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峥故意暴露出的学癖，林逾静似乎早有准备。
    “唔，就是这样。”她学着李峥的样子，故作狰狞地比划道，“看着你想要超过我，想在我上面，结果最后还是被我踩在脚下，这也是我学习的大动力。”
    此刻，林逾静妖再次盘旋而至。
    【有一只妖怪，每当你踏上一层，却发现她依然在你上面。】
    “你就口嗨吧。”李峥晃了晃头，不再多想，阔步走向餐台，“不跟你哔哔，我是行动派。”
    “对对对，行动派~~”林逾静跟着走了过去，“随便考个生物都能加个不到14岁的女生。”
    “她15了！”李峥怒道。
    “连年龄都知道了，渣猹！”林逾静更怒。
    于是二人各取了份餐，朝着食堂两端背道而行。
    一般有试验的时候，人都会比较多，一个阿姨不可能忙得过来，因此都会提前预定百人份左右的快餐。
    此时的餐厅里，无论身份年龄，大家也都只是吃着相同的盒装快餐罢了。
    不过凑在一桌的，多半都是大差不差。
    林逾静第一反应是找妈妈，但远远看到跟妈妈同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领导，她立刻就怵了，扭脸就去找李峥。
    然而李峥，此时已经硬凑向了一张桌子。
    他跟林逾静刚一分道扬镳，就锁定了一张醒目的肥肥大方脸，然后端着盒饭就过去了。
    “威哥，我坐这儿行么？”
    桌前，陈威一抬头，连忙起身亲手拉了拉椅子，颇为亢奋地点头道：“峥神请。”
    “太客气了，威哥。”
    李峥就此落座，在陈威的介绍下与同桌的维护组江宁聊了起来。
    林逾静老远看着李峥瞬间打入工程师内部，连回头瞅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就差咬饭盒了。
    渣猹的渣，是不分年龄性别与身份的。
    情商高真是把双刃剑！
    但人间也并非都是渣渣，总有老实人。
    陈威敏锐地捕捉到了被冷落的林逾静：“诶？逾静，这边这边。”
    李峥赶紧拉了他一把：“别理她，臊着她。”
    “怎么？吵架啦？”陈威笑道，“哎，哥哥帮你劝回来。”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小跑过去把林逾静硬给哄来了。
    随着林逾静的落座，气氛却突然冷冽起来。
    本来热热闹闹的侃大山，突然就没人说话了。
    最无辜的大概是江宁了，他就跟同事吃个饭，哪见过这场面。
    就这么硬吃了两分钟，还是陈威忍不住了。
    “话说，今天的试验结束，基本盖棺定论了啊。”陈威美滋滋说道，“剩下的事就让六院头疼去吧。”
    “是改良发动机么？”李峥随口问道。
    “岂止是改良，他们那个氧……”
    陈威话刚说到一半，江宁突然咳了一声，硬着头皮，不敢直视地问道：“你是……沈总师是你母亲吧？”
    等了很久，林逾静才“唔”了一声。
    “我？”林逾静呆呆点头，“对。”
    “哦，怪不得，一样漂亮。”江宁傻笑道，“不，你更漂亮……不不不……沈总师更……算了还是一样漂亮吧……”
    “……”
    这席话，让陈威好不容易带起来的气氛，再次冷了下来。
    李峥只笑着摇头：“明白了，故障的核心原因，保密级别还比较高，是我不该多问，聊点别的吧。”
    陈威也是这才反应过来，江宁硬搭讪原来是在提醒自己。
    作为社会普遍关注的航天话题，确实不该太早的让实习生知道，倒不是保密不保密，主要是憋不住出去乱说装逼会很麻烦。
    “哎哎哎，那说点好事情吧。”陈威忙说道，“接下来就是六院改良，重新试车了，我们这边虽然也要配合做一些总体设计优化，不过终于不用这么累了。”
    “顺利的话，离再次升空大概要多久？”李峥问道。
    “嗯……现在赵书记逼着全航天系统的人都跟着拼，最顺利的情况，大概半年后吧。”陈威抿着嘴说道，“搞不好，真的可以在一年内再次升空。”
    “但愿如此。”江宁靠在椅背上，抓了把大分头望向窗外，“但是仔细想想，之前那么多次试车，三万秒的试车都没抓到的问题，真就这么简单么？”
    “你自己丧自己的，别把我们也带丧了。”陈威使劲拍了拍李峥道，“你还不知道么，这次的故障是峥神研发出的全新版本诊断软件发现的，不仅满足模拟仿真，试验中也能重现故障，稳上加稳。”
    “李峥跟十一所搞的新算法当然厉害。”江宁托着下巴望向李峥，“但这就像ai下国际象棋一样，它只知道这么下会赢，却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赢。”
    陈威不屑道：“你哔哔个啥呢，你做一个试试！”
    “这个……”李峥嚼着饭抬头道，“我同意江宁的说法，我只是复现了故障参数，导致了故障，却不知道参数为什么会这样，就好比……就好比……”
    林逾静甩了把头发说道：“就好比一个渣男有很多女生的微信，却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渣，只当自己是学习好。”
    气氛，再次冷了下来。
    “我……我吃好了……你们聊……”江宁咽了口吐沫，拿起了饭盒。
    “我……我还没吃好……那你们也聊，我继续吃……”陈威低下头主动化作了背景。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李峥皱眉道，“我明显是真的因为学习好啊，当然相貌加成这个我也没办法。”
    “呸呸呸。”林逾静扭脸道，“把林想叶换成领操男那样的男生，你还加吗？”
    “我想想……”李峥认真思索起来，“嗯……确实大概率理都懒得理他……”
    “明白了吗！”林逾静这就来劲了，点着桌子道，“差别对待，双重标准，只对年轻可爱的女生好，领操男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你这么一说……”李峥惭愧低头，“好像是我渣了，就连给张小可和江青华出的题都不一样。”
    “渣猹！”
    “渣猹……”李峥挣扎着掏出手机，“我这就把林想叶删掉。”
    “算啦算啦~~”林逾静却一摆手，“今后别再乱加就好了，我也想看归见风照片呢~”
    “嗯？”这次换李峥觉得不对了，“你瞎看什么？”
    林逾静无辜地眨着眼睛：“他很可爱啊，而且数学好像比我还好。”
    “数学好你就看人家吗？那是不是该出个普利策得主写真集发给你？”
    “也不是不行~~”
    “渣！”
    “~~~”
    此时，陈威抬起头，看过二人波澜的表情后，才呆呆问道：“这就算和好了吧？”
    两个人都只是低头吃饭，没有鸟他。
    “和好了就行。”陈威这才舒了口气，“距离六院改进方案还有段时间，机会难得，你俩赶紧跟着沈老师系统学习一下吧，至于这次故障的核心原因什么的，如果你们有权知道的话，沈老师应该会讲的，轮不到我说……对了，ipho快了吧？”
    “收到通知了，十一集训。”李峥说着偷偷打量起林逾静，“工作不紧的话……就去一趟吧？”
    林逾静也微微抬头，试探性望向李峥：“就……去一趟呗？”
    “可要是紧张的话……”李峥送上了更深的试探，“是不是就可以考虑……”
    “唔唔唔。”林逾静连连点头。
    “你俩这儿干啥呢。”陈威挠了挠头，忽然一惊，“难道连ipho都懒得去了？”
    “啊啊，我没有……”林逾静连连摆手，“可以去的，李峥想去就去。”
    “我也可以去的……”李峥也跟着呼扇起来，“林逾静想去就去。”
    陈威抱头骂道：“所以你们到底想不想去啊？”
    俩人紧跟着又先后低头。
    “还行。”
    “还行。”
    “啊……”陈威揉着额头叹道，“我懂了，你们其实都懒得去了……但考虑到对方，又不好意思说，怕扫了对方的兴致……”
    “我没有。”
    “我也没有。”
    “神经病啊你们，吵架的时候那么凶，现在又都骚柔起来了，受不了……”陈威摇着头取出一张纸撕成两半，分别递给二人，“这样，你们各自写下想不想去，想去就写1，不想就写0，如果结果一致，我就公布，如果不一致，我就什么都不说，你们去就对了。”
    李峥眼儿一瞪：“异或门，妙啊！”
    这次就连林逾静也跟着妙了起来：“想不到威威你学历不高，还能想出这么聪明的办法，你学位有了！”
    “学历不高你妹啊，老子好歹航天工程硕士好么，虽然还没拿到学位……”陈威说着从口袋里抽了两杆笔分别递给二人，“就你们这种拧巴男女，就欠异或门伺候。”
    陈威说的，其实非常的对。
    李峥与林逾静的状况，其实只需要一个异或门。
    作为数字逻辑中非常简单基础的概念，它也只是由0和1组成的。
    放在这里，这个异或门有两个输入端，一个输出端。
    如果输入端的两个信号不同，一个是0一个是1，那么相异成立，输出1。
    如果两个相同，都为0或者都为1，那么输出0。
    眼前，李峥和林逾静，都体谅对方，怕吐露懒得去ipho，想要专心造火箭而伤害到对方对物理的执念。
    这就造成了逻辑困局，恐怖的猜疑链。
    一方面，自己不会主动吐露。
    另一方面，自己又无法得知对方的想法。
    那么结果就是，两个人都很不情愿地浪费了造火箭的时间，去了无聊的ipho。
    这样就会导致双输。
    但其实，对正常人来说，事情根本没有这么复杂，只要不过脑子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就好了。
    但偏偏，这两个人放个屁都要策划一下，最好还要比对方更响。
    如果对物理的不忠被发现，怕是要被踩很久了。
    除非一起不忠！
    现在，陈威就给了他们一个这样的机会。
    虽然他学历不高，但脑力足以化作一个最基础的逻辑电路。
    如果李峥和林逾静都想去，或者都不想去，他就会输出0，公布两人的答案，让两人心里干干净净地实现理想。
    如果其中一个想去，一个不想去，他就会输出1，守口如瓶。
    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完全不亏。
    陈威自恃，只要自己完美地充当逻辑电路，事情就会这样完美地解决。
    很快，他收到了两张纸条。
    答案都是0。
    “哈，我真是个小天才。”陈威笑哈哈地亮出纸条，“很明显，你俩都不想去，那就甭去了，踏踏实实在一部996吧。”
    二人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还有些扫兴。
    “无聊……”
    “辣鸡电路。”
    “？？？”陈威不解道，“这不是满意的结果么，不高兴么？”
    两个人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陈威，然后继续吃饭。
    “呵，不够劲儿是吧，我懂了。”陈威却一搓手，“咱们再玩大点吧，我不是说过了，异或门专治你们这种拧巴男女么。”
    陈威说着左右挑起眉来。
    “咱们再玩一次。”
    “不过这次问题更刺激。”
    “那就是‘你喜不喜欢对方’。”
    “如果喜欢，就填1，不喜欢，就填0。”
    “老规矩，只有都喜欢，或者都不喜欢我才会公布。”
    “一个喜欢，一个不喜欢，咱们就当无事发生。”
    “怎么样，敢不敢玩？”陈威说着一拍腿，“最后这层窗户纸，就由我陈·诺依曼电路来帮忙戳破吧。”
    二人闻言，同时瞥了眼对方，接着同时伸出手来。
    “玩！”
    “哈哈，干柴烈火，急不可耐啊。”陈威吧唧着嘴又撕了张纸，“唉，真受不了，一天到晚婆婆妈妈的，还得让我一个小天才，整个异或门帮你们解决表白困局。”
    “少废话，赶紧的。”
    “搞快点，搞快点。”
    “瞧给你们急的。”陈威把纸笔递给二人，突然又觉出了什么不对，“等等……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呢么……你俩真成了遭罪的是我们啊……”
    二人却完全没听进去，瞬间写下答案，将纸折好塞回给陈威。
    陈威虽然感觉在自掘狗粮，但揉着两张纸，掌控着二人的命运，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想想看，让一对男女，在纸上写下喜不喜欢对方，这也是一件很年轻，很浪漫的事情啊。
    当本逻辑电路输出结果的时候，他们一定会羞涩难耐，却又默默牵手吧。
    虽然很酸，但也是弟兄们跟着一起酸，我先看个甜头就好了。
    当然，倘若最后结果是一个喜欢，另一个不喜欢……
    那可就太爽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逻辑电路，当然也是不会公布这个结果的。
    最多，经常偷偷调戏一下作为舔狗的那一方，获取舔狗的上层阶级——单身狗的快乐。
    怎么都是赚啊。
    陈威压制着兴奋之情，像是赌圣开牌一样，首先把李峥的纸条捏在手心，轻轻地，轻轻地捻开……
    你，喜不喜欢对方？
    李峥的答案是……
    0。
    不喜欢！
    陈威顿时大惊失色。
    来回看了看二人。
    哇哇哇！
    大快人心！
    本来以为就算不成，舔狗也是李峥这一边。
    现在看来是搞错了。
    哈，你个静静，嘴里喊着渣猹，心里比谁都想要。
    陈威不及多想，转而又捻开了林逾静的纸条。
    也是0。
    “嘭！”
    陈威两掌拍在桌上：“怎么可能？你俩耍我呢！”
    “唉……”林逾静叹了口气，“果然……渣猹不可能犯这种弱智错误。”
    李峥也很扫兴：“瞪眼喊妙都没能骗过你么……看来也就骗骗陈威这种肄业硕士了。”
    “什么就肄业？我学习好着呢！”陈威攥着纸条问道，“好好的异或门为什么不玩，你俩也太怂了。”
    “笨笨……”林逾静无奈摇头，“你学位证没了，这次不是因为惹我不高兴，只是单纯的笨。”
    “我也建议你回炉重造。”李峥拍了拍陈威道，“这个异或门一开始就不成立的，你太小看我们的猜疑链了。”
    “？？？”
    陈威努力地思索起来。
    从概率论到数理统计，从线性代数到模糊数学。
    有问题么？我的异或门有问题么？
    你们这种耻于开口的情侣，我这样的逻辑电路不是刚好帮你们解决了表达困境么？
    李峥饭都吃完了，看着肥肥大方脸还是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这才适当提点到：“别再想什么异或门了，从博弈论的角度切入。”
    “博弈论？”陈威一个瞪眼，随即喊了出来，“艹，原来如此！”
    其实，原理非常简单，并非是他学历不够，只是一时轴了。
    也可能是因为，他从没与任何一位年龄相仿的女生有过三句话以上的接触，根本就不理解这种情景。
    可一旦说到博弈，他立刻就明白了。
    仅从逻辑上来讲，异或门的确可以解决李峥和林逾静的困境。
    甚至对很多普通的欲拒还迎的男女而言，都足以解决。
    然而只要心思比陈威稍微复杂一些，便可以发现这个电路的bug——
    从陈威的输出，双方都可以推出对方的答案。
    你，喜不喜欢对方？
    如果回答是喜欢，且陈威公布结果，对方也喜欢自己，那自然好。
    但对方是谁？可是李峥（林逾静）啊。
    这只猹（妖），会这么老实么？
    试想一下。
    假如林逾静玩坏，就是填了个0，不喜欢。
    而李峥老老实实填了个1，喜欢。
    那么最终，陈威不会公布结果。
    但这个结果，本身就已经公布了结果！
    林逾静知道自己填的是【不喜欢】，但陈威没有公布，这就说明两人的答案不一致。
    因此，李峥填的是只能是【喜欢】！
    那李峥这辈子可就完了！
    林逾静还不得当场骑脸蹦迪？
    同理，李峥也可以这么玩。
    万一脏到林逾静一个【喜欢】，怕是要趴桌子上打滚，回家跟李毅相拥而泣了。
    没办法，博弈就是两个智商怪，不计手段地运用策略，获取最大收益的过程。
    毫无疑问，当对手是李峥（林逾静）的时候，填喜欢，相当于自杀。
    0，是必然的答案。
    只能赌一手对方没考虑到，老老实实填个喜欢了。
    结果并不出人预料，对方填的果然也是0。
    “你们……神经病啊……”陈威抓着脸，声音都呲了，“填个喜欢不就完事儿了……何苦如此为难自己呢。”
    “就这？”李峥瞥了眼林逾静，“不喜欢。”
    林逾静更是张大了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猹吧？”
    “我……我不管了！”陈威愤而起身，抱着饭盒就走了，“活该！你们俩活该，等老子抱了娃娃请你们喝满月酒的，我气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