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需要保密
隋云东的美好愿望被一支温度计给破坏了,出于重视,刘经理亲自出马,带着他前往二环外一处人烟稀少的地儿,开始了地沟油提炼。
严实虽然清楚原理,实际操作却没有经历过,于是强忍住不适,完整记录下了整个过程。
先是把收集来的泔水都放在柏油桶里,然后在砖头搭起的土灶上开烧!
随着火势渐猛,酸臭味儿一波又一波地扑面袭来,简直要把人熏晕过去!
幸亏这是在野外,夜风又大,要是在屋内作业,能忍住不吐的都是神人!
好容易烧到油锅沸腾,第一阶段总算完事了。
身为新人,隋云东的冷静表现出乎严实的预料,以至于刘经理都特意给他点了根烟,以示鼓励。
穷人家的孩子果然好糊弄,一根烟叼在嘴上立马得意,胸口拍的啪啪响!
等了半个小时之后,油温下降,浮油被一勺又一勺地捞了上来。虽然气味难闻,看上去却并不浑浊,只是颜色比较深,有点像菜籽油。
严实稍稍计算了一下,一桶约莫200斤的泔水,居然捞出了足有30斤的初油!
这还是试验阶段,搞成规模生产还得了!
“别看它不起眼,这样的油已经可以用来炸臭豆腐了。”
被唤作“老周”的老头是个罗嗦主儿,这会难得有人当观众,话里话外都有股自豪感。
仿佛正在进行的是一项人类伟大发明!
“这就能用来炸臭豆腐了?”
隋云东虽然脸上绷住了,私下里没少抱怨,好容易等到机会刷存在感,立马跳出来问。
老周一脸骄傲,大声说道:“臭豆腐不臭还有啥劲,刚好用这油提味!”
一听这话,隋云东还好,不远处的刘经理已经忍不住吐了一地。
“那接下来呢?”
“先加这个,然后搅拌!”
说着,老周拎了一个塑料桶过来,也没有称一下,打开盖子就往里倒。
“倒多少?”隋云东忙问,还从兜里掏了个小本本出来。
“2,2,2比1吧!”老周说罢,咳嗽了两声,拿了根长勺过来搅拌。
“哪个2,哪个1?”隋云东又问。
“你不会自己瞧瞧?”老周一脸嫌弃,旋又抬头看了眼远处。
刘经理好像还没吐完。
“我感觉像是1比1!”隋云东一脸认真。
“下次看仔细点!”老周一脸不爽。
加完碱再一搅拌,原本颜色偏深的初油顿时变得混浊起来,很快,奶茶样的黄色与白色凝结物开始出现。
“瞧见没,这是皂角,可以用来洗衣服!”老周继续显摆,手指不远处一间小屋,“进屋,再加点盐水就完事!”
“这就完事了?”严实高兴的蹦了起来,这会儿应该不到11点,满打满算才一小时。
“哪有,帮我拎过去,搁一夜再说!“
老周说着,大摇大摆地往小屋那走去。
隋云东忙拎着桶跟上,走的有些着急,差点连人带桶摔一跤。
进了屋,老周打开水龙头,往初油里兑水,快装满一桶的时候停下,往里加了两勺盐,搅拌了几下。然后拎起一桶深红色的油,顺便叮嘱道:“帮我把墙角那袋白土拎过来!”
隋云东顿时一脸好奇,瞅了好一会才把白土给拎出来。
“往里倒!”老周等的有些不耐烦,语气不善。
“几比几?”隋云东没眼色,又开始掏本子。
“让你倒你就倒,让你停你就停,哪来这么多废话!”老周气哼哼地说罢,又开始点火。
这次没用大火猛烧,油都没沸就撤了火。
刘经理这会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掏出口袋里的一包烟递过去。
老周顿时喜气颜开,忙道:“好点没刘总,这边正忙着,也没办法帮你什么忙。”
刘经理摇了摇头,声音有些疲惫,“不,不用管我,把他教会就行。”
隋云东一听这话,忙把手里的本子拿起来摇了摇,“都记着呢,放心吧刘总!”
其实上面就记了个2:1,还不清楚哪个2哪个1,但老周很不开心,点了根烟,猛吸两口才说道:“记脑子里才不会忘,好了,进屋吧,还有最后一步!”
三人一起进了屋,老周拿出一个装有过滤网的漏斗,开始过滤。
随着一滴滴油从滤网里滴下,白土迅速变黑,容器里渐渐充满了金黄色的液体,看上去晶莹剔透,与常见的玉米油没什么区别!
“瞧见没!”
老周一脸得意,刘经理更激动,一巴掌拍在隋云东后背上,“瞧见没,好好学,这技术花钱都学不到!”
隋云东也很惊讶,像在看魔术表演一般,眼睛瞪的贼大,一声不吭。
“再加上这个,连一点怪味都没了!”老周随口说罢,把没倒完的油递了过去,起身在屋里翻找。没一会,拿了个小塑料瓶过来,盒盖打开,粉末状的颗粒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不等隋云东开口,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一盆用一瓶,记住没?”
“嗯......”
隋云东想了好一会,才开口。
“不对啊,应该是最后两步!”
......
目睹完地沟油提炼过程之后,严实整个人都不好了,小星星看起来都变暗了几分。
他原本以为这种事情既不符合法律规定,又会受到道德制裁,最不济也该觉得良心不安才对。结果事实把他的脸打的啪啪响,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种心理落差了。
虽然嘴上不会承认,但他自从回到这个时代之后,高人一等的自我感觉一直存在,经常会用道德评判的方式对待所见所闻。潜意识里,他认为自己是超人,是来装逼打脸的,结果.......
这些人还有拯救价值吗?
他能拯救的了?
愚昧无知,胆小怯懦,财迷心窍......可能还有无数像他们这样的人,数不清的黑暗发生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他一个没有行动自由,连说话都要等到宿主睡着的家伙,拿什么对抗社会问题?
难道入世修行就是为了目睹这些黑暗?
21岁的严实陷入了迷茫,21岁的隋云东却睡的很香。
不用早起,每个月多挣一百块,除了小玲还有大波.......虽然摸不着,yy一下同样美滋滋!
于是前者在痛苦中思考了一夜,到天亮的时候才沉沉睡去。后者一觉睡到了十一点,爬起来稍事洗漱就直奔礼品店,挑挑捡捡好一会,才相中个音乐盒。
花了足足三十块,掏钱的时候隋云东脸都扭曲了,不过依然绷住,没有开口还价。买完礼物又去理发店理发,完事之后回家冲了个澡,桌子上留好的饭菜看都没看一眼,蹬上自行车出发了。
严实刚好在路上醒了过来,也没心思东张西望,自怨自艾中。
他觉得自己像个宠物,正在被主人带出来遛弯.......要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主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个胆小如鼠的二货,所作所为就没一点让他能瞧上眼!
如果能有机会离家出走,他会毫不犹豫!
毫不犹豫?
当隋云东在同事们的白眼环绕之中,大摇大摆地找到正在忙碌的小玲,掏出音乐盒的时候。那张虽然肤色偏黑却依然纯净的脸上,眼神里透露出的惊讶,喜悦,以及充满希望的光芒时,他动摇了。
或许是他也渴望爱情的缘故,或许是他把女性想象的过于完美了一些,或许是对母性的渴望与怀念.......
隋云东的所作所为让他心灰意冷,不打算再出手相助,可小玲呢?
单纯,善良,像安萍一样的姑娘,需要的是爱护与成长,而不是伤害!
难道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隋云东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继续沾染各种恶习,直到把小玲伤的体无完肤,甚至留下终生难以洗刷的痛苦?
不!
不该这样!!!
......
“咦,我怎么感觉有点累,真奇怪,明明昨晚睡的很香啊。”
隋云东献上礼物之后原本还有计划,结果不知从哪吹来了一阵风,脑袋忽然变得昏昏沉沉的。
使劲晃了晃,依然觉得头昏脑胀。
小玲正一脸羞涩,又有些不知所措,闻言后忙道:“刚好还没到你上班时间,快去休息会!”
隋云东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货,大庭广众之下表白心意纯属一时冲动,被众人目光围剿之后早就芒刺在背了,这会儿刚好借坡下磨。
“那好,回头有时间了再说!”
走了几步还不忘卖乖,“唉,学习真是个累人的事儿!”
一听这话,小玲笑的很灿烂,严实笑的也很灿烂。
十分钟后。
严实睁开眼睛,耳朵竖起,一副姜太公钓鱼的架式,躺的很舒展。没有试着起身,不是不想,而是不着急。
问题越复杂,越需要思考,而不是急着行动。
他的运气不错,没过一会就有人推门进来。
“谁啊?”
“咦,你没睡着?”
来人随口说罢,走近了瞧。
严实看了眼对方,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目标,于是咳嗽两声说道:“就是有点头晕,所以在这躺会。你能帮我叫下领班吗,我也不知道会晕多久,所以提前打个招呼。”
“头晕?刚才还见你笑的跟个哈儿一样!”来人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也没置之不理,抱怨了几句之后说道:“欠我个人情哈,记到!”
“知道了,麻烦你快点!”
“咦,怎么说话怪怪的?”
来人自言自语着往外走,刚走到门外忽然一拍脑袋,笑的很委琐,“想骗人上*床嘛,当然要装的像个正人君子!”
严实听的一阵无语,很想把隋云东揪起来问问。
为什么爽的是你,背锅的是我?
“怎么了,头晕的厉害?”
十分钟后,董领班的声音响起。随后,门被关上,一只有些粗糙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严实没有急着开口,仔细体会着那只手的动作。
轻柔,和缓,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鼻子稍稍有些酸,不过还好,带些鼻音更像那么回事。
“头晕是因为心里有事,董姐你知道我昨天去学的什么吗?”
“心里有事?不知道,我曾经问过,刘经理说技术还不成熟,需要保密。”
“把泔水桶里的油,变成饭桌上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