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五章孰轻孰重
    回北湾码头的路不远，就算摸黑而行，一行人才走了半个小时左右。
    而林啸给瞿式耜做思想工作的用时却不短，两人边走边聊，几乎聊了一路。
    “……情况就是这样，是他们先动的手，”
    黑暗中，林啸匆匆说道，“既然无法全身而退，我想，还是干脆顺手解决了它。”
    几次深度沟通下来，对于自己的想法，瞿式耜应该已是了解的了，无论是澳门，还是大员，在他手里，是一定要收回主权的，这是早晚的事。
    对西方洋人的态度，林啸也多次表达过，瞿式耜也是清楚的。
    不过，林啸担心的是，作为这个时代的人，瞿式耜的眼光，一定有着他固有的局限性。
    加上他与澳门教会人士的亲密关系，恐怕，他会埋怨自己敌友不分，至少分不清轻重缓急？
    这个时代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些西方白皮猪，在后来，对中国人民造成的伤害究竟有多深！
    他们怎么会知道，仅仅再过二百年，这些看似彬彬有礼的洋人，直接把坚船利炮开进了大沽口；
    他们怎么会知道，那些手持洋枪的大头兵，在北京城内烧杀奸掠、无恶不作，他们把成箱成箱的古董珍玩抢了去，当作一种荣耀，充斥了各国的各大博物馆；
    他们怎么会知道，那个“老佛爷”治下的清帝国，光一项庚子赔款，就赔付给人家四亿五千万两白银，而在横征暴敛、拼命搜刮之下，当年举国的财政收入，才不到四千万两……
    ……
    事实上，瞿式耜一开始确实是有想法的。
    华夏天朝地大物博，像澳门这种边边角角的地方，在这些高官大老爷眼里，即便给几个洋人占了点便宜，暂时也无伤大雅吧？
    更何况，眼下的敌人根本不是这些洋人，最大的威胁是那些建奴鞑子啊！
    可恶的鞑子，把大明河山的八成都占了去，华夏百姓正在铁蹄下哀嚎，日夜盼着王师北上……
    在这个时候，你不去全力收复故土，让皇上和朝廷尽早还都，却还有闲心去跟一个小小海岛上的佛郎机人斗法，这不是主次不分、本末倒置吗？
    ……
    “双木啊，虽说你决心已下，我也阻止不了你，”
    虽然走得有些喘息，但瞿式耜还是调整了一下呼吸，语重心长地道，
    “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几个人的生死冤仇，与国仇家恨之间，孰轻孰重，你要掂量清楚啊……”
    “阁老，您说过的，在民族大义面前，个人的生死，小事尔，”
    林啸笑了笑，说道，“但是，林啸此举，并不完全为了给陈船长他们报仇……”
    “是吗？”
    “是，其实，害死陈船长他们的，或许另有其人……”
    林啸不急不缓的道，“而我仍然要这么做，有两个原因，”
    “其一，把濠镜收回来，是早晚的事，这次真的只是机缘巧合，顺手而已，耽误不了几天；”
    “其二，更重要的是，我得到情报，尚可喜要跑！”
    “哦，是吗？消息确实？”
    一提到尚可喜，瞿式耜神情一振，语气即刻重了几分。
    尚可喜杀了那么多人，岂能让他漏网！
    “是的，确定，而且，他想从海路跑，还请求佛郎机人护送……”
    林啸声音虽小，但语气坚定，“有几艘炮船，已经去了广州……”
    “是这样啊……”
    瞿式耜停下脚步，转过头，盯着林啸，“这么说，你决意拿下濠镜，是想封死珠江口？”
    “对！”林啸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一举两得！”
    “好吧……”
    瞿式耜叹了口气，“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少流点血？”
    林啸：“……”
    这是打仗诶，大人！
    对敌人仁慈，不就是对自己人残酷？
    “您的意思是……那些耶稣会的传教士？”
    沉默了一小会，林啸还是试探着开口了。
    澳门的教会，有恩于永历小朝廷，包括瞿式耜本人在内，朝中许多人都入了教，这些，林啸都是知道的。
    “你知道的，他们还有人……在行都朝中呢，”
    瞿式耜目光闪烁，“太后那里……”
    “好吧，大人，我尽量想办法。”
    沉默良久，林啸轻叹一声，说道。
    他不得不妥协，瞿式耜都提到皇太后了，其内心的巨大压力，可想而知。
    想少流血，就得多动脑子，关键在于，怎么设计作战方案了……
    ……
    一行人回到北湾码头的时候，就见夜色中，那里早已人影幢幢、戒备森严，张晨枫的侦察营第一连，已经上岸了大半。
    两艘机器小艇，已经不知疲倦地来回了好几趟，正源源不断地把他的战士们运上岸来……
    按照林啸的指示，侦察营第一连，率先在城外的这个码头登陆，以便于林啸以最快的速度调动兵力，做出部署。
    毕竟，无线电不够用，这个时代的通信手段相当落后，部队只有离得越近，才能越快行动。
    稍后，两艘快艇还将会把第二连，运送至离大船更近一点的南湾码头，用来接替正在那里警戒的一个特战小队。
    那里，算是在城市之内，整个码头相当大，港内洋人的武装船只也远比北湾这里多得多。
    而司徒正留守在那里的一个特战小队人数太少，完全不足以控制整个码头，只能在几个泊位维持一个比较狭窄的登陆通道。
    这也是林啸比较担心的地方，要想控制整个码头，有效阻止数量众多的洋人炮船出港，对港外的两艘大船形成围攻，只有耐心等待第二连的战士们登陆了。
    好在，这个时代的海战，在黑灯瞎火的暗夜，几乎是不可能进行的。
    佛郎机人的炮船再多，也得等到天亮之后才能出动。
    就算澳门总督比谁都果断，他们现在就接到了作战命令，但兵员和水手的集结，火药、炮子等兵械物资的补充，在这个时代都是很费时间的，完全不是随口一说那么容易。
    现在，林啸需要利用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林啸想赌一把，看看究竟是佛郎机人的战备动作来得快，还是他的战士们，封锁码头来得更迅速。
    林啸不是个赌徒，但眼下，他不得不赌这一把。
    因为，他现在更迫切需要解决的，是佛郎机人的陆上武装，而这，同样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澳门虽不大，但佛郎机人却分别在城市的东、西、北三处，筑有三座炮台，其中最大的那座大炮台，就在南湾的最西边，著名的大三巴教堂附近的炮台山上。
    这座大炮台的构筑，花费了佛郎机人数十年的心血，山上光24磅的巨炮就有十多门。
    而炮台山脚下，就是佛郎机驻军的大本营，澳门总督府、议事会，以及步兵兵营都集中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