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六五 过于复杂不好评说
“这.......这两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杀的。”马泽帕左思右想,为难说道。
他仔细想了想,认为杀这两个人并非没有可能,那就是带着忠诚于自己的那些哥萨克去投,肯定会得到两个人的热切招待,然后找个机会下手,或者在战场上搞出些名堂来。可问题是,这样做的话,会对他本人的势力有非常大的损失。
马泽帕现在呆在西津城,就是为了等待,等待帝国方面做出态度来。
因为他知道,帝国非常有可能在南俄大草原上支持一个新生的国家,就像哥萨克共和国把帝国与奥斯曼、波斯这两个天方教大国隔绝一样,一个新的国家,也可以隔绝帝国与基督教文明。
只有在确定帝国不会支持后,他才会去在瑞典和俄国之间做出选择。
现在帝国确实表态支持,而且派遣裴元器这样的地方大员亲自来,非常有诚意,可马泽帕不想过多的折损自己麾下的力量,因为他知道,在未来乌克兰之主这个位置上,他还存在一个非常有竞争力的继承者,泽连科。
泽连科可是自幼在帝国境内长大,是拥有博士学位的,这些年一直也与帝国方面合作,论亲厚远超过自己,论才能,丝毫不逊色,而且泽连科还年轻,在帝国境内,尤其是在西津地区,有着深厚的人脉。
如果没有实力支持,就算帝国扶持一个乌克兰国,那国主之位也是泽连科的。
“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这件事。”裴元器说道,他留下这句话:“你考虑好了,到西津官署来见面。”
裴元器直接离开了马泽帕的公馆,回到了官署,把他在公馆听到的一切说给了李君威听:“.......在听到你的要求之后,马泽帕犹豫了,从这方面来看,他应该是倾向于与帝国合作。只不过,我不认为他杀掉彼得或者卡尔,对我们有利。”
这话李君威也是承认的,卡尔十二世是瑞典王国的雄主,而彼得则是俄国的大帝,二人对于各自的国家非常的重要,特别是在两国目前全面对峙的情况下,任何一个人的突然死去,都几乎可以宣布这个国家会在战争中失败。
“我要的不是他真的做到这一点,而只是要他的态度。”李君威说道。
裴元器不置可否,他说道:“好吧,那就等一等嘛,不过趁着咱们兄弟都在,明天带上昭承还我那几个孩子,出城打猎如何?”
李君威想了想,他也许久没有进行类似的活动了,也就答应下来,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马泽帕在当天就做出了选择,在第二天一早,人就是出现在了官署,裴元器亲自接待了马泽帕,结果这个家伙不仅答应了李君威的要求,甚至连行动方案都做出来,那就是安排几个杀手,前往莫斯科去杀彼得。
当然,这种安排成功的可能性非常低,所以马泽帕的备用方案才是真正的方案,他细心安排的刺杀,如果失败,一切证据都会指向泽连科,到那个时候,马泽帕就可以以泽连科敌人的身份出现在彼得面前,并且以战后得到泽连科的领地为理由,这样投效会变的更顺理成章,之后,马泽帕会在战场上,杀死彼得。
裴元器按照李君威的要求,同意了马泽帕的方案,并且让他拿出一份书面方案备档,马泽帕照做了。
“你认为他成功的可能性大吗?”在抵达猎场之后,裴元器才问道,他知道裕王不爱看书面方案,更不会在马车上看,因为会晃的他晕眩,一直到了猎场,因为有正事在,打猎变成了野炊,二人也就有时间讨论这一切。
李君威摇摇头:“可能性不大,除非马泽帕得到卡尔十二世的全面配合,彼得这个人谨小慎微,无论马泽帕做了多少工作,他都得不到彼得的信任。”
“那你还让他去做。”裴元器有些抱怨。
在裴元器看来,或许李君威早就选定了泽连科,如此安排马泽帕就是提前给泽连科去除一个竞争者。
李君威招呼来了负责联络安全局的侍从,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方案,说道:“把这东西抄写一份,用安全局的关系,送到莫斯科,我希望彼得可以看到他。”
如此,安排,更是坐实了裴元器的猜测。
“你还是觉得泽连科更好一些,对吗?”裴元器问。
“你觉得马泽帕好?”
裴元器点点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从能力上来说,其实泽连科更强一些,但这个人野心很大,是一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您也知道,他很大可能是一个俄罗斯族,或者是个波兰人,是乌克兰族的可能性最小。但这些年,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乌克兰人,也完全把为乌克兰赢得民族独立和生存空间作为一生的目标。
这样的人,实在不好操纵啊。”
说到这里,裴元器补充说:“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见解,我马上要交卸职责了,这件事由你来决断,或者由荣王来定,我并不认为我会比你们两个英明,我只是觉得,我在西津时间久,和泽连科打交道更多一些,了解也就深一些。”
李君威拍拍裴元器的肩膀:“元器,这么些年,你越发谨慎了,其实你我兄弟之间,不需要说这些的。”
“不一样了,这一次兄弟我回京是高升的,西津这边但凡有什么烂事,最终都会追溯到我身上,特别是和你合作。
咱们皇上,我还是了解的,他最疼的人就是你,哪怕大家都是四十多的老家伙了,万一出什么岔子,也不会让你承担,我可不想替你背黑锅呀。”裴元器半开玩笑的说道,作为一个要回京高升的人,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政治履历是完美无缺的。
李君威很是无奈,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跟你交交底,原以为你要回京,这件事浅尝辄止,日后有功,你也算是参与了赞画,弄错了,你也能置身事外。你不放心,我也就把心中所想告知与你。”
其实李君威的想法远远比裴元器以为的要复杂,他可不是早早的选定了泽连科,骗马泽帕去刺杀彼得,借彼得之手替泽连科除去竞争对手。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个选项,最后的选项。
李君威的意图很明确,把马泽帕的计划通过情报系统告知彼得,让彼得早有防范。现如今的形势,卡尔十二世从波兰东进,进攻俄国。彼得面对马泽帕的阳奉阴违,最稳妥的办法有两种。
一种是将计就计,假装上当,想办法杀了马泽帕,夺取其兵权为自己所用。但这种办法不可能成功,因为只要彼得得到情报后没有动静,就肯定是这种企图,李君威也会想办法通知马泽帕防范的。
另外一种就是先下手为强,率先出兵,灭了马泽帕的哥萨克势力。而这才是李君威想要的结局。
只要彼得先下手为强,凭借俄国在哥萨克中多年的经营,马泽帕必然是无法抵抗的,这个时候,帝国又不会出面,马泽帕能请求支援的只有两方,一方是瑞典的卡尔国王,一方是南面的泽连科。
但其实马泽帕没得选,如果选择了卡尔国王,他独立建国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因为那意味着抛弃帝国,而如果选择泽连科,就意味着依旧遵循与帝国的约定。
说白了,李君威的设计陷害,就是要促成马泽帕和泽连科这两支乌克兰势力联合起来。只要他们联合起来,完全可以在瑞典和俄国之间不做选择,让他们分出胜负,而只要他们联合起来,建立一个乌克兰国,而且是领土面积较大的乌克兰国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也只有他们联合起来,未来的乌克兰国中,泽连科就不能一言九鼎,就不怕他不受管控。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扶持马泽帕,其实原因也特别简单,帝国扶持乌克兰与扶持普鲁士一样,需要的是一个足够强力的国家,显然,马泽帕之流也就是复兴其父亲时代存在过的哥萨克酋长国,那种松散的部落联盟似的国家,亦或者,马泽帕人老心未老,也就能建立一个封建集权国家,在人口和土地有限的情况下,这样的国家对帝国意义也不是很大。
裴元器在听完了李君威的计划,直接摇头,想了想,还是摇头。
李君威只是耸耸肩,不置可否,也没有评价,只有李昭承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见裴元器拿起猎枪准备去打猎,李昭承连忙问李君威:“爹,爹,为什么裴大爷摇头啊,他不同意你的计划吗?”
“这我怎么知道,你觉得呢?”
“不应该是不同意,若是不同意,他就应该据理力争啊。”李昭承又一次用起了自己的排除法:“那是他有更好的办法?也不对,若是有的话,他也应该说出来,毕竟你已经让人给沙皇送信了,晚了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自言自语了好一会,李昭承也没有得出结论来,李君威说:“你想知道答案吗?”
李昭承满脸都是求知欲,他连连点头,李君威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你老子还想知道呢,你不会主动去问吗,在这里瞎猜什么?”
李昭承立刻明白过来,抄起猎枪,翻身上马就追赶裴元器去了,李君威看了看空荡荡的枪盒,骂道:“王八犊子,那是老子的枪!”
很快,李昭承就追上了裴元器,二人骑马在猎场里展开了射猎比赛,裴元器发现,李昭承这些年,身上的功夫很有长进,各式猎枪在他手里都能打出很高的精度,裴元器这个猎场老手,也是凭借着对本地的熟悉,才占据上风的。
“裴大爷,你觉得我爹说的那个计划怎么样?”
裴元器擦拭着自己心爱的猎枪,随口回答说。李昭承问:“那你为什么摇头,你不要不承认,我已经看到了,你是摇头了的。”
“呵呵,是啊,我摇头了,我也没有不承认啊。”裴元器笑着回应。
“那为什么摇头?”
裴元器说:“不是计划不好,不是成功率低,也不是我有更好的办法........。”对于李昭承喜欢用排除法,裴元器也是知道的,故意这么说,就是逗他,眼见李昭承沉不住气了,裴元器说道:“昭承啊,其实我摇头是因为无奈。”
“什么无奈,因为爹爹是王爷,你必须听他的吗?”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其实从小到大,你父亲都没有强迫过我听从他的命令。因为不需要,强制执行是因为下面人反抗或者不理解,而你父亲有充足的智慧让别人信任他,服从他。”裴元器感慨说道。
“我还是不太明白。”李昭承抓起裴元器的枪,替他擦拭起来。
裴元器说:“好吧,那我就明说了吧,你父亲的计划非常好,但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复杂。复杂的计划很容易出错,也受各方面影响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我们制定计划,往往越简单粗暴为好,不要过度的追求效率和完美。
而你父亲不同,虽然他的计划复杂到不符合我们一贯做事的规律,但正如我说的那样,他有足够的智慧去应付这一切,哪怕中途出现变故,他也会随机应变,保证最终的结果对帝国有利。而没有这样的智慧,我建议不要这么去操作。”
与其说裴元器在解释,不如说他在借机教授或者影响李昭承。
李昭承听过很多人称赞自己的父亲,但他在印象里,父亲永远是玩世不恭,略带喜感的人,与高深莫测一点不搭边,至少和话剧里的诸葛亮的形象完全不同。可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裴大爷,你说我能做到爹爹那样吗?”
“应该不能吧。”
“那大哥呢?”
“或许也不能?”
“为什么?”
裴元器站起身子看着猎场内的山林、草地,猎场外的牧场、农田,远处的山峦和一望无边的肥沃土地,他说道:“孩子,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打下了这片大大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