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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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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寒山南城,热闹的东市一隅,一个小店后院,寻常民女打扮的段玉英,正在灶台边忙碌着。
    她头扎布巾,身着布衣、布裙,挽着袖子,忙得额头渗出汗珠。
    脸蛋红扑扑的,面颊泛起迷人的红润,让本就出众的容貌显得更加娇艳欲滴。
    类似打扮的李平安、李安宁,作为帮手,给“段姨”帮忙,一起熬麦芽糖。
    麦芽糖是常见糖类,段玉英从小就常吃,但她并不知道这麦芽糖是如何制作的,直到不久前,才学会其制作方法。
    李平安、李安宁也是如此,自从阿耶弄了个店面,带着她们卖糖棒,她们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制作麦芽糖是如此辛苦,如此好玩。
    麦芽糖的制作过程不算复杂,首先是育芽:选粒大饱满的麦子,洗净,放在木桶或水缸里,用水浸泡一昼夜。
    时间到,将麦子捞起来,放在箩筐中,每日浇水三次,确保麦粒湿润,持续三到四日,麦子便会发芽至二寸左右。
    然后将其切碎,越碎越好。
    其次是蒸煮:将稻米或糯米洗净,在水中浸泡二到三个时辰,待吸水膨胀后,捞起沥干。
    置于蒸笼内,以水蒸至米无硬心时,取出铺摊于竹席上,晾凉至温热。
    第三为发酵:将晾凉的米,拌入已切碎的麦芽,发酵三个时辰左右,再装入布袋内,扎牢袋口。
    第四,榨汁:将袋子放到压榨工具里榨(挤压),便能榨出一些汁液。
    第五,熬糖:将榨出来的汁以容器(譬如铁锅)装好,再用大火熬,目的是熬出多余的水分,并不停地搅拌,以免熬胡。
    于是,黏黏的、黄色麦芽糖就这么熬制出来了。
    现在,段玉英和两个小帮手就在熬糖,既要不停地搅拌,还要注意火候,并保证灶里的火不断,三人忙得不可开交。
    熬糖熬出经验的段玉英,见火候到了,赶紧喊一声“行了”,便将铁锅提起,放到一旁。
    旁边,围观多时的李安云、李旿兄妹,见着香喷喷的糖熬好了,靠上来。
    但糖又冒着热气,必然烫嘴,所以急得不行,想吃又不敢伸手。
    跟在身后的两名侍女,紧张的看着二位,生怕两个馋虫伸手去摸热乎乎的糖,以至于手被烫。
    李平安熟练地拿来两根筷子,各自搅了一小坨糖,交给妹妹和弟弟。
    两个小家伙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转到旁边,一边吹糖棒,一边舔。
    李安宁则帮助段玉英,把熬好的糖舀到罐子,然后提到前面。
    前面就是小店店面,此时,穿着一身补丁衣裤的李昉,坐在角落的胡床上,背对墙角却没挨着,手搭在膝盖上,仰着头,张着嘴,呼呼大睡。
    正忙着制作“糖画”的李笠,此时也身着布衣,一副平民模样,操作台边放着蜂窝煤炉,做加热麦芽糖用。
    见女儿把熬好的糖提来,李笠接过,放好,又用汗巾帮女儿擦擦额头,笑道:“安宁真能干。”
    得了阿耶夸奖的李安宁很高兴,不过想起正在打盹的弟弟,眉头一皱,小声的说:“阿耶,弟弟在偷懒!”
    “他不是偷懒,因为没客人,所以阿耶让他打个盹...去,到后面,跟你段姨说一声,糖够了,让大伙休息一下。”
    “嗯!”
    李安宁转到后面去了,李笠见儿子还在睡,笑了笑,继续画糖画。
    然而他手艺一般,而麦芽糖的“热加工性”不比后世做糖画用糖,所以制作的糖画更像是棒棒糖。
    李笠瞥见儿子居然是以坐姿入睡,不由得佩服:果然是我的儿子,与众不同啊!
    年近八岁的李昉,如今扮做伙计(店小二),和阿耶“经营”一家小店,卖糖(麦芽糖),确切地说,是卖糖棒。
    如同常见的家庭店那样,父母主事,儿女跑腿,跑腿的李昉从早忙到晚,累得不行,加上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午后生意稍微冷清时,就容易犯困。
    特别困的时候,坐着都能睡着。
    李昉这段时间一直很努力,今天上午也忙个不停,所以李笠决定让儿子休息一下。
    正在忙碌间,街道上过来一对父子,其中的小家伙明显是被一根根糖棒吸引,拉着大人往这边过来。
    虽然为了防蝇虫,制作好的糖棒都罩在纱布盖子里,却依旧逃不过小家伙那犀利的双眼。
    眼见着客人就要上门,李笠喊了一声:“大郎!起来干活了!”
    正在打盹的李昉猛地一抖,立刻醒来,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如此“工作方式”,所以很快回过神,揉揉眼睛,快步上前:
    “本店有大中小号糖棒,请问要哪种?”
    来人之中的成年人问儿子:“大郎,你要哪...”
    说话声戛然而止,拉着儿子小手的颜之推,双目圆瞪,看着眼前正在卖糖棒的李笠,及其世子李昉,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不是吧,不是吧!
    彭城公父子在此卖糖棒!为何彭城公父子会在此卖糖棒?
    我为何要带着儿子走这条街啊!!!
    颜之推心中悲愤的呐喊着,李笠见是自己州廨佐官来了,心中无奈,却也只能继续演戏:“客人要哪种糖?小号一文,中号二文...”
    “我要那个!”
    颜之推的儿子“小颜”,指着最大的糖棒,一脸激动的看着阿耶:“我就要这个!”
    本来颜之推不打算给儿子吃那么多糖,免得儿子吃饭时食欲不振,可如今心神大乱,见着上司就在面前卖糖,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朝廷的脸面啊,今日可都丢尽了...
    他心中大喊,浑浑噩噩拿出三文钱,交到彭城公世子手中,浑浑噩噩接过大号糖棒,交给儿子。
    浑浑噩噩要转身离去,却听彭城公世子说:“小店有座位,不如歇息歇息再走,小店还有凉饮,譬如凉虾,很好吃的...”
    听得“店小二”这么说,“小颜”动了心:“阿耶,我们坐一坐嘛!”
    颜之推心乱如麻,又不好拒绝,只能带着儿子进店、坐下,要了一碗凉虾。
    见彭城公世子娴熟的舀了一碗凉虾端过来,颜之推都不知该怎么说话。
    颜之推当然见过李昉,不过李昉毕竟年纪小,不太记得许多人,不知道眼前这位认得他。
    所以并未意识到自己和阿耶的身份已经被识破。
    见自己成功“推销”出一份凉虾,心中欢呼不已。
    这段时间,阿耶带着他和姊姊、弟弟妹妹一起开店,李昉真是过足了瘾,不过累真是累。
    又有客人来买糖棒,李笠父子忙碌起来,颜之推如同朽木般坐着,后背发凉,但“小颜”倒是兴致勃勃,吃着糖棒,喝着凉虾。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笠这边闲了下来,颜之推纠结再三,还是下了决心。
    让儿子好好坐着,他起身转到李笠身边,低声劝:“使君为何如此?一旦被人撞见,这可...”
    “放心,我自有分寸。”李笠笑道,不以为意。
    “可是,使君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为世子着想啊...”
    颜之推不知该怎么劝,但不劝又不行,只能以世子为由头来劝,希望李笠为世子着想,不要行如此荒唐之事。
    “你的忧虑,我知道,只是...”李笠看着颜之推,认真的说:“不如此,他就不知民间疾苦,不知百姓生活不易。”
    颜之推闻言一愣,很快,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一时间百感交集。
    是呀,百姓生活不易,可满朝文武,又有多少人,把百姓放在心上?
    他想说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只能回答:“既然使君也有所安排,属下...属下知道了。”
    颜之推缓缓走回座位,却见儿子和“伙计”在交谈。
    “粮食可不能浪费呀,种出来不容易的,粒粒皆辛苦。”李昉如是说,见小客人剩下些许凉虾不吃,他觉得不对。
    “你是肚子不舒服么?如果是肚子不舒服,那就不要勉强了,如果肚子没事,我觉得还是不要浪费。”
    颜之推静静看着,他平日教导儿子尽可能要珍惜粮食。
    却见儿子迟疑了一下,端起碗,把剩下一丁点凉虾喝完。
    “做得对。”颜之推坐下,小小夸奖了一下儿子,见彭城公世子收拾碗筷,忽然心中一动,问:“你们开店,打算开多久。”
    “不久,差不多要搬走了。”
    李昉回答,这段时间接触的人多了,说话都像个小大人,他知道这店不会开太久,所以如实相告。
    颜之推又问:“那么,这‘粒粒皆辛苦’,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阿耶教的,是一首诗。”李昕回答,满是自豪。
    “诗?”颜之推来了兴致,见李笠正忙着做糖棒,便问:“你还记得这首诗怎么念么?”
    李昉点点头,念起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颜之推听完,愣住,心中某些地方,又被触动。
    他喃喃着诗句,下意识问:“好诗,诗的名字?”
    李昉回答:“悯农。”
    “悯农...悯农....”颜之推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看看一身补丁布衣的彭城公世子,又看看正忙着做糖棒的彭城公。
    有传言,李笠并不是粗鄙武夫,其文采,其实很不得了,因为有几段诗句,从其口中而出。
    但李笠本人一直否认这点。
    这个传言,颜之推半信半疑,之所以“半信”,是因为那句“更吹落,星如雨。”
    现在,他确定了一件事。
    且不说彭城公文采到底如何,但肯定知道农夫劳作辛苦,乃至明白百姓疾苦,这是肯定的。
    而且不忘教导儿女,果然是个奇人,与众不同的奇人。
    颜之推如是想,感慨不已,对李笠的看法,由佩服,更上一层。
    但很快回过神,赶紧带着儿子离开。
    此时已是下午,李笠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和儿女们一起收摊、关门。
    忙了一圈,转到后院,见略有疲惫的段玉英正在收拾灶台,李笠笑道:“辛苦了,让你陪着我们,在这里受累。”
    “哪的话...”段玉英笑道,这阵子虽然累,但也让她体验了不一样的生活。
    恍惚间,她仿佛和李笠成为一对开着小店的夫妇,带着儿女,一家人辛勤劳作,虽然辛苦,却其乐融融。
    若就这样,和李笠长相守,多好?
    ‘闲杂人等’已经离开,李笠从后面搂着段玉英,低声问:“如何,还累不累?”
    话里有话,段玉英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心如鹿撞,身体发软。
    前两天,李笠就在这里把她给办了。
    当时外面可是还有许多人,所以动静必须小,又不能停,且没有躺的地方。
    极度的压抑,极度的刺激,获得的是极度的愉悦,让她又惊又怕的同时,欲罢不能,直到精疲力尽。
    想着即将再来一次,段玉英只觉全身发热,心中期盼不已。
    李笠却不急,手不老实,嘴上却问:“说啊,糖分几类,你可知道?”
    段玉英已经快无法保持冷静,双眼迷离:“妾、妾不知道...”
    “一定要知道哟,还得明白分辨方法...”李笠轻声说着,思绪却忽然飞到建康。
    “如果不弄清楚,可是要出人命的...全家死光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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