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说没机会了！
    可是，又该说什么呢？
    一向无忧无虑风风火火的奚丫头，此刻有些发愁。
    张少阳学剑学的起兴，连着舞了十多遍后，已经是大汗淋漓。
    他用袖口随意擦了擦汗水，看见远处只有奚婼一人，姚三铭不见踪影。
    他咧嘴一笑，然后小跑着到了奚婼跟前，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下，拿起水袋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大口，极为满足的甩了甩飘逸的头发。
    “哎呀，臭死了，一身的汗！”奚婼嫌弃的往一边挪了挪。
    “臭就对了，你们女人不老是喜欢说臭男人嘛！”
    张少阳打着哈哈，看见远处有一条小溪，他嗅了嗅身上的汗味，自己也是一脸的嫌弃。
    “我去洗洗，你可别偷看啊！”
    “不要脸，谁偷看你！”
    “哈哈哈，那不一定！”
    顾不得奚婼气的娥眉紧蹙，张少阳径直走到河边上，脱下上身衣服，将那还依旧冰凉的水浇在身上，将粘稠的汗水洗下。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重新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整个人容光焕发，连带着这些日子赶路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啊，舒服！”
    张少阳猥琐的呻吟了一声，未征求奚婼的同意，自己就在奚婼边上找了块空地躺下，脚自然的翘起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子模样。
    “别说，这趟出来，唯一的收获就是不怕冷了。”
    奚婼莫名的不想和他说话，所以就扭过身去，抬头看着湛蓝天空。
    “我说奚婼，你愁眉苦脸的干嘛呢，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舍不得你？我巴不得拿刀捅死你，省的你一天胡说八道。”
    “喂，要不要这么心狠手辣，果然书上说的好，最毒妇人心啊！”
    调侃了几句，发现奚婼似乎真的有些生气，张少阳不敢继续招惹，换了种口气道：“其实你应该高兴才是，到时候你就可以求师父收你为徒，你当初不是很想拜师嘛，现在我一离开，你不就有机会了？”
    “其实他老人家，对你还是挺欣赏的，至少比我强多了。”张少阳自嘲的笑了一声，远处姚三铭一手提着一只野物，从林子里面钻了出来。
    奚婼想了半晌，终于想到了要和张少阳说几句什么，可远处姚三铭骂骂咧咧，张少阳早已经翻身起来跑过去了。
    “今天吃你小子做的烤鸡，烤兔子，你可得给老夫做的好吃些。”
    “得嘞，师父你就瞧着吧，半个时辰，香喷喷流油水的烤鸡就放你手上。”
    姚三铭乐呵一笑，一边走着，一边压低声音道：“奚丫头没给你说什么？”
    “没有！”
    “咦？这倒是奇怪了！”
    张少阳一头雾水，看见姚三铭那古怪表情，他不由得好奇问道：“师父，奚婼要跟我说啥。”
    “我咋知道！”
    “那你说她...”
    “老夫随口问问，烧火去吧！”
    ......
    这一番耽搁，终究晚上没有赶到江陵城，在离江陵还有几十里地的小镇上，三人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其实天色尚早，若是加快些脚程，再加上这几日月色不错，赶到江陵不成问题。
    之所以选择在此住下，是因为此处离兰拓寺很近，自小镇再行几里地，就是兰拓寺所在的皆空山所在。
    姚三铭说要去兰拓寺见一个老朋友，张少阳恰好许久没看到和尚了，心想也去看看他，顺便烧柱香上点香火。
    次日一大早，三人便收拾好，往兰拓寺方向走去，山中极为幽静，众多果树花繁叶茂，整个山涧都弥漫着一股清香气息，远远听到有晨钟声音悠扬传来。
    所谓近乡情切，听到兰拓寺的钟声，张少阳已然有些想念江陵的一切，多少心中有些兴奋。
    因为有姚三铭的缘故，这次三人没有从后山上去，而是选择从前门上山，这一大早，山路上的香客已经开始多了起来，所有人都是面带虔诚之色，甚至还能见到三步一揖九步一拜的信徒。
    相比之下，张少阳三人上山的速度就要快许多，不一会儿，就到了大雄宝殿正殿前方。
    殿前有个小和尚，正看着上殿的唯一的主路发呆，口中嘀咕道：“师父让我来这大殿等候，可那家伙会从前门上山吗？”
    大概是习惯了张少阳总是从后山溜上来，和尚心里多少有些打鼓，不过既然师父说了，那自然是没错的。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徐徐上山，和尚傻呵呵一笑：“师父果然又说对了，他真从前门上山了。”
    张少阳同样看到了老熟人，连带着他也有些愕然，这和尚以前不都在后山等自己，今天怎么会跑到前山来，应该是凑巧撞上，嗯，肯定是这样。
    只不过他刚将脸上的错愕转换成一个笑脸，准备了一个大大的熊抱想要去和尚叙个旧情，和尚的眼睛只是扫了他一眼，随后转向姚三铭道：“这位就是姚施主吧，我师父特地让我再次等候。”
    没面子！很没面子！
    好歹咱俩才是熟人啊喂！你好歹先和我套套近乎？
    可是张少阳很确信自己是被忽略了，和尚甚至完全没有要和自己打招呼的欲望。
    “好，劳烦小师父了。”姚三铭少有的客气了一番。
    张少阳脑海里面明白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和尚的确不是凑巧在这里等人的，第二件事，和尚的师父，也就是那面容枯败的大和尚，看来与姚三铭有些交情啊。
    在和尚的指引下，很快就到了老和尚清修的地方，到了那条溪流边上，和尚停了下来，随后指着远处如一块枯木桩子的老和尚道：“请姚施主过去吧。”
    姚三铭冲和尚点了点头，随后抬脚朝那边走去，张少阳正打算跟上，谁知和尚伸手将他拦住，笑呵呵的说道：“师父说了，让小僧带两位施主在山里转转。”
    张少阳本就不想去面对那无趣的老和尚，一听和尚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咱们还是去别处转转吧。”
    看到自己的宝贝徒弟与那小和尚勾肩搭背逐渐远去，姚三铭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去管几个小辈的事情，而是朝老和尚那边走了过去，经过那细如丝线的水流时，他停了片刻，之后又继续向前走去。
    老和尚双目紧闭，鼻中未见有气息喷出，面色更是黑中带紫，怎么看都是一个死透的人。
    姚三铭没有打扰，自己找了个石头坐下，感受着这佛门清净地中宁静祥和的气息，里面似乎还掺杂了些许狂暴之气。
    大概一刻之后，老和尚嘴中‘吭哧’一声，吐出一口肉眼可见的浑浊气息，他轻轻‘唔’了一声，睁开的眼中竟是通体呈黑色，直到好几息之后，才渐渐出现一部分眼白。
    “老家伙，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老和尚终于缓过劲来，看到不远处的姚三铭，他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呵呵，佛所要六根清净，可惜啊，老衲在这山里呆得越久，心就越乱，心一乱，就谈不上六根清净了。”
    “当然了，只要还是人，就不可能做到六根清净。”
    老和尚点头赞同，随后他仔细打量了姚三铭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惊色，随后又恢复如常：“施主这十几年来收获不小啊！”
    姚三铭打趣道：“怕是比你要强上一些了。”
    “那可未必啊！”
    “试试看？”
    “那就试上一试！”
    后山上，剑光乍起，佛光滔天！
    不远处，山门前有一名值守僧人正在撞钟，雄浑的声音传遍整个兰拓寺，也传出了皆空山，朝着更远处的深山老林荡然飘去。
    小和尚对着钟响方向，上手合十，默念心经，直到钟声停止，他才慢慢睁开眸子，眼中有几丝很好察觉的喜悦。
    “和尚，你偷个懒，没人知道的。”
    “佛祖知道！”
    提到佛祖，小和尚虔诚的低下了头。
    “我看你是入魔了。”
    小和尚不以为意，三人沿着小道继续前行。
    “和尚，你说这回咱们比什么呢？”
    张少阳有些愁闷，比了这么多回，自己还是输给和尚一次，只不过这么多年了，想比的都比了，一时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比的。
    和尚笑道：“要不这次就不比了吧。”
    “那可不行啊，我还输你一回，我可得扳回一局。”
    和尚犹豫了一下，随后认真的道：“少阳，我要去京城了。”
    听到这话，张少阳本能的没有相信，甚至本能的想要去嘲笑，出家人可是不打诳语的，但是当他突然明白和尚口中对他的称谓变成了‘少阳’，而对自己的成为也从‘小僧’变成了‘我’。
    他脸上那刚刚爬上的笑意莫名的就凝固了。
    “去京城？”
    “恩，是啊，师父说我经书抄的好，举荐我去译经院来着。”
    “你不怕踩死小生命了？不是连山都不敢下吗？”张少阳本想讥笑两句，只是说出来的口气，多了几分关心。
    “迟早还是要下山去的，师父说，如果偏居一隅怕种因果，那便是自缚牢笼，成佛无望。”
    “何时走啊？”
    “就这几日吧，本来已经走了，又想着等你回来见上一面再走，耽搁了。”
    “挺好，你这可就和那升官发财一样了啊，进了译经院，要是混个住持当当，那可就牛气了。”张少阳嘿嘿一笑，转念又说道：“不过和尚，你这一走，咱们俩可就许久见不到了。”
    和尚不答，许久之后才近乎恍惚的道：“小僧有法号，叫觉因。”
    “好的，小果！”
    以往怎么都想不起来的，这次张少阳想起来了，这个陪了自己多年的玩伴，名叫狄小果。
    两人都呆住了，一同望向来时的那处山坳，那里剑气纵横，佛光普照，几十年的平静，今日算是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