴沉浸在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中,欣然应允。
一会儿戏结了,刘梦湖带着宁蕴到了戏台旁边的茶肆里,辗转走到最好的雅座,撩起帘子往里走。
“哥哥,管戏的兵们都认真负责吧?”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宁蕴顺着声音看去,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妹妹正在窗前坐着,吃这果子看着他俩。“这好看的姐姐是谁呀?”
“柔丫头,这是哥哥在燕京的故交宁姑娘。”刘梦湖难得这样高兴,爽朗地笑说着,请宁蕴坐下来。
“林姑娘?”柔丫头皱眉。
“宁姑娘。”刘梦湖苦笑。
“这字儿好难。”柔丫头嗷地叫着。“姐姐,我就叫你姐姐吧。”
宁蕴看着这小孩子天真可爱,实在是让人疼,便笑着点头。
只是这雅座的门帘外,有个人站住了。
“怎地,登云老兄,站在这做什么?”旁边一同走着的男子笑着悄声道。“莫不是见着刚才进去的那个美人儿,丢了魂了?不不不,不像你啊!”
“宁姑娘?”那站住的男子看着虚掩的门帘,
门帘后灯火亮堂,映照得这门外的走廊一片黑。门帘后,巧笑倩兮,美目流波,英雄在旁。这样美的女人,却真的是宁蕴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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