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零二 殖民
李昭誉眼见父亲是持开放性的态度,内心也放松了很多,他拉来椅子,坐在了李君威面前,问道:“父亲,那您可以指点我一下吗?”
李君威笑了笑:“这很难,孩子。”
“为什么很难,以您的智慧都不能指点我的话,我不知道是否还要坚持做这些事。”李昭誉老实说道。
李君威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擦着手,一边说:“这不是智慧的问题,而是立场的问题。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那崇高的理想。你在巴拿马,看到一个日本族裔的小孩受到欺压,你就愿意用一年的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你想由小及大,着手于一个人,眼睛却看着整个民族乃至全人类。
但孩子,你要知道,你的父亲我可没有你那么崇高的理想,我在街上看到一个乞丐,我会把身上零钱扔给他,但若我看到一群乞丐,我就不会这么做。我这半生所做的,都是我能做的和我想做的。
我这个人自私、贪婪、懒散,像我这样的人,怎么给予你实践崇高理想的指点呢?”
李昭誉可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如此自贬,而李君威又说道:“人们都说我为帝国立下盖世伟业,但你想要做的,可比我做的事情要大的多。我能说的是,这样伟大的事业,不是一个人能完成,更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我知道我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但我会继续下去。”
“是的,但人力有时穷,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做不下去,可以认输,毕竟哪怕你做十分之一,乃至百分之一,都是了不起的。”李君威拍拍儿子的肩膀,又仔细想了想:“作为你的父亲,给不出你合理的建议让我有些觉得愧疚。我刚才想了想,孩子,你去藏地吧,把那里的事解决一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藏地,厄齐尔大人那里怎么了?”李昭誉问。
李君威说:“你知道厄齐尔啊,哈哈,那就太好了,他和你一样有着崇高的理想,而且付诸实施了,但他失败了。得要有人去收尾,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也比较适合你。”
“好,那我去藏地,我先去一趟电报局,让阿塔将军送一些藏地的资料来。”李昭誉雷厉风行起来,却被李君威拉住了他的手:“只是让你去经历,不是让你去决定,藏地的事你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办。
做决定前要用电报与我联络,如果我恰好在归国的路上,无法与你联络,那就与你的爷爷联络。”
“那伯父呢?”李昭誉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以为自己的爷爷早已不问政务了,没想到还与藏地有牵扯,更没想到中间还瞒着皇帝。
李君威说:“你伯父不管藏地之事,除了调兵,其余的无需报备,亦无需刻意隐瞒。另外,九月之前回京,你还要上学。”
李昭誉问:“父亲,我可以带上李永忠吗?”
“李永忠?”李君威听到这个名字,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李永忠是阿塔的儿子,在李昭誉游历巴拿马期间,李永忠一直在西津地区工作,或在李素麾下,或为李昭承提供服务,与李昭誉没什么交集。
李昭誉解释说:“是的,李永忠,我很欣赏他,我看到过他的一本书.......。”
“那你去跟李素说吧,这是他的人。”李君威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因此也就答应了下来。
一群男人过新年,虽然缺少点温情,但一点不缺热闹,尤其是当年李昭承曾经带着小威廉放鞭炮,把下水道炸了的这种黑历史被人提起,让空气中更多了几分快乐。
只不过,西津的冬季实在过于寒冷了,室外活动少了很多,西津的整体生活节奏与帝国的东北地区差不多,在冬季里一瓶酒两个菜,盘腿坐在炕上,一聊聊一天,天天侃大山。
李君威却不喜欢这样的日子,而人到中年的他也缺乏激情,除了新生事物,很少有什么让他侧目,而新年的人情来往又实在太多,李君威索性一股脑的交给李素处理,自己带了侍从前来大沽河边冬钓,而随后几天,新鲜劲过去的年轻人也跟了来。
冰面上架起了冰屋挡住寒风,李君威这几日认识了不少的钓鱼佬,一边和人聊着,一边钓鱼,乐得自在。
“嘿,老弟,我那边整了一条大的,中午就在我那开整吧.......唉,怎么这么多人?”一个钓友钻进李君威的冰屋,看到满屋子的人,一时愣住了。
李君威哈哈大笑:“都是我的子侄,过了年,也来凑个热闹的。”
那钓友五十多岁了,也是健谈的人,看到威廉露出一双淡蓝色的眼睛说道:“老弟,你还有洋侄子呢?”
李君威踢了一脚一边的箱子:“这洋侄子可带来几瓶好酒,中午咱们尝尝?”
钓友扒拉了一下箱子,看到酒瓶上的商标,眼睛都冒光,提起两瓶说道:“那我去把酒先温上,再多叫几个人来。”
二人约好了饭,钓友乐颠颠的去了。威廉却说:“叔叔,那酒可是我孝敬您的。”
李君威说:“我本就不好这个,再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中午我过去吃饭,你们就别跟着了,自己解决吧,和你们这群小屁孩,没话说。”
李昭承几个人都是点点头,他们这个年纪,可是安心不下来钓鱼的。李君威又问:“威廉,我听李素说,你父亲准备搞殖民地?”
威廉立刻重重点头,说道:“是的,您知道的,普鲁士有一家东方航运公司,父亲想以此为基础,改成殖民公司。”
东方航运公司是当年普鲁士王室霍亨索伦家族出资建立的,已经有接近三十年的历史,曾经也是垄断性质的公司,但这些年出现了大量的民营公司,为了普鲁士工商业的发展,东方航运进行了改革,向普鲁士民间出售了股份,但盈利也随之减少。
而威廉国王自然也不会是因为拯救这么一家公司而提出殖民计划的,他的用意,李君威一句话就说的很明白,李君威说道:“你父亲这个人,就是好大喜功,他太想证明普鲁士是一个大国了。”
国联的筹建在整个欧洲都是大事件,欧洲上流社会的圈子里永远少不了这个话题,而谈到国联就会谈到常任理事国,谈到常任理事国就要谈到大国,对于大国的标准,自然不统一,至少欧洲像样的国家都认为自己是大国。
但也有一些共识,比如奥地利,论人口、土地和国力,是毫无疑问的大国,但作为一个大国,却没有海军,更没有海外殖民地,是极为不合格的。
在现在的欧洲,海外是否拥有殖民地,是能否称之为大国的重要标志,但显然,普鲁士暂时没有这个资格。
“我觉得普鲁士是一个大国,至少普鲁士陆军的实力在整个欧洲都是数得着的。”李昭承插嘴说道。
李君威笑着说:“在欧洲只有两种国家,一种是小国,显然,瓜分了波兰的普鲁士已经不是小国了。”
“那另外一种呢?”小威廉急不可耐的问道。
李君威说:“另一种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小国的小国,普鲁士就是这种,法国也是。”
“好吧。”小威廉听了这话,感觉有些受伤,但又无话可说,因为与帝国相比,欧洲所有国家都弱了、小了不只一个档次,他说:“我也不太支持父亲这样急切的行为,但这是他给我的命令,我必须执行,所以我请教裕王叔叔,现阶段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呢?”
“殖民海外,首先要有海军,普鲁士现在没有像样的海军,而建设海军可是非常费钱的。”李君威说,现在普鲁士并不缺钱,可普鲁士一直控制军费开支,就是为了节省出更多的资金用于发展经济。
小威廉点点头,这个道理他是知道的。现在的世界秩序,尤其是远洋秩序,是由帝国控制的,而普鲁士至少在目前来说,与帝国是非常友好的,海外开拓肯定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但问题就在于帝国不是普鲁士的保姆,不可能事事处处都为其分担。
而现在的海外扩张的竞争力很大,在美洲,帝国占领了南北的亚热带以北的区域,基本维持了热带地区的秩序,大部分的殖民地依旧属于西班牙,帝国希望扩张在这些地方的利益,西班牙也在反抗,但两国对于维持殖民地属于西班牙是不存在任何争论的。
虽然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帝国对法国宣战,但并未攻击法国在加勒比海的海地,南美洲的圭亚那等殖民地,而英国在小安的列斯群岛的殖民地也被其赎买了回去,牙买加亦是向全世界开放的。
在美洲已经没有开拓空间的情况下,所有的欧洲国家把殖民目标瞄准了非洲。
但问题在于,非洲大部分也划分了势力范围,南部非洲属于帝国,帝国已经在那里建立了开普敦市、南非省、内陆省和瀛洲省,四个省级单位。
非洲的东海岸完全属于帝国的非洲开发公司和葡萄牙,现阶段只有西非和北非是开放的。而殖民北非的有葡萄牙、荷兰和热那亚,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奥斯曼帝国发动了反扑,屡屡受挫,实际上,所有的殖民国家,短期内只能加入西非内卷的行列。
葡萄他、西班牙、荷兰、法国和英国相继在西非建立的殖民地,帝国非洲开发公司也同样在西非有了据点,只不过因为西非恶劣的气候,所有的殖民地几乎都是在沿海修筑堡垒、港口,有几个据点罢了,殖民地之间相互攻击的情况很寻常,而这就更需要拥有海军了。
见小威廉有些失落,李君威笑着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容我好好想一想。”
细细一想,李君威觉得普鲁士搞海外殖民地更多的是政治因素,但这个政治因素对帝国来说也是有利的。
说白了,帝国这些友好国家里,于海外殖民这一方面,只有葡萄牙是堪用的,乌克兰、奥斯曼之流,统统没有这个能力,若在以往还好说,一旦国联建立,日后在这个议题上,连个帮腔的都没有。
思来想去,李君威觉得,支持普鲁士进行一定的海外殖民地,倒也算是有点益处,他说道:“现阶段,对于普鲁士来说,武力去殖民,还不如吃现成的。”
“抢?”小威廉问。
李君威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傻啊,连海军都没有,开着货船抢吗?我说的是买!”
威廉问:“买?我们愿意买,也要有国家愿意卖呀。葡萄牙人倒是开过这个口,结果是狮子大开口。”
李君威呵呵一笑:“找葡萄牙人,那你们可算是找错人了。”
帝国是肯定不会支持葡萄牙和普鲁士进行类似的合作的,现在的普鲁士工业发展的相当好,一旦在葡萄牙的殖民地打开口子,就是大量的工业品输入,那是对帝国工业造成直接竞争的。
李君威说道:“你们可以去找非洲开发公司问问,他们需要你们的市场,你们需要他们的殖民地。”
“那您可以提供一些便利吗?”威廉问。
李君威摇摇头:“这我提供不了,再者说,你们与非洲开发公司合作也不是一两天了,不需要我帮你们牵线搭桥了吧。”
虽然话这么说,但这种事没有帝国高层的许可是办不成的,名义上,非洲开发公司是一家独立的公司,但实际情况是,其大政方针完全由帝国高层决定,非洲开发公司本质上就是帝国海外殖民的白手套。
这个事倒也有可操作性,据李君威所知,非洲开发公司这些年在西非地区的据点已经出现亏损,持续了数年,如何处理这些负资产已经成为问题,公司不能做赔本的买卖,而帝国高层也不同意其放弃殖民地。
“这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还需要深入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