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公里外，省城，省人民医院肝胆胰外科。
    主任办公室。
    孙昊面色阴沉，拿着部手机递到了苏东明的面前。
    “教授，江北的尹伟开设了两间千人容量的直播间，九点半开放，不到一分钟便满员了，外面还等着好几百人，吵着要尹伟再申请一间直播间。”
    苏东明瞄了眼孙昊手中的手机屏幕，随后放下了手中签字笔，轻叹一声，仰在了座椅后背上，右手岔开，以拇指和中指掐住了自己的两侧太阳穴，使劲地揉搓了几下。
    “你抢到位置了？”
    孙昊点了点头，同时深吸了口气，道：“我用另一个不常用的账号登录的，电教室那边也已经调整好了。”
    苏东明微微闭目，不再言语。
    孙昊的不悦并非个例，这两天，整个科室都笼罩在一股阴郁的气氛中，包括他苏东明。虽然反复告诫自己，不必为此而动怒，但心情却始终为此而困扰，每每想起，便会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太过分了！
    尹伟，还有那个杨兮。
    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尹伟也就罢了，当年，他硕士毕业在省人医实习时，虽才华横溢却是恃才傲物，基本上不把带教老师放在眼中，说顶撞就顶撞，且不分场合不顾忌言词。苏东明也是受麻醉科主任所托，在最终的面试会上一语否定了尹伟，将之排除在省人医院门之外。
    遭此子之恨，苏东明能预料的到。
    但杨兮为何如此不懂世故呢？
    想那长假期间，自己为了他的前途，不惜耽搁了一天的时间，半道下了高铁，返回江北多住了一晚，在跟市立医院武院长的一场人才争夺战中端出了自己所能掌控的所有资源，省人医的编制，免试的硕博连读机会，还有超出了他掌控范围的为柳泉镇医院挂牌省人医江北分院……那一项不是别人梦寐以求的机遇？哪一样不是给足了他杨兮排面？
    他杨兮不识抬举也就罢了，毕竟年轻，不知天高地厚。
    可今日，这杨兮唱的又是哪一出？
    从他手上挖走一个病人也就算了，是不是说大话，能不能开的下来，他苏东明并不关心。一个地级市医保局的一把手在他看来，跟普通老百姓并无二样，即便未来他姓黎的能调来省城医保局担任一把手，那也跟他苏东明没几毛钱的关系。
    省人医这块招牌，还真不是医保局说动就能动得了的。
    但是，杨兮却伙同尹伟一道，将这台手术搬上了杏林园搞起了直播，不单如此，在直播前的预告中，那尹伟还把病人资料罗列的清清楚楚：该病人是从某省人医转至我院肿瘤外科！
    这分明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
    病人家属于周六下午提出转院治疗的申请，周日上午，‘麻醉尹伟’便在杏林园网站上发布了手术直播预告，隔了一天，周一上午，便将手术直播的时间定在了今天上午的十点钟，而且，同期还挂出了病人的详细病情资料。虽然未点名省人医究竟是哪个省，但同行们早已经知晓了那个‘麻醉尹伟’的底细，还有谁会想不到资料上写着的某省人医便是他所在的南江省人民医院呢？
    如此过程，要说那尹伟杨兮二人不含有故意成分，他苏东明打死也不相信。
    爱才之心于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人家都举着刀踹开了自家的家门，却还要一边称赞那凶徒长得英俊一边反思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那不叫大度，那叫迂腐懦弱没血气。
    昨天这个时候，手下学生孙昊将此事汇报给了他，当时，他只是震惊了几秒钟，随后便断定这台手术凭那杨兮的水平绝无可能做得下来。那尹伟之所以还要发布手术直播的预告，无非就是想给自己这边添点堵而已，至于该如何收场，那也简单，随便找个理由，比如说患者凝血障碍有心梗风险，存在手术禁忌，将手术无限期延后甚或直接取消也就是了。
    可是，当孙昊将上一次‘麻醉尹伟’直播的手术视频拿给苏东明看过之后，苏东明却是久久不语。
    这才多长时间？
    那杨兮的手术水平居然又上了一个台阶？
    隐隐的，苏东明竟然生出了自愧不如的感觉。
    尤其是今天一早过了八点钟，那‘麻醉尹伟’仍旧没发出手术直播延迟信息，苏东明的一颗心可谓是彻底凉透。
    三百公里之外的那尹伟杨兮二人，其目的根本就不是以挑衅的姿态来为自己添堵，这他么分明是向他的南江省普外科界杠把子的地位发出了挑战。
    当然，以他杨兮目前的状况，既无文凭，又无职称，更无文献，想撼动他苏东明的学科地位还是痴心妄想。
    不过，想他苏东明堂堂一位省级霸主，甚至有可能跻身国家级专家的大牛人物，在手术台上居然会输给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年轻，那股子莫名之气便油然而生。
    “教授，您也不必过分担心，手术还没开始，杨兮成功的几率超过不了百分之五十。”
    苏东明忽地睁开双眼，射出了两道精光。
    孙昊不由打了个哆嗦。
    “不管是肿瘤还是其他疾病，外科治疗的方向和趋势都应该是微创，是吗？”
    孙昊下意识点了下头，紧接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跟道：“教授的意思是……在直播时引发争论，像这一类胰腺癌病例，选择氩氦刀治疗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是吗？”
    苏东明摇了摇头，道：“对一帮开刀匠来说，面对非凡的手术技能只会是万般仰慕，哪里还能顾得上治疗理论呢？我的意思是说，杏林园网站连续数次为一名医生开办常规手术的直播活动，这，合适吗？”
    孙昊立刻现出了会心的微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教授，我想这并不是您一个人的认识，还会有更多心系医学发展的有识人士和您存在着相同的认知。”
    苏东明欣慰点头。
    孙昊再道：“教授，那今天这场直播手术……”
    苏东明吩咐道：“还是要召集大家认真观看，也算是对你们年轻医生的一个鞭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