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喧嚣的广场，怪兽庞大的身躯陷入碎裂的砖石地，大脑传来的阵阵刺痛，让它的挣扎越来越凌乱，越来越无力。
    怪兽仰着头，眼中流淌着血泪，空中飘舞的叶长生的白发，犹如飞散开来的瀑布。
    他变身了，成为一只丑陋的怪兽，叶长生也变身了，却依旧是白发长生。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怪兽的泪眼中，天空中闪动着细碎的光点，九千九百九十九把长剑，犹如坠落的星辰，将它的身体笼罩了起来。
    怪兽的眼中闪过一丝神采，能够死在万剑之下，也算不枉此生了。
    于是它充满了解脱，放弃了挣扎，静静仰望着空中的闪烁星光。
    躺在地面上的玄龙剑，却是感觉到了不妙，剧烈地在地上跳动着。
    然而还没等它弹起来，就被叶长生的巨型大脚狠狠踩在了脚下。
    剑落如雨，纷纷扬扬落下，密密麻麻钉在了怪兽的身上。
    怪兽抻着脖子，发出凄厉的怒吼声，黑色的鲜血一道道飚飞而出，两道剑光闪过，戳瞎了它的双眼。
    叶长生阴冷的眼神看着脚下挣扎的玄龙剑，冷声道：“一万剑，还差最后一剑！”
    呼！
    他手中的长生剑霎时缩小，恢复原形，从叶长生的指缝间划过。
    叮！
    长生剑白色的剑身，瞬间刺穿玄龙剑，将玄龙剑死死钉在地上。
    第一万剑，就像是刺穿了对手的心脏。
    一剑夺命！
    万剑齐鸣！
    嗡！
    随着长生剑的微颤，插在怪兽身上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把长剑，也同时颤抖了起来，荡漾起一片神光。
    “吼！”
    怪兽发出一声悠长的悲吼声，刺瞎的双眼中流淌着血泪，拼命扬起头颅，然后安然地落下。
    咔嚓！
    被长生剑刺穿的玄龙剑，蒸腾着黑雾，剑体上绽开一道道血色的裂痕，血光如血，渗透而出。
    砰！
    剑碎了。
    黑色的雾气缭绕着，漫过巨人的脚下。
    叶长生顶天立地，银发如瀑，俯视着碎了一地的玄龙剑，还有陷入沉寂的怪兽，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如果不是为了尽快杀了这只怪兽，他不会当众施展《九天炼神诀》的奥义的。
    只是变身的这一会儿，五层浮屠空间的芥子，灭掉了二十根绒毛。
    呼的一声，叶长生急速缩小，重新变回到原来的样子，随手拿起长生剑，挂在腰间。
    长东，兄弟们，你们可以瞑目了！
    一旁观战的大锤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直到叶长生看向自己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急忙从储物空间取出一架轮椅，推了过去。
    叶长生就这么走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交代，静默着坐在轮椅上，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广场之上，一片沉寂，观战的众人至今还沉浸在先前的震撼中。
    变身之术并不稀奇，兽人的狂化，佛门的须弥神通，都可以做到变身。
    而且修行者一旦变身，实力上的提升并不大，只是物理攻击变得强悍了一些。
    如果在强者境界，变身往往意味着更大的消耗，意味着暴露出更大的攻击目标，意味着缺点的放大，所以也只有在某些特定情形下，变身才会发挥出不俗的威力来。
    然而不得不承认，变身带来的视觉震撼，还有心灵震撼，实在太强烈了。
    尤其怪兽挺立起胸膛的那一刻，尤其是叶长生只手拔下剑塔的那一刻，变身神通的威能，仿佛被无限放大。
    高人们更加疑惑的是，叶长生变身后散发出的气息，有点像是慧心宗修持的大须弥力，却又带着一股黑暗的气息。
    这两者原本是矛盾的，却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而且交融无碍，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大概也只有无诤才知道内幕，叶长生身上加持的佛门威能，来自于慧心五祖的大圣禅师。
    而慧心五祖，又被佛门供奉为魔门始祖！
    萧白衣脸色发白，紧握着剑柄，咬牙切齿道：“叶长生，十年之内，我一定要打败你！”
    众人闻言不禁露出微笑，这世界就是因为有了这些天才的相互追逐，才变得生动而有趣起来。
    叶长生倒是拍屁股走人了，留给他们的却是一个烂摊子。
    死的人毕竟是公孙康，公孙皇族的一位皇子，而他变身怪兽的形体，却被叶长生以万剑给固定了下来。
    而那座高达九丈九尺九寸的剑塔，已经是东都的第四地标，一早上的工夫却消失了，如何向世人解释？
    铸剑师公会的会长木青柯，眼中闪动着异彩，肃声道：“这九百九十九把长剑，意义非凡，公会将按照原先的次序，再度将剑塔矗立起来。”
    众人纷纷点头，万剑镇压了一只邪恶的怪兽，已然赋予它们更大的意义，剑塔应该再矗立起来。
    剑的问题解决了，公孙康的事怎么解决？
    一直肃穆的福云寺住持，惠明大师，缓缓道：“贫僧这次来，就是接受公孙家族委托，为公孙康收尸的。”
    众人不禁愕然，旋即恍然点点头。
    如此一来，公孙家族纵然不会落得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世人却也无法指责公孙家族纵恶行凶。
    星月宗的弟子们却是心情复杂，五味杂陈。
    包括萧白衣，他们不少人都认得公孙康，公孙康落得今日如此地步，怎能不让他们感慨万千？
    虽然公孙康给宗门带来不少负面的东西，败坏了师门的声誉，可他已经死了，以一种世人无法想象的方式死去了，那么一切的恩恩怨怨，也可以因此而消散了。
    一个剑客将自己死在对手的剑下视为一种归宿，而死在对手的万剑之下，更是莫大的安慰乃至是荣耀。
    叶长生是残忍的，却也是仁慈的。
    至少他没有眼睁睁看着，公孙康死在自己的剑下。
    广场上已经没有了巨人，众人的眼中却还浮现着，那如瀑如匹的银发，广场上已经没有了叶长生，众人的目光却依旧凝视着，那架轮椅离去的方向。
    或许天才之所以为天才，就因为他留给这个世界的，只有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