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头一声决断，代表着这一次赌战已经落下帷幕，无论罗三，还是风大爷都领着一众手下，匆匆忙的自两旁楼梯向下赶去。
    风大爷踏着楼梯，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飘，说不清是后悔、焦急还是庆幸。
    这一战，他的全盘打算落空了不说，还搭上了风波堂的六条街，搞得不好这就是风波堂衰落的起点。
    可他也庆幸，上了生死擂最终还没闹出人命的终究是少数，只要下面这位爷没死，或许会有惩罚，但他的小命保住了。
    罗三走起路来也在颤抖，对他而言，这一场豪赌可算是一步生一步死，心情之大起大落，仿佛是在火山口上转悠，刺激的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不过此时的他在心慌之余，更多的是隐隐的兴奋，六条街啊，那可是六条街，千里帮只要吞了这六条街，跻身顶尖帮派已经是妥妥的了，西市区三分天下的格局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擂台下，唐德无视四周包围的黑甲人，缓缓的收刀入鞘，一旁，齐震低语了一句：“铁遮面，你没事吧？”
    这是唐德和齐震的约定，为了隐藏身份，在外时，相互之间只称呼外号。
    唐德平静摇头，看不出胜者的喜悦，只是淡淡道：“我们走吧。”
    说着，他已经迈步前行，准备离开，齐震则护在他身侧，手握短刀，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只是当他们从半跪在地上的黑甲人身旁走过时，黑甲人终于抬起了头：“等等。”
    唐德身形微微一顿，低头看着他道：“有事？”
    休息了这么久，这位与唐德战斗的黑甲人终于缓过气来，他挣开旁边两人的扶持，又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面甲，露出了一张黝黑坚毅的脸庞，他看着唐德，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很强，让我感受到死亡威胁的强，你足以让我认真。所以，我，风家风震泽，将会视你为对手，直到将你打败为止。
    报上你的名字，现在，你的名字值得我铭记。”
    已经赶到近前的风大爷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差点跪倒。
    这，这居然将自己的身份给公布了？
    你可是风家的主子，修煞者中的天才，就算是输了一场又如何？反正这只是地下擂台，没人知道，可这一公布，你还要不要脸面啊？
    就算你不要脸面了，也得考虑一下风家的脸面啊，风家的嫡系居然去打地下擂台，这要是传出去，天大的笑话啊？
    此刻的风大爷只觉得眼前发黑，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悲催的未来了。
    而唐德听了这话，也是嘴角忍不住牵了牵，这中二的台词，得多么自信才能说的出来啊？
    不过转瞬间他就郑重起来，风家风震泽的名头，哪怕他在红岩学院都有所耳闻，曾经也是红岩学院的学生，修煞的天才，据传已经跨在了晋升锐士的边界上，只是他从来不知对方居然还兼修风系异术，这一手剑风化刃，更是惊艳。
    当然，更惊艳的是他对自己的狠心。
    唐德相信风震泽明白这是什么地方，更清楚在这里表明身份会有什么后果，但他还是做了，做的决绝，做的丝毫不留余地。
    从表面来看，这似乎是不明智的，但从修煞者的角度来看，这又是在为自己竖立一个有分量的对手，而有了对手，他才有了永不停歇的前进动力。
    可问题是唐德愿意在这场合公布身份嘛？
    开什么玩笑，他隐藏还来不及，再有，他也没兴趣给别人当陪练。
    可若是直接拒绝，倒是显得他怂了，这可不行……
    如此想着，唐德微微偏头就有了主意，他高傲的看了风震泽一眼，冷冷的陈述了一个事实：“或许在你看来，我已经是你的一生之敌了，可在我看来，你只是我的手下败将，而我从来不会去记手下败将的名字，更不会在乎他们的追赶。
    因为败给我一次，就只能看着我的背影，越来越远。”
    论起实力，唐德还真不敢说自己有多强，但论起嘴炮，他怕过谁？
    语毕，唐德再次迈步，头也不回的离开，只余下握着黑色面甲，一脸懵逼的风震泽，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没有这么被无视过。
    ……
    地面，民宅外。
    罗三叫来几位得力管事交代几句后，就由他们带着上百号兄弟有序离开，三位供奉也是各自打了一声招呼就散了，齐震则去了后院，将马车赶出。
    当所有人离开，罗三隐去了面上的兴奋，转而面带惭愧道：“唐爷，这一次是我错了，我没料到风波堂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若不是唐爷您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唐德神色微凛：“罗三，我问你一件事，我们进入这地下擂台前，你的判断能不能做数？”
    罗三有些发愣：“唐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德微微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道：“罗三，你也是混帮派的老人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你比我感触更深，我相信，以你现在的位置做出的判断，应该不会错。
    可问题是，你就是判断错了，风波堂就是要吞了千里帮，那这能说明什么？”
    罗三沿着唐德的思路去考量，眼神陡然一亮：“这说明事情已经起了变化，风波堂有了吞下千里帮的条件和时机，也就是说……”
    “先停下。”
    罗三话音未落，就被唐德打断了，他有些奇怪的看着唐德，就见对方微微侧耳，做倾听状。
    罗三不自觉的也凝神听去，就听宅子深处又有脚步声传来，不快，拖沓，甚至有些迟缓，罗三回头望去，就见老龙头慢吞吞的从宅子内走出。
    老龙头仍旧是那副苍老腐朽的样子，看到唐德二人也不惊讶，只是目光逡巡，就定在了唐德脸上，似乎在看什么很感兴趣的东西。
    罗三也是激灵，立刻迎了上去，开口道：“老龙头，今夜您辛苦了，我代千里帮感谢您的仗义执言。”
    “老龙头拿钱，也只会按规矩办事，不用道谢。”老龙头摆摆手，继而对着唐德道：“你小子，有点意思。”
    唐德被他看的发毛，总觉得在那对看似浑浊，其实充满智慧的眼眸中，自己一丁点秘密都没有。
    也就是此时，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传来，就见齐震赶着马车已经过来。当即，唐德转移话题：“老龙头，既然赶上了，就让我们送您一程如何？”
    老龙头又摆摆手：“不用了，小老儿还想多活几年，走走路，活动活动筋骨多好啊。倒是你们，这红岩城最近可不太平，得多小心。”
    “红岩城不太平？”唐德眉眼一立，连忙问：“您老是知道什么嘛？这红岩城是怎么个不太平了？”
    老龙头呵呵一笑，抽了一口烟，迈步从唐德身边走过：“小老儿什么也不知道，但小老儿这几天接到的赌战申请，比平时一个月都多，你说这红岩城能太平嘛？”
    说话间，老龙头那苍老的身躯缓缓走进夜色里，佝偻着背，消失不见。
    马车停了下来，齐震招手示意二人上来，罗三欲言又止，而唐德静静的站着，看着夜色，眼眸深远。
    他想到了黄安离开前的那句‘红岩城有可能不太平’；想到了擂台上风震泽的那句‘现在这等局势下’；想到了风波堂想要吞掉千里帮的怪异举动，更想到了老龙头的意味深长。
    所有的一切，都很明确的说明了一件事——有某些他还未知的事情发生了，以至于红岩城都处在动荡中。
    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来了，这未知的事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