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残魂，弗兰西斯·法默很少思考她现在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下。
    因为那对她没有意义。
    但她知道，她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弗兰西斯·法默。
    真正的弗兰西斯·法默在20世纪40年代被切除了脑叶白质，地点就是马尔科姆疗养院里，但她并没有死去。
    可那个时候，她这个作为残魂的弗兰西斯·法默，却也同时诞生了。
    所以，她并不是一般意义上，人死后诞生的鬼魂。
    在诞生后的很长时间里，她一直浑浑噩噩，没有思考能力，只有一些动物般的本能。
    这些本能告诉她，她很虚弱。
    她无法离开马尔科姆疗养院，甚至无法出现在一些灵魂比较强健的成年人的身边。
    ——对方的灵魂，对她这种残魂能造成一定的干扰，让她连最后一点儿记忆和执念也消失掉。
    那样的话，她就真的变成一片没有意识的魂魄碎片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躲入了马尔科姆疗养院的地下。
    那个时候，龙还没有诞生，但龙脉已经存在了。
    她躲在龙脉中，作为龙脉孕育龙的养料，没有任何感觉的存在着。
    如果没有其他变故的话，那她依旧会慢慢地失去最后的记忆和执念，然后化作普通的魂魄碎片。
    那个时候，她会彻底被龙脉吸收，最终化作未来诞生的龙的一部分。
    就像被人们吃下的食物会变为人的肉体的一部分一样。
    然而，不知道孕育在这条龙脉中的龙是幸运还是不幸，它偏偏盘踞在马尔科姆疗养院的地下——
    切除了弗兰西斯脑叶白质的马尔科姆·希尔德医生，实在是很喜欢，也很擅长这种手术。
    在这种手术被彻底废止之前，马尔科姆疗养院中，大量的精神病人被切除了脑叶白质。
    他们中的不少也产生了微弱的残魂。
    那些残魂跟当初弗兰西斯一样，在本能的引导下，躲入了马尔科姆疗养院的地下，然后成了孕育龙的养料。
    这样大量人工造就的残魂，让龙脉孕育龙的速度大大加快了。
    可另一方面，这些同样能被龙脉吸收的残魂，却不同于完全没有意识痕迹的魂魄碎片，他们还有少量的意识——
    这让被孕育的龙的意识不再纯净。
    弗兰西斯他们这些残魂的意识，直接被杂糅到了龙的意识当中，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
    当然，如果后面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话，龙只会长时间在地下沉睡，那弗兰西斯他们这些被杂糅到龙意识当中的意识体，早晚也会被纯化掉。
    那个时候，龙的意识就和正常的龙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在被纯化掉之前，弗兰西斯他们却可以借助龙的眼睛或者说能力，察觉到马尔科姆疗养院中发生的各种事情。
    ——虽然也只是察觉而已。
    那个时候，他们这些残魂依旧是浑浑噩噩的，对于发生的事情，是没有任何的的感觉的。
    ——他们就像是树木或者山川，虽然目睹了一切，却丝毫不受影响。
    然而，《红伶劫》剧组在马尔科姆疗养院疗养院中的取景，却让这一切再度发生了变化——
    自己当年经历被真实再现，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弗兰西斯·法默的意识，让她清醒了过来。
    而其他被龙吸收的残魂，也都是脑叶白质切除术的受害者，共同的经历让他们产生了共鸣。
    最终以弗兰西斯的意识为中心，一个新的意识聚合体诞生了。
    虽然作为单体，他们都是虚弱的残魂，但聚合到一起后，他们却是强大的。
    他们甚至能借助龙的力量，以弗兰西斯为主体，进行正常的思考。
    这种程度上，说他们其实就是弗兰西斯·法默其实也没错。
    ——只不过，这个弗兰西斯·法默，是当年被切除脑叶白质时的弗兰西斯，而不是最后死于1970年的法默女士。
    这样的弗兰西斯，自然是会报复的。
    于是，1982年，《红伶劫》这部电影上映后不久，逐渐掌握了龙部分力量的弗兰西斯，杀死了晚年住在马尔科姆疗养院中的马尔科姆·希尔德医生。
    ——也就是当年切除她脑叶白质的人。
    那一刻，弗兰西斯是高兴的。
    不过，就像很多哲人说的那样，能够思考，既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同时也是人痛苦的源头。
    即使是鬼魂，能够思考一样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因为本身的愤怒与仇恨等执念，弗兰西斯希望能够离开马尔科姆疗养院进行复仇。
    ——毕竟，导致她当年遭遇的，绝不只是马尔科姆医生一个人。
    可因为龙力量的限制，她又偏偏无法离开。
    她只能日复一日地看着马尔科姆疗养院中，无数精神病人的日常生活。
    就如同她当年被关入精神病院中时一样。
    当然，经过多次改革和调查，现在马尔科姆疗养院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各种黑暗与迫害了。但即使如此，看着这样的场景，弗兰西斯依旧会本能的厌恶。
    即使不为了复仇，她也想要离开。
    可她偏偏无法离开。
    最大程度上，她也就能利用龙周期性喷吐蜃气的时机，让自己和意识聚合体中其他的残魂，像普通的鬼魂一样，在地面上活动一下。
    更多时候，她还是潜藏在地底，作为意识聚合体中唯一清醒的意识，默默地忍耐着。
    而同时，由于鬼魂的本能，她又会不自觉地借用龙的力量，不断在马尔科姆疗养院中重现自己的成因。
    ——或者说“死亡方式”。
    好在，脑叶白质的切除，终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而她能影响的，也只有那些精神上真的比较虚弱，有各种问题的病人。
    所以疗养院中，只是多了一些痴呆症状严重的病人而已。
    这对于精神病院来说，几乎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有人在意。
    而实际上，却是那些病人也被她的力量分离出了少许残魂，所以才变成了类似脑叶白质切除后的痴呆样子。
    至于那些残魂，则和弗兰西斯他们一样，被龙吸收了。
    ——虽然一时半刻间，他们还保留着意识，不会被彻底转化掉。
    在遇到夏洛特之前，弗兰西斯并没有想过这样做对不对，这就像是她的本能。
    可听到夏洛特的提醒，曾被切除脑叶白质的弗兰西斯却突然意识到，她已经变成了她之前憎恨的人——
    就像马尔科姆·希尔德医生通过切除别人的脑叶白质，把正常人真的变成痴呆一样，她现在，也是利用龙的力量，剥离活人的部分灵魂，让他们变成痴呆。
    这和吞噬活人灵魂的恶龙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