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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二章 我最深爱的人,伤我却是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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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叠终于结束,柳轻候正要按规矩起身自我介绍时,却见玉真公主拈起身前几上小玉杵在一只同样玉制的磬上敲击了一声,磬音空灵悠远,也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她身上。
    “歌儿舞女们虽身份低微,但常年歌诗下来却是自具品鉴之才,因缘于此,今日诗会前贫道准他们自择三首以三叠歌之,而今这第一首已水落石出,果不让人失望,来呀,给歌者赐酒以赏其慧眼之功,我等且同饮为贺”
    玉真一声令下,当即便有在旁侍宴的仆役给那歌伎送去满斟的酒樽,歌伎敛身为礼谢过之后以袖遮面尽饮之,与此同时众人也随着玉真同饮了一回。
    玉真饮完放下酒樽后眼神落在了柳轻候身上,柳轻候与之略一对视后明白了意思,起身按程序自我介绍,只不过这回介绍的可不是无花僧,而是用的他在后世的本名——蓝田县学学子、乡贡生柳轻候。
    玉真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倒是那王翰王子羽疏豪的捧起或许就没放下的酒樽朗声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那夜梦遇仙之李商隐是真是假且存而不论,单说歌诗,这一首‘相见时难’实为大唐开国以来写儿女子情事之最佳篇。”
    王翰官职不高但诗名却大的吓人,在高适、岑参等人还未崭露头角的当下,他实是名副其实的边塞诗第一人。他这样的人当众给出了开国以来写儿女子情事最佳的品评,份量之重已毋庸多言。
    继常建之后,举子们如箭的目光又齐刷刷集中到柳轻候身上,艳羡之浓烈犹胜于玉真公主对常建的青眼赏识。
    这时候作为焦点的柳轻候真是说多错多,干脆什么都不说,只起身向王翰躬身为谢。
    王翰捋着颌下胡须点了点头,话却是还没说完,“据闻平康坊花魁花寻芳不慕金钱独爱才子,为了你清白自守,矢志供你进学却屡屡遭拒,此事可是有的?哎,好好的风流佳话却偏要煞风景,诗是好诗,可惜人终究是缺了些风流根骨”
    我擦,你老人家要八卦好歹也看个场合呗,现在时候和地点可都不对啊。柳轻候没有解释花寻芳就是个戏精,又躬身一礼而已。
    琵琶再响,歌声又起,与会众人此地介绍下去,其间徐坚与韦述也先后说了话。
    徐坚偏好感慨华年易逝之作,对初唐刘希夷之《代悲白头翁》推崇备至;韦述则独爱咏史,好以西晋太康时左思左太冲的《咏史八首》勉励诸生,其余两首三叠之诗也不出意外的就诞生在这两类之中。
    最终所有与会举子们自我介绍完毕,曲收歌罢,隐约之间众举子们似乎也已有了三甲之分。柳轻候心里只盼着诗会若能就此结束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可惜他这想法注定了是一厢情愿,介绍完毕,众人吃喝的也就差不多了,玉真长公主一敲玉罄,请集贤院士徐坚为文会出题。
    这本就是他们私下里商量好的,是以徐坚也没有多推辞,说了一番圣天子在朝四野咸安之类的诵圣话语后定下了诗题。
    众举子一听到题目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头,诵圣也就罢了,还指定非得是宫体。老大人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啊,自初唐四杰和陈子昂极力革新诗风以来,表现范围极度狭窄、且过于重形式而轻内容的宫体诗早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样的顶级诗会怎么能写这样的诗?传出去不是笑话嘛。
    再则,自吴中四士之一的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之后,宫体实已是没法儿写了,他都写到极致了嘛。这题目当真是让人无语的很。
    柳轻候心里也在擦擦,没办法,谁让徐坚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正是宫体大盛的时代,谁让人如今又掌握着话语权呢。
    只是这宫体实在没法儿弄,练没练过,后世里背下的也就是隋炀帝和张若虚的两首《春江花月夜》,当下就算想不要脸的“借”一首都没有,这可怎么整?
    更要命的是刚才又被抬得太高,这一遭若是太差,那可真是下不来台了。
    为什么不是律诗?为什么不是律诗啊!
    自学诗以来便专攻律诗的柳轻候只觉嘴里发苦,狗日的宫体出现的时候律诗都还没定型,宫体愣是比律诗更早,真真是坑死爹了。
    正在他跟其他举子们一样绕室徘徊,凝聚诗思的时候,一个带着些后世四川话腔调的声音自轩厅门口处响起,“剑南道晚学后进李白来迟了,愿自罚三樽,恕罪恕罪!”
    这一句先声夺人自然吸引了所有目光,柳轻候心里咯噔一跳,瞬间血液流速都似乎加快了不少,李白,偶像啊,偶像来了!
    “唰”的转身过去,就见轩厅门口中正有一人昂然而入,其人全身的衣衫佩饰均极为华美,年纪望之约在二十五六之间,最夺目处是他腰间悬着的那柄宝剑居然不是文士剑。
    “他就是剑南李太白?”
    “李白,写《蜀道难》那个?”
    “原来是他”
    低低的议论声纷起,柳轻候却全不在意,此时所有注意力都在李白身上,偶像啊偶像,我要不要喊他名字,要不要现在上前请他签个名,签名的话要签在哪儿才好?
    偶像偶像,我爱你,啊啊啊啊,我爱死你了!
    挤开身前举子站的更靠前些,也就将李白看的愈发清楚了。他是中等身量,五官偏于巴蜀之地的灵秀,人其实并不高大,但胜在内心强大,那股子发自体内深处的自信使他神采照人,顾盼之间意态昂扬。
    好好,没失望没失望,李白果然就是李白该有的样子。啊啊啊啊,我太幸福了,偶像果然是偶像,你看他走路的姿势都那么帅气逼人。
    李白大步走到玉真长公主等人座前行礼,言说因来时所乘马车在路上断了轴所以才会迟到,绝非心有不敬,说完便即诚恳请罪。
    这时,柳轻候与众举子才知那张自开宴以来便一直空着的小几竟是给他留的。
    诗会是风流雅事,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不会当真,玉真也是如此,点点头后还笑着问了问他的安全。
    待玉真说完,王翰便笑着提起了自罚三樽之事,李白真个是豪健爽朗,连酒器都没换,就用王翰的酒樽咣咣咣连下了三大樽,而后提樽一照引得满堂喝彩。
    柳轻候的叫好声之大差点把喉咙都喊哑了。啊啊啊啊,我太幸福了,偶像果然是偶像,你看他喝酒的姿势都这么豪情帅气。
    李白放下酒樽以目光将众人环视一遍后面向玉真长公主道:“后学此来欲讨一公道,还望长公主允准”
    他此言一出不仅是玉真,厅中所有人都来了兴趣。
    玉真笑言道:“要什么公道你自去讨,只是这里乃是诗会,可容不得你舞刀弄剑”
    “岂敢岂敢”,李白谢过后,转身注目众人,朗声道:“无花僧可在?”,嘴里问着,眼睛其实一直就盯在柳轻候身上。
    偶像这是在叫我啊,啊啊啊啊,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只是他叫我干吗?
    柳轻候上前两步离开人群,先向李白躬身一礼,“未知太白兄唤我何事?”
    李白也上前几步到了柳轻候面前,“去岁花魁大赛中醉梦楼歌伎唱了一首‘愿将腰下剑,只为斩楼兰’,此事可是有的?”
    柳轻候点点头,
    “事后有人问这诗是何人所作,无花僧你说是剑南道青莲李太白,此事可有?”
    柳轻候再度点点头。这本就是你的诗,我为偶像你扬名而点赞转发纯属心甘情愿,不用谢啦!
    李白再度上前一步,“入京以来我曾拜访过在户部任职的乡贤,确定剑南道中以青莲为名的乡社就只有一个,而青莲乡中名李太白者亦只有我一个,只是我这个李太白却从未曾写过‘愿将腰下剑,只为斩楼兰’”
    王翰赫然而起,满脸的不可思议,“什么,那首诗不是你写的?”
    议论蜂起,内容跟王翰的别无二致。这可不是一首一般的诗啊,自去岁花魁大赛的盛况之后它早已哄传开来,成为每提边塞便必然绕不过去的名篇,从去年至今不知有多少歌儿舞女唱过。
    尤其是前段时间随着两位领军大将相继进入政事堂,又不知有多少受此激励的读书人是吟唱着“愿将腰下剑,只为斩楼兰”慨然离京的。
    这样一首已成风潮的佳作名篇就是想低调都难。但它偏偏就出了奇事,第一个传出它的无花说是李太白写的,但正主李太白却不认账,而且看样子还为此非常生气。
    嘿,今天可是看着新鲜了,历来只有争诗的,譬如初唐时的宋之问为了抢“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名句甚至不惜闷杀外甥刘希夷;但谁也没听过这样让诗的,而且还是如此已经脍炙人口的名篇。
    这哪里让的是诗,分明让的是名声,名动天下的大名声啊。
    读书人中有不好财的,有不好色的,但鲜少有不好名的。这首诗关涉的名声又太大,一时间轩厅之中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柳轻候身上,也不知多少人心里或许在喊,在吼,在咆哮,不要给我啊!
    柳轻候简直要哭了,此刻他心里正有无数头草泥马在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转圈子,我靠,我靠靠,我靠靠靠啊,偶像你是要玩死我嘛,我是你的粉丝,铁粉哪!
    事情很简单,诗确实是李白的,只不过现在还没写出来,他把李白还没写出来的诗给提前传扬的天下皆知了。但问题是没法儿解释啊,没法说清楚这就是李白的诗啊。真尼玛愁死了都!
    柳轻候哑口无言,李白气势大盛,目光逼视着柳轻候慨然声道:“此诗虽好,但李某却非掠人之美之辈,欲以诗名达天下,某掌中自有羊毫笔可用,不敢假于他人之手!”
    叫好喝彩声大起,李白在彩声中气势益盛,“‘相见时难别亦难’是好诗,你却托名于夜梦遇仙之李商隐,‘愿将腰下剑’亦是好诗,你又托名于某,无花你究竟想干什么,藏头露尾非君子,自己写的诗为什么不认?”
    说到最后气势蓄积到了顶点,李白最后这一问当真是义正辞严、气势如虹。不仅坐死了他是“相见时难”的作者,更是将“愿将腰下剑”也强行安在了柳轻候头上。
    我最深爱的人伤我却是最深,进退我无权选择……偶像啊偶像,你看看清楚,我是你的铁粉,铁粉啊。
    穿越者bug无法解释,而没有解释显然是在诗会呆不下去的,最终再度哑口无言的柳轻候只能团团一礼后落荒而逃,好在还有好兄弟常建陪着一起,使得场面不至于太丑。
    回去的路路上常建既是奇怪,又是有火,“无花你到底怎么回事,既然能写出如此佳作,为什么就不认?”
    柳轻候要疯,立刻,马上,“常兄,我对天发誓,那真是李太白的诗”
    “那他为何不认?”
    柳轻候真是被逼疯了,“那是……那是他以后写的嘛”
    常建气笑了,“噢,既然是以后写的那你怎么知道?”
    疯都不管用啊,柳轻候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说是做梦梦到的你信吗?”
    “嘿嘿,你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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