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5、二十年2月19日 晴
“报潘帅,先锋部队传来讯息,已抵近达达城三十公里处,但重炮已无法上去了,只能轻装前行。”
潘惟熙手中紧紧握着前锋营八千人的花名册和由那几个少年所带来的先锋营各营的旗帜以及还没来得及寄出的几百封家书,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川。
“就是给扛也得给我扛过去!炮营听令,你们就是用牙给叼也得把东西给我叼上去,听见没有?”
“末将明白!”
因为这地方道路坎坷,海拔也有近千米,地形极为复杂,所以重炮根本没有可能直接用畜力拖运上去。
而且前锋营根本就没有做交战的打算,他们原本的计划任务是以这座达达城为目标,依照沿线布置防线,以当初发兵之时就制定好的计划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整个先锋营里有一半都是工兵部队,虽然工兵部队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但总归任务性质不同,如今被围困了,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情况如何。
“潘帅!我申请出战!”
这时大帐的帘子突然被掀开,狗蛋冲了进来,他眼眶泛红,双拳紧握:“我亲自带人将炮带上去,我愿立下军令状,若是有半点差错,您便枪毙了我!”
潘惟熙鼓起腮帮子:“现在就要去?”
“夜战正是属下所擅长之事,而且我在此地方驻扎虽然时日不多,但却已经有明确的路线图,知道哪条路好走!潘帅,就让我去吧!”
“给你五个小时。”
“是!”狗蛋立正行礼,然后继续说道:“我想带着我先锋营来的几个弟兄一起上!我们要为战死的兄弟报仇。”
潘惟熙一摆手,肃然道:“去吧。”
狗蛋也不废话,直接走出大帐之外,立刻与炮营的营长协商之后,直接带上了五千人开始拆炮。
重炮是别指望了,但炮营之中还有另外一种炮,正是父亲所创的神机炮,相比之下它的重量更轻而且能够进行拆卸,不过即便是如此,这场营救也是极危险的,因为一旦开始携带这些零部件,他们就必须轻装上阵,靠肩扛、靠背驮才能将发射架和炮弹带上那高海拔的山头之上。
一旦自己这边被敌人发现,那么就会成为瓮中之鳖,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了。
但现在根本顾不得那么许多,前线的弟兄生死未卜,如今再要耽搁哪怕一分钟都可能让先锋营全军覆没。
“卸装!”
军队之中无需太多废话,一声令下齐刷刷的卸装声就传了过来,每个人仅配一把手枪九发子弹,再多就是一壶水,甚至连干粮都没有带,完全破釜沉舟。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一去代表什么,但他们也都知道这喊话的人是谁,那是大宋最高权力代表的宋北云的嫡长子,他们没文化不知道那么多弯弯绕,只知道这人是太子,太子亲自带队冲锋,哪怕便是跟他一起死了,那也是无上荣光!
三百具火箭发射架和数千枚火箭弹就这样被他们生生背在了身上,一行人就如负重的骆驼一般,低着头朝着前方走去。
在队伍的最强方,就是手中举着火把的狗蛋,他身后同样背负着一组零件,一百多斤的零件背在后背,宽布条将他的肩膀磨出了鲜血,鲜红的血液浸透了背带,疼痛和寒冷让他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但他却没有一丁点迟疑,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带着身后的五千人开启了一次前途未卜的生死之旅。
五个小时,距离天亮只剩下五个小时,而他们距离达达城还有三十公里,算上火箭弹的射程,他们最少还有二十五公里的路要赶。
一定要在天亮敌人发起攻击之前抵达前线,这就是信念,所以他们没有任何停顿的时间,一个小时必须要翻越这崎岖的山岭。
山间的碎石将他们的手脚割破,血液洒了一地,混杂在一起,早已经分不清彼此,但前方就是兄弟的命、是国家的尊严,他们没有任何停顿的理由,即便是死也必须死在冲锋的路上!
“天亮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狗蛋咬紧牙关,心中默默祈祷,在形走到二十公里时,已经距离天亮不到一小时了,虽然他们并没有遇到敌人的队伍,但极端的自然条件让整个队伍都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但大家没有一个人喊一声苦痛,队伍之中只有脚步声。
“兄弟们,胜利就在前方!”
只要过了最后一个坡道,上去就能够看到达达城了,这座伫立在崎岖之上的城市是他们遏制关隘之关键,绝对不可落在敌人的手中。
脚步愈发沉重,体能也处于崩溃的边缘,他们所有的行动都只能靠着心中的一股气,而就是这口气让他们达成了所有人都无法完成的壮举。
来到预定地点,狗蛋根本没有时间去调整,立刻就组织炮营的弟兄开始组装发射架,而这时……天却已经是亮了起来。
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天一亮,敌人就再一次的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如今先锋营的人数剩下不到一千人,弹药也只剩下人均十发左右。
他们现在龟缩在城中最高点的城堡之内,利用城堡的残垣断壁和内城与敌人周旋,而敌人的大部队甚至已经进入了城市,他们知道对方所能支撑的时间不多了,而现在他们也不忙着强攻,毕竟这十几天的战斗打下来,他们的损失远比对方惨重。
人家一共才七八千人,而自己这边即不算上平民也足足有了七万多人,兵力是人家的十倍,但这十几天打下来,人家在没有重武器的情况下,干掉了自己近三万人,好多番号都让人家给打没了。
现在自己赢了,那怎么的不得像猫戏弄老鼠一样慢慢调戏?
现在他们困守在高处的城堡之中,应该也是弹尽粮绝了,自己这边只需要死死围困就好,迟早他们是会被彻底消灭干净的。
而此刻,在城堡内部,宋军先锋营靠在那些残垣断壁之间,算得上是苟延残喘吧。
这地方他们暂时攻不上来,他们的重火力没办法击穿那厚重的山石,而这里曾经的领主在城堡下头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酒窖以及地下室,先锋营就依托这个地方打了几场漂亮的防守反击。
但零星的战斗一直在持续,敌人就好像是在玩弄猎物一样,一刻都不让他们休息,也一直在消耗他们的补给。
水、粮食、弹药、医疗品都没了,谷大为因为腹部被弹片切开了一个口子,现在正因为感染而发着高烧,可能是挺不过去了。各营的营头儿也都牺牲的差不多了,就连尖刀营的营长都变成了周成,连胜被炮掀翻在地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他到底还是没法子回家娶媳妇了。
靠在断壁上的周成抱着枪小憩,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现在他早已经弹尽粮绝,身上有且只有一把手枪里还有一发子弹,而这发子弹是他用来保障自己不被俘虏的。
这时旁边有个满是血污的手递来了半块饼,那饼干上却也是沾满了鲜血,周成一看却发现是一名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战友。
“你吃吧。”周成笑了笑:“你伤员,比我需要。”
那伤员拽住了周成的手,似用尽力气一般的说道:“你吃……替我活着……我累了。”
周成骂了一声:“别他娘的睡!增援就快来了!他们就在城外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自己终究是没有撑到增援部队抵达,虽然所有人互相之间都在对别人说“增援就快来了”,但终究增援是没来,而他们恐怕也熬不过今天了。
而此刻的敌方指挥官正坐在一处尚且完好的小屋中吃着面包和青豆,他的心情并不轻松,因为这次的损失也太大了一些,虽然自己终究是赢了。
“对面也是值得尊敬的对手啊。”他叹气道:“我从军三十年了,从没有见过这样恐怖的军队,如果他们不是八千而是八万人,又或者他们拥有重武器,我们恐怕……”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为值得尊敬的失败者干杯。”
他的几个参谋都举起了杯子:“为值得尊敬的失败者干杯。”
可就在这时,东方的天空中突然一枚信号弹直冲天际,带着耀眼的光,这束光瞬间吸引了全城的瞩目,不光是欧洲军还有宋军。
“来了!增援来了!炮营来了!!!”周成看到这束照明弹,第一时间跳了起来:“狗蛋哥回来了!!”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看到这熟悉的特务营焰火,他不断摇晃着旁边已经睡着的人:“都起来!全部都起来,转移!转移!!!!”
说完,他在所有人都在朝酒窖和地下室移动的时候,从剩下战友身上寻出了三把信号枪,以先后次序为标,两发同时射击,一发延迟三秒。
而在城外的狗蛋看到这三发信号弹,突然就愣在了当场。
“狗蛋哥……”旁边一个先锋营的少年突然就哭了起来:“将军他们……”
狗蛋的眼睛也是红了起来:“炮营,上弹!”
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这样两长一短的意义,那便是先锋营特有的暗号——向我开炮。
“炮位左倾十五度、上扬二十二度。”狗蛋眼中噙满泪水:“放!”
火箭弹带着特有如同风琴口哨一般的声音从阵地上喷射而出,在天空中划出漂亮的尾巴,但此刻他的心却充满了痛苦,似是从牙关中挤出了几个字:“永别了,兄弟。”
炮阵齐射的阵仗非常恐怖,城中的欧洲军先是听到了声音,就连他们的指挥官也走了出来看向了东方,他的手中甚至还端着家乡的红酒。
“诶?”
“诶?”
“诶!!!!炮击!!!”
可是等他反应过来时也已经晚了,第一轮一百四十发火箭弹已经狠狠砸在了地面上,高爆破片的火箭弹主要用于人员杀伤,而这个被称之为北云弹的弹药更是具有恐怖的燃烧特性。
霎时间,大量的火焰将达达城彻底笼罩在了其中,猛烈而连续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许多欧洲士兵连反应都没有就被恐怖爆炸气浪给抛到了天空,然后就再也没有了气息。
第一轮结束,他们以为这样就完事了的时候,第二轮居然无缝衔接的就又过来了。
一轮一轮又一轮的炮火覆盖,生生把欧洲军刚打出来的气势完全给抹平了,他们抱头鼠窜,但却根本无法逃脱这恐怖的连环炸弹。
恐怖的炮击一直持续到了中午,炮营携带的弹药全部消耗一空,这时大本营的轻步兵刚好抵达战场,轻步营的长官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一眼狗蛋,但却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剩下的便交给我们了。”
而狗蛋眼神凌厉,从腰上抽出手枪:“我要去报仇!”
说完,他手一样,带着那些先锋营剩下的少年们就冲了上去,甚至很快就冲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在他的感染下,炮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掏出手枪就跟着冲了上去。
达达城已经被炸的稀碎,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活人极少,虽也有侥幸活下来的,但只要看到的是金发碧眼的,他们上去就是一梭子。
傍晚时分,战斗基本结束,战果虽然还没出来,但狗蛋却已经不在意了,他坐在那捂着脸,愤怒和仇恨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根本不知道疲惫,而在激素效果褪去之后,他坐在那却只能感觉到深深的懊恼和痛苦。
而就在这个时候,山顶的废墟上有什么东西在动,然后一面残破烧焦的红布被举了起来。
狗蛋听到有人在惊呼,他连忙仰起头看过去,当他发现这面旗帜时,他突然就像疯了一样:“还有活人!我们的人还没死!”
他嘶吼着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接着轻步营的人也跟着冲了上去。
抵达那座废墟时,只见周成半跪在地上,用身子当成旗架,生生让这面饱经战火的战旗屹立不倒。
“周成?周成!!”狗蛋冲过去时没有停稳,脚滑了一下,一脚铲在了周成的屁股上。
“嗷……”周成惨叫了一声:“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