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子显误我
大郑宫前,车马萧萧,一排排黑色的玄鸟大纛在和风中飘扬,车前又有两面黑底白字的大纛纹绣着秦国国号,秦人尚黑,士卒皆衣黑褐,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
此刻,一排排士卒手持戈矛,戈矛有些灰暗,若是仔细分辨,依稀能能够瞧出覆盖在戈矛上面的是风干了暗红血迹,士卒身高皆在七尺(1米6)以上,虽不敢说是个个虎背熊腰,但也是膀大腰圆,看上去显得极为壮实,御戎手执缰绳,随时准备挥鞭驾车,人虽不少,秩序却是井然,隐隐有一股肃杀之气充盈在这边宫门之前,仿佛天地间那股春日的和气进到此地都不得不绕行而前。
这样一支军队不用说也知必然秦国国中的精锐。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支军队称为纪纲之仆,也就是所谓的禁卫军,此时大多数诸侯国都有这么一支禁卫力量,只不过有的国家叫法不一样罢了,比如周王室称御士,宋国称门官,楚国称宫甲。
纪纲之仆的作用在于平常护卫在国君左右,战时编入中军,是冲锋陷阵的精锐力量。
秦穆公抽调这么一支军队等候在宫门前,目的自然是不言而明。
“咚咚咚!”
没过多久,从宫中走出一人,手持令箭,即一面黑色的玄鸟小旗,杆头如箭簇,此非公子絷还能是何人?
公子絷执令箭登上战车,面对士卒挥舞令箭,大声宣示道:“君上有令,申生不告而别,特命我等前去缉拿问罪,二三子可愿从我?”
“愿!”
“愿!”
……
呼声、戈矛捣地声如滚滚雷声。
“善,出发!”公子絷神色肃穆,直接下达了命令,而后这才转过身来手扶车拭。
车马在宫门前缓缓而行,而后逐渐加速。
……
秦穆公调动纪纲之仆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伯姬耳中,事实上从申生向她告别之后,她一直命令身边的女婢去探听宫中的一举一动,调动禁卫军这么大的动静,只要有心,自然不难知晓。
伯姬得到消息之后,未做任何停留带着身边侍候她的女婢直奔秦穆公书房。
秦穆公见伯姬赶来,大惊,急忙从案几后面走了出来,扶着伯姬的手问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伯姬也无废话,当然了,她并未动怒,只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君上是否调遣纪纲之仆去阻劫妾的阿弟离开?”
秦穆公不说话了,很明显伯姬已经知道了,狡辩也没什么用了,况且他也不屑于狡辩,身为一国国君在一妇人面前出言狡辩,有何气度可言?
“夫人,莫动怒,来坐下说!”秦穆公还真有些担心伯姬气坏了身子,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君上,你糊涂啊!”伯姬既没有发怒也没有胡搅蛮缠恃宠而骄,而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责怪。
秦穆公有些懵,也有些怒,无端端被指责正常人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更别谈他在国家大事上作的决定被一妇人指责,只是他和伯姬的感情甚笃,伯姬又有孕在身,而且事涉申生,他不好发怒,只得耐着性子问道:“夫人此话该如何说起,难道就是因为我阻拦申生离去?”
伯姬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君上可知妾的阿弟在晋国有多少党羽?”
秦穆公摇了摇头,“不知。”
“那想必君上一定知道晋有上下二军。”
秦穆公虽然不解伯姬之意,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个倒是知晓。”
“晋国上军由妾的父君统领,妾的阿弟未离开晋国之前统领的便是下军。上军虽然由妾的父君统领,但是上军军中却尽是妾阿弟之党,自上军将里克,上军佐丕郑以至于七舆帅无一不是妾阿弟的支持者,下军将罕夷,下军佐梁余子养,下军尉羊舌突,包括宗室先氏兄弟二人,而今皆随妾阿弟流亡出奔,更别谈朝中大夫至少有一半是妾阿弟的支持者,其余大部分或是倾向,至少也不反对妾阿弟将来嗣位为君。”
“君上想想,而今晋国虽有内乱,但妾父君百年之后,晋国国中群臣必然拥立妾阿弟继位,君上即便今日将妾阿弟强行留下,来日晋国遣使至秦迎接妾阿弟回国,君上可还能继续扣留?若扣留则是彰君上之大恶于天下也,若不扣留,妾阿弟有怨君上之心,秦晋之间岂有休战之日?”
“不止如此,即便妾阿弟因君上之故而未能归国继位,晋国国中群臣能无怨君上之心乎?新君或许不欲伐秦以纳妾阿弟,但其敢尽诛晋国群臣吗?不诛群臣则必伐秦,秦晋将无有安宁之日。”
“君上遣人监视妾阿弟已是非礼,而今再阻碍他离去,使恩作怨,未来秦晋必势如水火!”
伯姬一番话在分析晋国国内和秦晋两国形势的同时,全是站在秦穆公的角度为他考虑,秦穆公自然将这番话听进去了,不止听进去了,还有点后悔了。
他之前所做的决定,那完全是在对申生在晋国国内地位不怎么了解的情况下作出的,他对申生在晋国国内的地位在心里也有个大致的估计,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申生在晋国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
高到等晋侯去世之后,申生拍拍屁股就可以回国继位,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除非他敢杀了申生,不然他还真不能得罪申生。
但问题是他敢杀申生吗?
答案是否定的,若是申生不明不白的死在秦国,连同跟随他流亡的所有人都杳无音信,傻子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届时不仅晋国会对秦国不满,列国怕也会对秦国喊打喊杀罢,这是自绝于天下之举。
“唉……”秦穆公低着头懊悔的叹了一口气,“悔不先闻夫人之言,子显误我啊!”
伯姬见状,道:“君上何必丧气?事虽危矣,未尝没有补救之法。”
“哦,夫人快快道来。”秦穆公心里其实已经有些乱了。
“君上何不在此时亲自前去送别妾阿弟,如此便能将纪纲之仆的阻拦之举化为送别之举,且君上亲自送别,恩莫大焉,妾阿弟岂会不心怀感激?”
秦穆公一拍脑门,对啊,如此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夫人真是寡人之贤妻啊!”秦穆公不无感激的说道。
“既然如此,君上还是快些去吧,晚了可就……”
“好,那寡人就先行一步,夫人还是回去安歇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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