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哈喽,见长安编剧
‘叮铃铃…
‘啪’按掉响了几遍的电话,关掉电脑,坐在椅子上的人脚尖用力尽可能的伸长才能够着地面使椅子向后转了180度,然后踩着人字拖,嘴里小声嘀咕道,“这年头交通事故也能上娱乐版面?娱乐趣事却上了社会新闻,真是有意思!”
走到一墙之隔的隔壁办公室,装修简洁大方,高级有质感,明亮宽敞,在白色的大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气质出众,眉眼温柔浅笑盈盈的女子,一说话却是一股风风火火的女强人口吻。
“嘴里嘀咕什么呢?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不接,非要我过去薅你过来才行吗?”
门口浑身散发着慵懒气质的女子从一张椅子换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白皙的手指扶着一架树脂镜片的无边框的平视镜,斜了眼对面的人。
“菲菲,你说现在的娱乐圈是怎么了?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换车比换女朋友勤快,他们真的如此仇视金钱吗?哪件衣服不想要给我也行啊。”
被叫做‘菲菲’的女子,本名余菲菲,是这家友仁出版公司的副经理,也是对面女子的责编加好友。
“你说的是刚刚登上娱乐头条和社会新闻头条的两位常驻各大新闻版面的魏少爷和滕少爷吧?”
‘呼’,女子头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似乎还心里不平衡,把眼镜取下来习惯性的拿衣角擦拭镜片。
余菲菲一脸痛心疾首喊道,“大姐,我的镜片啊…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拿衣服擦,会擦坏的…”
女子擦拭的手顿了一下,扮鬼脸笑了笑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擦,声音软软的道,“菲菲,你叫我来干嘛?人家正在废寝忘食,肝脑涂地的赶稿子,你不要老是打扰我好吗?”
余菲菲把手里的文件扔过去,自动屏蔽掉她后面鬼扯的话,道,“告诉你一件好事,你前面那本以为打水漂的小说居然有导演眼瞎看上了,人家打算把这本小说改编成电视剧,而你将作为这部电视剧的编剧前往剧组,剧本大纲我已经发给导演了,他说需要小范围的改动下就可以。广阔天地才能大有作为,恭喜你,见长安编剧。”
见长安,人不如其名。首先,这是个女孩子的名字,而且相貌平平,注意,这个词不是谦词,就是字面意思;其次,这个所谓的女孩子今年已经是30岁高龄。
未婚,未育,没有男朋友。如果那一年懵懂无知连手都没拉过的早恋不算的话,那她就是一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俗称母胎单身的天称座十克拉钻石剩斗士。
见长安没有一点惊喜反而一副平淡表情看着余菲菲这个比她还没见过世面的大经理,抓抓短裤下被蚊子咬出一个大包的痒处,言简意赅,道,“我不去,我不卖身。”
余菲菲愣住,转而撇嘴一笑故意嘲讽道,“卖身?”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又道,“你不要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你—不—配!好吗?其貌不扬,身材不佳,性格比聊斋里的女妖精还恐怖,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好啦,言归正传,这就是一份工作,而且是多好的机会,比你埋头苦写几百万字的小说有现实意义太多了。你可以见到那么多大碗,导演,演员,哪个不是…”
“不去。”见长安再次拒绝,神情还颇为不耐烦,道,“姐姐,您说的那个广阔天地,明星大碗,纸醉金迷的场所,我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码字,写点天马行空的东西是我的乐趣,这个乐趣刚好能养活我,对我而言这就够了…”
“那你还我二十万,还了再说其他的…”余菲菲气定神闲靠在椅子上看着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的见长安,心道:小样,捏你的七寸,我连眼睛都不用睁。
眼看见长安如斗败的老母鸡耷拉着耳朵,在椅子上乖乖坐好,余菲菲又苦口婆心的劝道,“长安,不是我拿钱激将你,也不是拿钱堵你的嘴。我是真的为你着急,你这个性格在这个行业是混不下去的,更是走不长远的。你想的也没错,是,你码字,写小说,是你的兴趣所在,而你的兴趣刚好能让你糊口不至于饿死,这是一件让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事情。可是,你这种想法应该是那些在校学生,把写网络小说当兼职的人来考虑的,而不是你这个靠拿着这份少到可怜的薪水来养活一大家子的社会人干的。你家里的事情,你…”
余菲菲看着对面人的表情,适时的闭上嘴,有些局促的搓着手。
“这个编剧的活是你给我争取的吧?还有拿我的小说改编电视剧也是你利用你的人脉争取的对吗?”
余菲菲讪笑一声,嗔怪道,“你把我想的也太神通广大了,我顶多就是把你随手写的剧本和画的几个分镜头打包拿给导演看了看,人家导演慧眼识珠一眼就相中了,还点名要你当编剧,我顺水推舟而已。”
见长安重新把眼镜架在鼻梁上,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对余菲菲报以感激的微笑道,“姐,那个,谢谢你…”
余菲菲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自嘲道,“打住吧,谢的话就别说了,而且我也不是为你,谁让你是我的债务人呢?你不挣钱,怎么还我钱?就凭你现在写的这几个本子,连点水花都没有,真是让人头大。我说,你能不能不写这种穿越历史的故事了,别人都写烂了,你还乐此不疲,迎难而上,换个风格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见长安给了她一个‘不懂就不要发表意见’的眼神,转而趴在桌子上道,“那我什么时候进组啊,还有我可不会对那些人谄媚逢迎的,万一砸了您的招牌,你可别赖我。”
余菲菲对这一点似乎并不在意,重新盯着面前的电脑开始敲字,从屏幕后面传出一句,“哦…明天...那个文件里有合同,你看一下没问题就把字签了。”
见长安翻开厚厚一沓的合同,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不觉皱起眉头,她习惯对着电脑打字,看文件,可一旦看这种纸质的东西,除了对它的排版,字体感兴趣外,都是粗略一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名的地方,拿起笔一挥而就。
余菲菲嘴角微微勾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对面人不知道在磨蹭什么,迟迟不接,忍不住喊道,“电话响了,要接就接,不接挂断。”
“喂?”电话接起,语气中透着对电话里人的熟悉又有点烦躁道,“打你?是不是气候变暖,气温过高,海平面上升海水倒灌,那些融化的冰川水全涌进你的脑子里了?”
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见长安用左手背扶着眼镜,语调陡然升高道,“他爱你?狗屁!舒丽,我再给你说一遍,那个男人能打你第一次,就能打你第二次…”说着话人已经站起身,手指无规律的叩着皮质的椅背,显示此刻接电话人的怒气因为电话里的话题已经上升到了新的高度,“什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你之前怎么不说?你是沙袋吗?他打你,你不会反击?就知道哭,那种男人不赶紧分留着过年当猪宰啊?”
余菲菲从公务繁杂的屏幕上移开目光落到对面人的身上,探身把合同拿过来,翻开检查了几处地方,继续敲字。
见长安深深吐出一口气,平复心情道,“好了,你别哭,我马上去接你,你就住我家,然后再和那个王八蛋说分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不打人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你先收拾东西,我马上过去。”
“妈的,还是不是男人,都2017了,还有这种男人,封建余毒怎么没有毒死这个王八蛋。”见长安挂断电话骂骂咧咧,一转身脚下的拖鞋因为离心力飞出三米远,她一边单脚跳过去找鞋,一边对余菲菲道,“姐,我去接我朋友,能不能借公司几个帅哥过去给我撑门面,顺便给我女朋友壮壮胆?”
余菲菲对于见长安这种直性子估计连大小肠都不拐弯的人,实在无语。
“…人家情侣之间的事,你不要过多参与,可以指引但不要动不动就替别人做决定,都是成年人了,有能力处理自己的感情问题,你最后搞不好两面不是人。”
某人根本没听,已经从外面开放式的办公室薅来两小伙子,给人家找来黑色西装,黑色墨镜,看样子连价钱都谈好了。
见长安临走之前,推开门趴在门口问道,“姐,那个你们谈的价钱是多少?”
余菲菲意外道,“合同上有写,你刚才没看吗?”
见长安眉眼弯弯腆着脸笑着道,“字太多了,又小。你直接告诉我。”
余菲菲觉得刚才她骂她朋友的那几句话用在她身上更合适。缓缓伸出三根指头,见长安喜笑颜开道,“得嘞,够了,您先把我欠您的钱扣了,剩下的刚好可以给我爸做康复治疗。”
余菲菲略微动容,但还不忘打趣道,“怎么,现在不唾弃那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了?”
见长安一点不觉得打脸,笑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这是我的做人底线。接受并不代表赞同,我只是按劳取酬,严格按照合同要求办事,并不矛盾。”
“就剩嘴硬!”
见长安让墨镜哥开着老板的车,来到舒丽租的单元房。
‘啪啪’
门开了,舒丽看到见长安身后站着两个沉默不语,身材健硕的男人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用散乱的长发把脸颊上的淤青遮挡了一下,小声道,“你们,来,来了…快进来。”
见长安让同事先坐在客厅等着,拉着朋友进到卧室,捧着她的脸气急败坏道,“妈的,他人呢?龟孙子躲哪里去了?老娘活劈了他。”
舒丽躲开把脸扭到一边,未语泪先流,道,“他一听你要来就走了,估计又去哪个网吧上网打游戏去了。”
见长安气的手指骨节咯咯响,对这位软弱糊涂的高中好友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大张旗鼓的来,示威壮胆一个都没用到,最后还请同事吃了一顿好的,不过见长安也不心疼了,毕竟刚刚接了个大活,这顿饭就当是给自己庆贺了。
舒丽站在门口大致扫了眼见长安这个狗窝,一脸嫌弃,捂着嘴,踮着脚尖,踢开挡在门口正当中的雨伞,从龙门阵一样的鞋堆里跨到大厅,指着挂在椅背上的衣服道,“你就不能收拾一下吗?说狗窝,狗都不乐意。60平米的房子,生生让你住出了40平米的感觉,房东都没来看过他的房子吗?要是我,我早赶你出去了。”
“好了,洁癖怪,你就将就下吧,我明天就要出差去外地了,这个地方你随便住,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你放心,房租我交了一年的,水电气也都买好了,踏实住。感情问题我不太明白,只是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能动手打你的男人千万不要留。你自己也有工作,为什么非要依附在一个男人身上呢?离开这个不懂得珍惜你的人,才能遇到更好的。首先,你自己要自信,要相信你自己。”
舒丽垂头丧气屁股悬坐在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凳子上道,“长安,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没有你那么好运可以遇见对你这么好的老板。我们既不是985,又不是211大学毕业的,就是三流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普通大学生,谈什么自信啊?现在硕士,博士,满大街都是,想有一份满意的工作谈何容易。
我和王涛就是在现在这个公司认识的,他是人事主管,如果我和他分手,那我肯定也在这个公司干不下去。哪怕他打我,我也不敢还手,我怕他一气之下把我辞掉。没有工作我吃什么,喝什么?就连现在住的房子也是人家王涛租的,可现在…”
舒丽说着又哭起来,见长安握着她的手,一脸不解,犹豫半天道,“丽丽,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当初你可是学校最活跃的学生干部,成绩好,长得又漂亮,活泼开朗,后面不知道有多少小男生偷偷喜欢你,给你塞小纸条,那时候你多骄傲啊,谁都看不上,可这才过去几年,你怎么就?”
舒丽似乎也想起了曾经美好的校园时代,微微一笑,下眼脸的细纹又深又干,扑在脸上厚厚的粉都遮不住浮肿疲惫没有生气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犹如干枯的河辙。
“生活的压力,已经让人连活着喘口气都觉得困难,骄傲什么呀!我们现在都30岁了…30岁,你知道这对于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青春不再,活力不再,自信不再,连健康的身体都不再。人生四件大事,生老病死,我们已经步入第二阶段了,可却一事无成,工作一直半死不活,感情问题又是个半吊子。我和王涛商量结婚,他说只要我家里人不要彩礼,不要车,不要房,他马上娶。”说到这舒丽估计是被气笑了,摇摇头,缓了一下接着说道,“你说这是人话吗?我和他在一起四年,他睡了我四年,就是出去找小姐,也要给钱吧?”
见长安听到最后一句,不自然的皱了皱眉,又握了握她的手,好像一种无言的安慰。
舒丽似乎越说越觉得委屈,气愤,抬头扫了眼不远处的冰箱问道,“你这有酒吗?”
“啊?哦,没有,你要喝吗?”
舒丽有些失望道,“那算了,你不是作家吗?怎么连酒都没有啊?”
见长安哭笑不得道,“写小说的人就必须有酒吗?激发灵感还是醉生梦死?再说了,你也知道我,从来不喝酒的。”
关于生存or生活的世纪难题因为酒的问题戛然而止,这样的话题再说下去就真的成了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不仅消磨人的斗志,还论不出一个对错、输赢。
见长安动作麻利给朋友收拾出一个她自认为干净的房间,然后又手忙脚乱的给自己打包行李,交代完一系列的问题后,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看着舒丽睡着她才小心翼翼洗了个战斗澡,爬进被子里再睡个囫囵觉。
‘叮铃铃’
按掉手机上设置的闹铃,见长安异常艰难的睁开眼,瞅了一眼‘6点’。不敢再赖床,起来洗漱完,又打开另一房间的门看着床上睡的正香的人,笑了笑,拉着箱子准备出门,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钱包取出三千元的现金,也是她钱包里所有的现金,放在桌子上,开门离开。
一路赶地铁,赶巴士,终于按时到了机场,昨晚她又看了遍合同,机票已经给她订好了,经济舱,顺利拿到登机牌,见长安才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兵荒马乱的年月啊,啥时候有时光机,嗖一声,魔都欢迎您。”
正在她白天做梦时,旁边一阵嘈杂声越来越近,睁开眼‘嚯’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只见本来还算清静的机场候机厅,瞬间人声鼎沸,尖叫声,呐喊声,吵骂声,宛如身在菜市场。
不算爱凑热闹的见长安本想起身把过道让出来,刚才她大致扫了一眼已经看清楚了,这是粉丝送机现场,从女粉丝的数量和尖叫声来看,这位大明星一定是个男的。
正当她从椅子上起身弯腰拉箱子时突然被身后的人大力的推搡一个站不稳直直砸在地上,‘靠’前面就差一坨狗屎了,要不然妥妥的狗屎运,今天又是完美的一天啊!
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她左脚上的一只鞋还被人踩掉了,虽然一双帆布鞋只有几十元,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总不能光脚去魔都啊。
见长安瘦小的身体趴在地上寻找自己同样命途多舛的鞋。
“在哪儿呢?”人实在太多,鞋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见长安爬起来嘴里叼着机票,真想大喊一声,“谁看见我的鞋了?”
“谁的鞋丢了?”
“嗯?...”见长安在人群中尽全力高高跳起来,挥舞着双手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高声回应道,“我的,是我的。”
这时拥挤的人群中突然整齐的让出一条道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这位单脚跳高的女子,不过目光虽多,但表达的感情却是一致的:羡慕嫉妒恨!
见长安后知后觉站在原地,看到自己普通平凡的黑色帆布鞋,被
一个身材高挑,气度不凡,五官好看到让人窒息的男人拿在手里,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不过四五米的距离,见长安却感觉到万丈光芒下,天神下凡,迈着长而结实的大腿,缓缓走来,烟花绽放,美轮美奂,如梦境般魔幻。
“这是你的鞋?”
哇,声音不仅温柔,还带着一点调皮的笑意。
见长安此刻一定是顶着狂轰乱炸的星星眼,以仰望的姿态,流着口水,沉浸在这美好的‘狗屎运’中无法自拔。
“这是你的鞋子吗?”又问了一遍,还是一样的温柔。
见长安是被一阵熟悉的劣质胶底鞋的味道拉回到了现实,脸颊泛红,语言失禁,低头接过鞋穿在脚上,连谢谢都忘了说。
看着天神翩然离去,安静了几秒钟的候机厅又嘈杂起来,可这次见长安却非常理解那些女粉丝的尖叫了,真的是太帅了,脾气好,性格好,没天理啊!我也要去追星!我也要做迷妹!等等,看人家的年纪,应该比她小吧?话说这年头还有比她大的小帅哥吗?
尽管一早上就遇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可是因为见到了帅哥,见长安的心情得到了很好的弥补,坐在飞机上听着轰隆隆的发动机声,耳朵里却始终回荡着那句,“这是你的鞋吗?”真的是本年度最具杀伤力的情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