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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五九 山东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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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连生跟着刘大力到了宣传队的驻地,这里已经距离前沿超过三里,清军的各式火器都是打过来,整个区域已经用原木弄了一个围子,里面全都是地窝子,但是这里的地窝子出奇的大,七八排横排地窝子是歇宿用的宿舍,几个大型的地窝子则是排练和开会用的地方。
    刘大力先是带着白连生去备案,听说白连生是个茶博士半路出身的说书的,那宣传队的管事还有些不屑,刘大力却是知道白连生的能耐,让他说一段,白连生这知道这‘面试’关乎着自己的前程,若是通不过便是要被发配去劳改干活,于是拣选了自己最拿手的《精忠说岳》中一段说了起来。
    这《精忠说岳》也是时下最时兴的故事,白连生颇有些说书先生的道道,说的是唾沫横飞,管事连连点头,白连生便是通过了。
    这支宣传队里虽然都是俘虏,但待遇却是极好的,当天白连生就领了衣服和身份牌子,分了宿舍,当晚便是进入排练室,算正式的安顿下来。
    白连生的本职是茶博士,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极好的,说书也是只需要一张嘴,无需他人配合,甚至连排练都是不用,第二天就被安排在俘虏营里说了一段,反响是极好的,管事好好的赞赏了白连生,让他再把段子精练一些,待到月末便是到前沿就劳军,说给陆军的天兵们听,白连生非常高兴。
    接下来的几日,白连生在宣传队里混熟了,他发现这宣传队有两个差事,对内宣传和对外劝降,对内宣传自然不用多说,向俘虏讲忠义道节操,慰劳前线军人,甚至来后勤的民工也能听,对外劝降却不是人人都做的,刘大力便是劝降组的。
    而宣传队里更是三教九流都有,涂脂抹粉的戏子、说书唱曲敲大鼓,连耍把式、玩杂技都是不缺,这些都是宣传队里的正路子,所谓正路子便是大家都有技艺在身的,原本就是干这一行的,但也有野路子,刘大力就是野路子。
    野路子里有刘大力这等嗓门大的,站在前沿,身边跟着一个识字的,识字的把话念给他听,他再喊出去,卖的口水,用的是辛苦,没啥技术含量,当然,还有本身就自带故事的,也是跑过来的包衣奴才,披麻戴孝,满脸抹泪,在前沿哭天抢地的控诉满洲鞑子和汉家地主的恶行,呼吁对面受苦受难的包衣来投降,或者奋力一搏,杀几个鞑子。
    这类走哭戏的大多是苦命人,自己的故事就是让人悲悯的,无需演,照实了说便是能震慑人的心灵,戳中内心深处最软的那一块,可江湖之中门路众多,单就有拿这做活的,白连生同宿舍的便是有两个家伙,平日里是当假孝子的,也就是发丧出殡的时候,主家给他们一笔钱,在仪式上去装死人的儿孙,狠狠哭一通的,要说装可怜和痛哭,这二人却是专业的,索性直接开始编故事,今日的故事是被鞑子杀了爹娘,明日口中又说被鞑子辱了妻儿,后天便说全家被杀,光是白连生到了这几日,爹娘便是换了四种死法,这类野路子也是宣传队其他成员不齿的,但是架不住效果好,二人在宣传队也很吃香。
    几日的时间,白连生摸清楚了门路,他发现野路子这一行虽然没有什么技艺,但却是极为受重视的,甚至于刘大力几个平日没稿子可以念的时候,在阵地前沿直接爹啊、娘啊的骂将起来,也是备受欢迎,但骂人的野路子也分多种,刘大力属于十八辈祖宗一路的,直接招呼人家全家老小,其中再夹杂着一些牲口与人之间的故事,越脏越好,越混越好。
    而更有技术含量的一路却是编排和造谣,这群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所谓的‘满清宫廷秘闻’来公之于众,真真假假的。说几句,清军那边是炮火连天,可见是戳中痛处了,而自己这边,士兵也爱听,竟是比戏文还受欢迎,白连生也愿意听,甚至还帮他们编排,乐在其中,心中还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日,白连生吃了早餐回来,却是发现刘大力早早的在宿舍里了,他见刘大力兴趣缺缺,问道:“刘兄弟,怎么了,有人给你气受了?”
    刘大力摆摆手:“不是,上面今天跟我说,让我不用去前沿了,收拾一下,明日去俘虏队报道,看管那些俘虏。”
    白连生一听,这是丢了差事了,连忙问:“为什么呢?”
    “哎,自从那群造谣的出来,便是没了我差事了,嫌我骂的没有新意。”刘大力挠挠头,坐在土炕上:“哎,说到底,我一不会说书,二不会唱戏,能在宣传队混两个月白面馍馍吃也是祖上积德了。”
    刘大力本是临清的马帮里的马夫,自然不是专业的,白连生也是知道,他一直很想报答刘大力这段时日帮助自己,问道:“刘兄弟,唱大个子的七块板儿你会不?”
    刘大力咧嘴一笑:“哪能不会呢,在俺们老家临清,码头上多的是,板儿我都会打,只是故事说不好。”
    所谓的唱大个子的七块板就是山东快板,当然这山东快板是红朝解放之后定的名字,因为使用两块大竹板儿(大板儿)和五块小竹板(节子板),所以被称为七块板,因为主要是说武松的故事,所以又被叫做说武老二的、唱大个子的。
    当然,这个时候的山东快板还没有那么全活,其本身起源于莲花落发展而来的山东落子,形式还不固定,这个时候有用七块板的,也有用节子的,通俗易懂,非常好学。
    白连生见刘大力有些基础,连忙说:“刘兄弟,我这边正写一个稿子,正愁找不到人来唱呢,不如咱们连夜排一排,明日跟管事面前表演一通,若是弄的好,兴许你不用走了。”
    宣传队的差事又轻省待遇友好,走哪里都有面子,刘大力自然不想走,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说道:“白兄弟,文绉绉的话我可是说不好。”
    白连生道:“俗的很,就是你平日骂的那些脏话呀。”
    刘大力这才有了兴致,放下包袱,跟着白连生去了。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二人还没有排练成,便是吸引了管事前来,管事在房门外听了一会,便是允了白连生所请,让其二人快些完事,好去前沿表演,这二人忙了一个通宵,吃饱喝足,带着不成熟的本事便是来到前沿。
    二人被选在了一个最靠近火线的地方,这里地势高,清军的壕沟距离最高点还不到三十米,只是上面用覆了土的木排盖住了大半,防备手榴弹罢了,别说在这里高唱嘶喊,便是说句话,对面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前沿的士兵正抱着碗筷吃早饭,宣传队的管事拿出几包香烟给众人散了散,说道:“各位陆军弟兄,宣传队又排了一出好戏,让咱们营的先尝尝鲜,哪里不好的,帮忙改一改,如何?”
    “先说好了,若是那哭爹喊娘的,还是别说了,老子耳朵都起茧子了。”
    “就是,那两个狗东西有几个爹啊,死了十七八次还不重样,我哩个乖乖,稀奇。”
    管事挠挠头:“包管不是那些野路子。”
    刘大力和白连生已经摆开了架势,这山东快板有单口,对口,还有群口的,倒是不拘泥于形式,板子也是随手做的,刘大力算作‘主唱’白连生拿了一对儿‘光光’,就是大钹,在一旁就算作乐器了。
    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拉(拉是山东方言,就是说)
    拉一拉鞑子皇帝,觉罗他们家
    老奴才努尔哈赤,就是猪皮咋
    白山黑水野林子里生在宁古塔。
    哎,生在宁古塔!
    咣!咣!
    说这野猪能生养,儿子十六个
    但是家教不像样,没有像人哒!
    哎!没有像人哒!
    咣!咣!
    说这长子名褚英,老早圈禁啦
    二儿子名叫代善,小老婆生哒
    贪财好色爱喝酒,爹戴绿帽咋
    老爹一死杀嫡母,这才没揭发
    有勇无谋不要脸,输给了老八
    皇太极三拳两脚,苟且当王八
    娶小老婆虐亲儿,被迫分了家
    .........
    鞑子皇帝他老爹,名叫皇太极
    其实图个好名字,真名是黑皮
    这个东西娶媳妇,真是让人急
    先娶姑姑再侄女,床上并排齐
    鞑子媳妇七八个,真够他忙滴
    孩子却没生几个,白浪费婆姨
    哎!白浪费婆姨!
    咣!咣!
    ..........
    对面鞑子顺治帝,是个倒霉娃
    六岁没爹九没妈,有了野爸爸(妈指的是皇太极的中宫皇后哲哲)
    哎!有了野爸爸(齐唱)
    野爹名叫多尔衮,亲兄弟有仨(sa)
    哥仨把持了朝政,吓得直叫妈
    他妈绞尽了脑汁,也没有办法
    最后裙子掀起来,叔叔变爸爸
    嘿嘿,叔叔变爸爸。
    咣!咣!
    ........
    竹板这么一推啊,别的咱不吹
    吹一吹鞑子最爱,名叫董鄂妃
    这娘们红颜薄命,阎王把命催
    一个孩子没成活,驾鹤把西归
    鞑子皇帝在对面,早已心伤悲
    要是他真去出家,剃发我帮推(山东这边,理发又叫推头,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
    嘿嘿,剃发我帮推
    咣!咣!
    ......
    竹板这么一扫呀,别的咱不表
    表一表睿王最爱,也是他八嫂
    据说两人年轻时,就早已要好
    哎,就早已要好
    咣!咣!
    芦苇荡子草丛里,二人赤条条
    可是草原多蚊子,腚上全是包
    嘿嘿,腚上全是包
    咣咣!
    ........
    刘大力与白连生是边敲边打,边唱边和,很快就是把气氛搞的快活了起来,周围吃饭的陆军士兵也是放下碗筷,跟着吆喝,这些人倒也不全唱,就跟着唱最后一句,但这通俗易懂,雅俗不共赏的句子却备受士兵们欢迎,每说完一段,便是用力的鼓掌,欢声雷动。
    清军那边离得近,也是有不少人听到了,包衣们放下锄头,静静的听,掩嘴偷着乐,看管的包衣头子也是嘿嘿直乐,无论是干活的还是监工的,这些日子都是过的苦闷,如今有乐子听,还哪有心思干活。
    到底是有几个对主子忠心的铁杆汉奸的包衣,跑去向主子报告了,不消多时,就有十几个满洲兵顶盔配刀,怒气冲冲的来了,为首一人老远便是听到刘大力那大嗓门,顿时怒不可遏,失去理智的他大吼道:“把这些狗奴才全杀了!”
    他这一声大吼可是吓坏了干活的包衣,眼瞧着满洲兵上来便是大肆砍杀,无论是干活的还是从北京来的老包衣,都是不放过,也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逃命,百十个人扔下锄头铁锹,爬上壕沟,越过封锁线逃命去了。
    白连生还沉浸在表演的喜悦之中,刘大力却知道前沿的危险,知道每一次的包衣逃命都是会惹来战斗,他拉下白连生,二人趴在沟壑之中,只听着身旁枪声如同炒豆一般响起,两边你来我往的打起来。
    这前沿根本没有能跑的地方,全是铁丝、拒马一类,逃命的包衣在地上爬,脑袋上全是横飞的子弹,前沿的陆军军官也是看出是包衣出逃,而非清军进攻,下令扔了几个烟雾弹,然四十多人成功爬到了陆军的战壕里。
    这猛烈的一仗引来该连队所在旅的旅长官的注意,问过之后才知道是白连生等人的功劳,一听说满洲兵听不得这些,更是大喜,旅里组织里各团各营的军官,以营为单位,分别学习者新编的山东快板,几千个人一起唱,你满洲兵不听,偏让人听,不仅让你听,还要让所有的清军知道你们爱新觉罗家那些肮脏的事。
    这半真半假的段子可是比枪炮更夺人心,接下来的几天,前沿就没有消停,打起来没完没了,该旅的行动也是引起了大营主帅武行的注意,索性搞了一个全军拉歌,数万人一起唱,让藏在青州城里的顺治帝也是听到了,据说当天就吐了血。
    这个消息传到了陆军大营,士兵们茶余饭后讨论顺治为谁生气,是为了老婆还是老妈,亦或者那位野爸爸,争的面红耳赤,无法统一。
    这章废了我许多脑子,要些打赏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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