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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被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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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尴尬。
    他终于要离开他从小生长的家乡了,他要告别过去的街区和邻居,但他的兴奋的。因为有钱了,可以解决他面临的大多数问题。
    我对黑宝的寻找,已经没有兴趣了。因为,这种仪式感不存在了。当我有一天再回来,不仅找不到当年告别的人,而且找不到过去的那条街了。
    当那杂货店老板跟滔滔不绝的时候,我已经去意已决。当我挥手,作出离开的样子时,他不忘大声提醒到。“黑宝过几天会来,要不,你留个电话?”
    我摆摆手,礼貌地告辞。我想到,那书店老板,上一次跟我谈的话,已经就像是告别了。他如同一个神仙一般,知道我们不可能再见面。
    当神仙这个词冒出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也想是意淫,因为谁也无法证明,这个世界上有神仙。但是,我今天的感情,宁愿相信有神仙的存在。要不然,我追求的宗教,就没有意义了。
    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的东西。在网络上也是这样,就诞生了许多鸡汤。鸡汤文的最大祸害,就是不讲逻辑,以偏概全。也许他举的个例是真的,但没有逻辑把它往普遍性上推啊。但它受欢迎的原因,是立场。
    屁股决定脑袋,是因为你愿意相信。比如,愿意相信爱情是天生的,没理由的。其实,大部分人根本与爱情无关,即使有爱情,也有道理的。想吃天鹅肉的愿望,让人们期盼有爱的奇迹。
    传销的是另一个套路,就是勾引。勾引的方法,就是讲师,把可能性讲成必然性,并且用你的愿望,好像马上就可以实现一样。
    我曾受过它的害,那个满嘴漏洞的说辞,从我学长的口中讲出来,我如果拿理性来判断,肯定会发现他的谎言。但是,我当时太想发财了,所以就选择,宁愿相信。
    我宁愿相信有神仙,有超越现实的宗教。毕竟理由还是很多的,我见识过这个书店老板,我还看过那么多高手的书。这些高手,至少从聪明程度和理论水平上,都远高于我。他们挣钱的能力是有的,他们本身也很出名。那么,他们不为名利,鼓吹这种世界,要么有其它原因,要么,他们是真的相信。
    高手们都相信,或许有道理吧。况且,董先生从来没骗过我,他给当年我们离开的三人,所留下的遗言,有两个都已经被证明。我相信,作为他的学生,也许是他最亲的人,他没有理由和动机骗我。
    好吧,从现在起,我决定寻找。董先生的话,总是对我的人生起着转折性的作用。也许是他预测得准,也许是我过于相信他,他的话,起着另一个作用,在帮我设计人生。
    罗汉寺,我用手机搜索,这是重庆佛教协会的佛学院所在地,我决定到那里去看一看。
    这个地方,是著名的电影《疯狂的石头》拍摄地,所以也好找,在闹市,游客也多。在高楼包围之下,这样一个古老的甚至稍显破旧的小寺庙,居有如此多的游客,显得比较滑稽。
    走到门口,门卫把我一拦:“买票没有?”
    我愣了一下,说到:“我不是来旅游的,我是来打听一下,这佛学院,在里面吗?”
    “买票买票,少废话。”
    仿佛我是专门来逃票的,我有点恼火。“未必,那和尚进来,也要票?”寺庙是和尚的家,回家买票,可是稀奇。我有点杠他的意思。
    “看你穿得体现,年纪轻轻的,冒充和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起码先得剃光脑壳吧?袈裟都没得。你也不是没钱的人,这点便宜也占?未必你这一身名牌,都是占便宜来的?”
    明显充满恶意,好像我这身衣服,惹了他似的。也许,不经意的露富,扯痛了他的哪根神经。但是,我并不想跟他啰嗦。与愚蠢的人争吵,就更为愚蠢了。
    “我只是想问一下,佛学院在不在里面。”此时,我还是满脸堆笑的。
    “在又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不买票,你休想进。”
    好吧,他想跟我杠,仿佛利用他此时的职权,可以随便欺负一个有钱人。估计他此次战胜有钱人的经历,会让他骄傲好久。我成全他,到门口买了一张票,十块钱,低到我无法想象的地步。
    “这下可以进了吧?”我把票在他面前晃了晃,他迅速夺过去,是夺的状态。用力撕了副券,恨恨地还给我。在他的憎恨下,我留给他一个背影。我想起当年那电影里的情节,一个二流的保安,几个一流的盗贼,里面一个超级的宝石。
    果然,在里面。这地方本来就不大,游客四处看佛像,我在四处找标识,发现,不仅重庆佛协在这里,佛学院也在这里,只不过,在游客很少进去的侧门后院。
    上面几个字:游客止步。
    刚进去,差点撞上一个人。这个人手里拿着一包东西,正准备往外面走。我赶忙道歉到:“师傅,对不起。”
    抬头一看,这是个老年男人,穿着绛黄色的衣服,但不是长衫那种,是分上下装的,大概颜色跟和尚差不多。
    “我不是师傅,里面的人才是师傅,我是这里工作的。”那老头对我笑道:“你找哪个师傅哟?”
    那亲热的微笑,与门口的保安完全是天壤之别,让我内心热乎了很多。我发现,他果然不是和尚。除了头发是平头外,花白了,但还保持着直立的形状。他的脚下,穿着的,是一双老人运动鞋,灰色的,这明显不是和尚的鞋子。
    “我是来打听事情的,就是想来佛学院学习,这里的规矩是什么样的?”
    他看了看我,笑容变得有些尴尬,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请我在门边的一条长凳子坐下。我发现这条长凳子,是过去农村那种纯木头做的,大概有四尺长,有二寸厚,曾经的红漆,显得有点黑,有点斑驳。
    “小兄弟,你这样的人,偶尔我也碰到过,不多。但是,在这里进佛学院,是不行的。”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他看出我的疑惑,说到:“我是在这里尽义务劳动的,主要帮庙子做些工作,还有一些佛协的杂事。反正退休了没事,也有这个信仰,积累点福报吧。”
    “老先生是居士吗?”我双手合什。
    他也合什给我还了礼,说到“菩萨戒”。我知道,今天的居士,大多受的所谓“菩萨戒”,其实最通俗的说法,就是三皈五戒: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戒杀盗妄淫酒。
    “向先生学习,我来,也是想学些基础知识,为今后受戒作些准备。”
    他反倒笑了起来,说到:“小伙子,你走错门了。”
    “这不是佛学院吗?”
    “是佛学院。但是弟子,也就是招收的学生,是各寺庙推荐或者社会招考来的,起码是受过戒的,起码是出家人。也就是说,没受过沙弥戒的,没资格来。况且,佛学院上课,不是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只是个机构挂牌,只有几个领导在这里办公,没什么课堂的。”
    闹了半天,我居然不够格。
    “老先生,那我怎样才能够学习佛法呢?”
    “你是要出家,还是要居家修习?”这个老先生看样子是一个有修养的文化人,总能够做到言简意赅。
    “都行啊,只要能够见识到佛法,我随便。”
    “唉,学佛不是随便的事啊。起码,你不能像看热闹一样,逛逛,合意就搞不合意就跑。学佛有两种作用,积累福田,开悟成道。不管哪一类目标,都需要付出全部身心的。”
    我郑重地点点头,对他的劝告表示了尊重。“先生,我如果想找一个地方修习佛法,哪个地方最好呢?”
    “你的心就是道场。这是师傅们说的。但是,要入心,先得舍身,比如我,就做得不行,我每天在这里服务,晚上回家,就算不上真正舍身。当然自己的年龄和身体,也没有庙子敢随便收留我了。我没出家的资格,是因为晚了。但年轻人,如果你有这个追求,还不晚。你只要四处找,有适合你的庙子和师傅,从服务做起,先当居士,最后,双方因缘俱备,你可以选择出家的。”
    “重庆这么大,有哪些寺庙好些呢?”我问到。
    “我没有资格判断好坏,小兄弟,况且,戒律上也不准我随便评价哪个寺庙,随便说别人的坏话。万法平等,适合你的就是最好的。”
    我肯定不满足于他这个回答,我想得到更具体的指示。“那照你对我的观察,我该到哪个寺庙,拜哪个师傅呢?”
    “我不是高手,小兄弟,仅凭我们一面这缘,我不了解你。其实,最了解你的还是你自己,你只要认真去找,总能够找得到。这跟谈恋爱差不多,你恋爱前肯定给对方作了好多设想,但只有这个人在你面前了,你才知道,你爱上了,对不对?”
    好精辟的评论啊,这也是高人了,尽管他总在谦虚。“你的意思是,我要多走走多看看,机缘到了,就会发现吗?”
    “是这个意思。小兄弟,你不走,怎么知道风景呢?你没见到师傅,怎么知道你们有缘分呢?况且,知道你自己的是你,修道的也是你,这是统一的东西,你只要找,肯定能够碰见。佛的教化不放弃任何有缘之人,你要相信。”
    我正要继续谈话,听到外面有人喊:“时间到了喔!”
    这位老先生马上提起他的布包答应到:“来了来了!”给我作了一个抱歉的表情,迅速向外面走去。我也没办法,跟随他出来了。
    出了这个小门,就有另一个人在等他,那也是个居士,穿着跟他差不多。他们一起到了大殿,我准备跟随着看一下。
    结果,刚进大殿的后门,就听那位老先生说到:“你快出去吧,游客开放时间已经结束了。”
    当我走出大殿时,我听到大量硬币的响声,回头一看,功德箱已经打开,他们俩把箱里的钱,倒进了布包里,扛上就向下一个殿走去,没看我一眼。
    当我出门时,发现那个保安恶恨恨地盯着我,吼到:“你没安好心嘛?留这么长时间,是想偷东西吗?”
    我一听气来了:“凭什么说我想偷东西?”
    “你是不是盯上功德箱的钱了?我盯你好半天了,大殿收钱时,你还回头在看!”
    我正想辩解,他突然来了句:“赶快滚!没听到广播?游客早就该出去了。”
    算了,跟这种人,没办法讲道理的。虽然我有把握打得赢他,但何必跟这种人浪费时间呢?何况,这里虽然是佛学院,但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拿什么来证明我是来求学的?一个皈依证都没有。
    那个人在我背后得意,我听到他跟他同伴说:“我要不赶他,他估计还准备睡在这里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装得有钱,牛哄哄的。”
    我很少受到这种歧视的,在我发心寻找佛教的第一天,居然碰到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保安和老居士。我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奇怪,这两种极端的人,怎么在这样一个寺庙里,共存。
    在路上,一看时间,果然已经过了五点多,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我在路边一个餐馆,要了一碗小面,吃饱后,回到宾馆,梳理我今天的行程。
    我发现,自己的心态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不太爱冲动了。那保安对我的态度,要按过去的习惯,不是打一架,也肯定要发生冲突的。但没有,我很轻易地平复了心情。
    这是什么原因呢?
    或许,这是一种超脱。这很神奇,过去很重视的尊严,在今天,我居然没有激动的表现。这种超脱是如何产生的呢?与我近期在网上所认识的人性有关吗?
    我对人性的恶有充分的准备,在各种争论中,我发现,改变一个恶劣的人的习惯,是徒劳的。所以,我思想深处,就有这个准备,不追求人人尊重甚至喜欢我。他人尊重不尊重我管不着,我只是要自已不欺骗自己就行。
    与我近期所看的佛学书籍有关吗?我学会了谦卑,是因为见识了高手。比如弘学,这种知识层次的人,也只是一个居士,他比我的水平高太多了。我有什么骄傲的理由呢?
    是因为自己所追求的,就是超越之道,就是董先生所说的神仙道,如果不能超越自己的习气和情绪,还能有超越的希望吗?
    我为自己今天的表现,感到欣慰,这是最好的一步。世事无常,如同我今天想与书店老板告别一样,世界天天在变,一切缘分都稍纵即逝,我不把握好每一个缘分,都是一种浪费了。
    我在网上查了查,发现重庆的庙子虽然不多,但境内也毕竟有十大丛林。今天去了罗汉寺,还有九个著名的庙子没去过。第二天该去哪里,随缘吧。但是,这一去,必须要找出某个结果才行,我必须要有点仪式感。
    我得先跟这个酒店告别。我决定先收拾东西,明天早上退房。在收拾东西时,我把书籍包好。我还抓紧时间,记了这几天的笔记。我决心,在我开悟前,详细记录好每一天的想法和行为,作为一面镜子,留给某个人。
    也许,有一天,我死了,那个看我历程的人,二娃是最合适的了。他见证了我的童年,他也有资格见证我的一生。
    我看到了那条围巾,那是妍子给我的想念,那是我世间的家庭和亲情,毕竟,我要学佛的原因中,有她的成分。我看到了董先生留给我的遗言,我觉得,如果没有追求神仙道的话,算是背叛了师门。我看到小池留给我的信,我把它烧了,因为,那一段感情,已经过去。
    过去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现在的心,就是洗个澡。
    热水从上面流下来,朦胧得仿佛忘掉了身体,那是一种融入感,很久没有了。当你专心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会没有烦恼。当你对明天的目标清晰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种踏实感。
    第二天早晨退房前,我专门先找楼层打扫卫生的那位中年妇女,我给了她一个红包,里面包了一千元钱。她坚持不要,我说到:“大姐,我们有缘分,在这里天天见面,相处得很好的。你收下,我才安心,就像帮了我的忙,对不对?”
    看到她收下红包时的笑容,我也受了感染,仿佛今天的天气,应该是很好的。助人为快乐之本,这话没错。
    我在大堂退房时,对所有对我微笑过的,打过招呼的人,都说了谢谢。因为,在这尘世,也许我们仅有这一面之缘了。许多东西,失去前不跟你打招呼,你想再找到它,几乎不可能。我所最亲的父母,到我最熟悉的北京的亲人,到那个导师般的书店老板,都是这样,突然消失在我的生命历程中,那样突然。
    出门的时候,居然有很多美女在门口给我招手再见,这总算是一个好的仪式了吧。
    但上了出租车,一下就被打入原型。我准备把我的大包放在后备箱,司机却下车来对我说,你把大包放后座,你坐副驾算了。
    “为什么呢?放后备箱不行吗?”
    “这大个包,放不下,我后备箱,背了一个大气罐子,怎么放得下你这大个东西?”
    我明白了,顺从地坐在副驾位置上。说到:“师傅,到缙云寺。”
    “你去旅游,何必带这么大一个呢?先生,我看,你也是个有钱人,不至于怕多给天房费吧?”
    他是酒店专门叫来的出租车,当然知道我住这地方,肯定算是有点钱的人了。
    “我不是去旅游的,是想学佛,听说缙云寺有名,想去看看,说不定,哪个和尚看上我,收我当弟子呢?”
    师傅笑了,调侃到:“那多美女跟你打招呼,你想学佛,豁我吧?”
    重庆话,豁我,就是骗我的意思。
    我倒也不客气,用重庆话跟他聊起来:“儿豁,我真的是想学佛。”
    “我就不理解了,你这样标致的小伙子,也有钱,住五星级酒店,怎么想起来学佛了呢?”
    “你开出租的,也算是见识不少人了,按你的观察,什么人才适合学佛呢?人家有什么志向,未必写在脸上?”
    他打了个急弯,前面是一个大转拐,我不由得拉了拉上面的拉手,突然发现,自己没系安全带,老老实实系上,平衡些。
    “按我的理解,有两种人,是真要学佛的。第一种人,就是年纪大了,怕死,所以临死抱佛脚。这种人最多,许多老头老猫,就是这样,我也送过他们。第二种人,就是生活有难的。比如感情破裂的,生活不如意的,等等。”
    他所说的老猫,是重庆土话,就是老太婆的意思。
    我反问到:“照你这么说,我该属于哪一种呢?”
    “你哪一种都不是。老头老猫,肯定不是了。如果你八十岁有这面容,那已经是神仙了。”
    “对头,我其实只有三十来岁。”我也笑了,从他口里所描述的神仙来看,如果我有八十岁,几乎突破了生理和医学的规律,当然算是一种神仙。
    “但是,在年轻人里头,你也不算。因为,你没得难。”
    “未必你看过我的八字,能够算出来我没得难?”
    他扭了扭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将头摆向正前方,减速拐弯,重庆的路,就是弯多,不容得稍有分神。
    “还需要算八字吗?都写在你脸上呢。你上车的时候,是气定神闲的,你又有钱,哪有什么难处呢?”
    我反问到:“如果爱情破裂也算难处呢?”
    “莫豁我,你爱情破裂?鬼才信。你小哥子,英俊潇洒,又有这多钱,美女往你身上扑,假把意思地说,什么爱情破裂,那多美女给你招手,你以为我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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