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予说着，一边瞄了瞄祝飞艳两条几乎完全僵硬的手臂。
    替祝飞艳检查伤势的女医生董蔻立刻说：“祝场柱，你的两臂韧带有拉伤，不能再打了，你体质再好，这一个月内，都不能有强烈运动。”她意味不明地看了邱予一眼，有些敌意，还有戒备。
    邱予为之一愣，想起这个女医生，他进看守场的第一天，在医务室见过一面。看着场卫们强行把祝飞艳拉走，邱予把手插进兜，无奈地耸了下肩。
    人群里有人“啐”了一口：“你这人也太卑鄙了，欺负一个受伤的女人算什么本事？你敢不敢上台？”
    这人的叱骂声很快平息了下去，像是被人把嘴堵上了。
    邱予的心情并没有变得明朗，他环顾四周，因为卫咚咚被调走，魏风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但他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会有多少人排队等着挑战他。
    他对输赢不是很看重，对于住哪种环境也是随遇而安，可他顶着许光的名头，如果输了，等于是让那些明里暗里怀疑他假身份的，更多了一份有力的证据。
    “你想上去试试？”李星罗走过来问。
    此时擂台上乱哄哄，跳上去一群人，高香兰娇小的身形已经被淹没在其中看不见。
    邱予摇摇头，他哪是想上台，他是避之还唯恐不及。
    “如果你是想跟人换监室的话，上擂台挑战是最直接的方式。打赢了，就可以换。”
    邱予沉默了片刻：“如果不想接受挑战呢？想办法让他接受吗？”他已经开始想象那些人暗地里能用到的手段了。
    “为什么不接受？”李星罗失笑，“你不是想摆脱祝飞艳吗？”
    邱予噎住，他当然不能说，他是打不过，所以不想打。
    “又不会出人命，又能锻炼体能，提升实战经验，如果换了监室不满意，只要再继续挑战别人就可以了，想登擂台的人每天都排不过来。祝飞艳炉火纯青的技击术，就是依靠实战日积月累起来的。”
    邱予越听越无法理解：“可这对看守场有什么好处？这不是变相地在帮这里的犯人壮大自己的力量吗？将来等他们出去以后，万一死性不改，再继续作恶危害社会……”
    “严格意义上说，看守场是一个改造人劣根性、帮助塑正品行的一个场所，时间长了，这些规章制度会形成一个既定惯式，灌输给这些曾经的罪人。你看他们现在已经养成了自觉性，在心理上默认这样的规则没什么不对，反而是那些不敢应战的会被视为弱小，被人瞧不起，被人孤立。这样即便是他们今后离开了，这种有规则的、有奖惩的东西，也会存在于他们的潜意识里。这对于深度改造一个人的行为模式有一个积极作用。”
    李星罗一板一眼地说，虽然是在诉说着一件具有积极正面意义的事，但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几分发自内心的赞扬。就像是在背课文一样淡漠看不出情绪。
    邱予微微皱起了眉头。
    得益于擂台战上高香兰的出色表现，中午的饭食格外丰盛，四百多个人享用整个高档餐区。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对被关在看守场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食堂里的气氛一如往常的高涨，话题离不开刚刚擂台上的一战，高香兰的名字从他们口中屡屡传出。
    邱予和李星罗坐在一起，其他人，因为押注失利，还要排队在低档区取餐。和喧哗的低档餐区相比，这边倒显得冷冷清清。
    人群中一阵更大的骚动，高香兰被一群人围着，推搡着坐到了祝飞艳平时常坐的那个专属餐桌。
    高香兰长相甜美，性格外向，想要跟她亲近的人很多。她也是自来熟的性子，跟几个刚认识的新朋友凑了一桌。
    邱予远远看着，仿佛也能听见她拉着人吹嘘她的家传练气功夫，隐隐替她高兴。
    此时此刻，顶层一间装饰奢华的办公室，处处彰显着富丽堂皇和看守场格格不入的气质。背面一扇单面落地玻璃窗，能把六层食堂里的一切动静都尽收眼底。
    洪冠坐在鳄鱼皮靠背椅里，往后仰倒就深深地陷进了椅背，只在桌面上露出一张发白的圆脸。就和看守场场服一样的白。
    “看到了吗？这就是现在社会的残酷，拳头才是硬道理。用一千场胜利铸就出的高度，也抵不过一次失败。”洪冠热得发虚，拿着扇子不停地扇。
    办公桌对面站着一个人，正是场卫队长周东。
    “我这两天一直在六军技术处等飞行记录解析结果，才听说今天擂场的事，祝飞艳的伤势怎么样了？”周东问，身上还带着些风尘仆仆。
    “别管她了，祝飞艳心理没那么脆弱。”洪冠心烦意乱地一挥手，把扇子扔在桌上，“我找你过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你还记得半年前抓获的那个东南岛国的冯培吗？”
    “就是这半年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因为内部反水暴露、死刑进行到一半被叫停的那个技术间谍冯培？”
    洪冠点头：“今天早上，律治院发过来一封私密文件，通知我，冯培作为交换犯，将于明天凌晨启程，遣送回国。”
    周东惊色道，“那个冯培手里不是握有我们军方技术部的高端科技机密吗？怎么能就这么遣送回国？”
    洪冠摆摆手：“中间过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就是要阻止他出境。”
    “可这是律治院下的判决，要想阻止，只能以看守场的名义向最上面的总政院提交书面抗议。”
    “申请上去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等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洪冠否决了周东的建议，“而且，我们一号场和律治院是同属，在这上面唱反调那不是丢人现眼吗？”
    周东察言观色，迟疑了一下，说：“洪场监是什么意思？”
    “不能走官方渠道。现在看来，就算向上申诉，律治院定了的案子也不会再改，只能通过别的途径。”洪冠说着，看了周东一眼。
    一个是在看守场话语权仅在场主之下的场监，一个是对场卫兵力有调动权力的场卫队长。
    两人不是第一次像这样谈事情，早已经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都看出了对方心中所想，而且与自己想的八九不离十。
    “看守场里人才济济，你平时跟接触的犯人多，能不能找出一个人来做这件事？”洪冠问，“要有能力，口风严谨，还要服从管教，听命于我们。”
    周东没有说话。他认同，这是最快最保险成功率最高的办法，但也是风险最高的。
    “祝飞艳？”周东试探着问。
    “你忘了？她刚刚受了伤。原本祝飞艳是最佳人选，谁知道她偏在这时候出岔子。”洪冠叹了口气，心事不宁地若有所想。
    “我去六军那边看看吧。”周东起身就走。
    “等会，回来！”洪冠无奈把他叫住，虽然话题严肃，但他脸上却没有几分真正的紧迫，“我这里有一个人选。”
    “是谁？“周东立刻问。
    “昨天夜里，我的办公室失窃了，被人翻得一团乱。”洪冠突然说起另外的事。
    周东“啊？”了一声，立刻被转移了关注：“丢了什么重要文件吗？”
    “金表，摆件，还有几摞钱。”
    “冲着钱来的？”周东一皱眉，在看守场这种地方，钱根本就花不掉，也带不出去，而且一旦拿出来，很容易就暴露。
    “可昨天值夜场卫和监控室都没有反映情况，说明一切正常，他是怎么绕开场卫和监控的？”
    “他不止是绕开了场卫和摄像，他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洪冠把台式电脑转了个方向，对着周东，“你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个监控画面，时间显示在凌晨01：36：02分，角度是对着洪冠办公桌的方向。
    周东不由自主地朝旁边那盆金桔植株看了一眼。
    画面中起先一切正常，一个人影都没有。周东全神贯注，生怕错过扒手破门而入的镜头，他在等着看扒手是怎么避开楼梯口的值夜场卫和门外的摄像头的。
    时间从01：37：24跳到01：37：25的时候，画面猝不及防地闪动了一下，一个身穿白色场服的人影突兀地出现在镜头里。白色场服在漆黑的夜里异常显眼，那人却像是毫不惧怕被人发现一样，行动如常。
    只是……有哪里不对劲？
    周东嗓子眼发干，仿佛看见了鬼魅一样。
    呆站几秒钟后，“怎么回事？”他弹跳了起来，抱住显示器猛摇，“刚刚的画面呢？被剪掉了一部分？”
    洪冠忙按住他：“冷静！画面是完整的。”
    “你说什么？”周东仿佛听到了怪诞奇谈。
    他还没能接受这超乎逻辑的解释，时间不等人，监控画面继续播放，显现出了那名侵入者的正脸。
    “是他？”周东一愣，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倏地”抽冷子抖了一下，仿佛身体全部细小的神经都被电到了，从头麻到脚。
    “原来是他？！”周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