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裁杀
张勉反常很快,脸上立刻堆满笑容,道:“子浦这是做什么?张某虽然位居太常,可从没有以势欺人,只和子浦论同窗私谊。”
两人都曾师从大儒王绍,张勉比唐劬年长得多,唐劬入学不久,张劬得到举荐,出仕为官。向苏执举荐唐劬的便是张勉,真要论私谊,还是有些渊源的。
对张劬的示好之言,唐劬唇边闪过一抹冷笑,默然不语。
“子甫若不嫌弃,便在为兄这里用了晚膳。来呀,摆膳。”张勉最后一句是对小厮说的。
小厮八面玲珑,尤其会揣测主人心意,一得主人吩咐,马上应了一声,朝外面跑去。
这时外面的护院听到叫声,跑到院子门口探头探脑,见小厮过来,道:“汪六,出了什么事?”
他们隐约听见小厮的声音,可书房不能擅入,违者会受杖刑,为了屁股不开花,还是问一声的好。
那叫汪六的小厮道:“没什么事,都散了吧。”
“哦。”几个护院不敢再问,赶紧缩回脖子,一溜烟跑了。
唐劬收回盯在汪六身上的视线,道:“不用了,唐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
两人已经撕破脸,他会蠢到留在这里,任人鱼肉吗?
张勉不敢强留,把着唐劬的手臂,恳切地道:“子浦啊,我的为人你深知,我性子急,又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你别往心里去。我们是同窗,情谊与别人不同。再说,无凭无据的,你跟程家小子说什么,他也不信。”
半拉交情半威胁的,只想说服唐劬别把此事捅出去。
唐劬自陷险境,哪敢说硬话,先打个哈哈,道:“太常放心,这份同窗之谊,子浦一直谨记在心,明天一早便辞了长史之职,回乡当个先生。”
“这……”张勉装作很为难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道:“如此也好。子浦先辞去长史之职,只是不用回乡,过两三个月,我再为子浦安排一个合适的官职,一定不输于长史便是。”
说起来,苏执能委任唐劬为丞相长史,一是看在张勉的面子上;二呢,唐劬也有些真才实学,要不然哪能一下子给他这么高的职位?
有什么衙门能比得上丞相公庑威风呢?丞相为百官之首,而长史,是丞相左臂右膀。唐劬说要辞去官职,不过是试探张勉,见他顺水推舟,心里拨凉拨凉的,更增向程墨坦白的决心。
当下两人虚情假意一番,唐劬总算出了张勉的府邸,上了自家马车。他一放松,顿觉汗湿中衣,刚才实是凶险至极,如果不是自己急中生智,假托有心腹人在外面望风,小命就要不保了。
“快走。”他急急催促车夫。
天色已晚,车夫自早上吃两碗稀粥到现在,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就是他不催促,也把马车赶得飞快。
唐劬出了书房的院子,张勉转身入内,树上的人悄无声息离开松树,一直蹑在唐劬身后,此时车夫驾着马车快速驶在路上,那人并没有被落下。
路上车马不多,这个时候,除了去青/楼的寻欢客,大多数百姓都已歇下,行人更是寥寥。这一次,唐劬没有吩咐车夫在北阙绕圈圈,而是直接往家中驶去。
唐劬出仕不久,没有能力购置宅院,东阙的府邸是身份的象征,有价无市,不要说价钱高得吓人,也没人出租,唐劬租住临近城西的一个小院子,从北阙赶去,得走大半个时辰。
越往城西车马越少,这一段更是寂静。唐劬倚在车壁上,心情沮丧,前途茫茫,实是不知怎么办好。突然一阵马蹄声响,几匹马从后面急驰而来。
这里是京城,特权阶层众多,纵有人夜晚纵马也不足为怪,唐劬并不在意。可那几匹马赶到马车前,马上骑者一勒马缰,骏马希津津人立而起。
车夫也跟着勒住马缰,奇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车前的灯笼发出红色的光,照在马车前方,看不清马上骑者的样貌,却能清楚看到四匹马对他们形成半包围。
左首的骑者身材魁梧,道:“可是唐劬唐子浦?”
唐劬不知出了什么事,挑帘道:“正是唐某在此,不知……”
一句话没说完,右首骑者喝一声:“杀!”一夹马腹,手中的剑在灯笼下闪烁,一眨眼间已冲到面前。
“啊——”唐劬耳中听到一声尖锐的惊叫,然后才发觉这声不似他的声音的叫声出自他之口。这时马上骑者已冲到车旁,手起剑落,闪闪发光的利剑刺向他的脖颈。
唐劬是文人,虽说曾习六艺骑射,可那一剑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反应不过来,连闪避的念头都不曾有,剑尖便近在咫尺。
马上骑者正要一剑结果唐劬的性命,然后回去复命,却听背后风声响,急忙侧身。身子这一侧,逃过后背的一击,剑也失了准头,刺在唐劬的肩头。
唐劬只觉肩头剧痛,下意识大喊:“快走!”
车夫吓呆了,被他一嗓子吼醒,赶紧挥鞭赶车向前冲去。
马车前面三个骑者不知谁一声长笑,嘲讽道:“想逃?逃得掉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一个声音自马车后响起。
左首骑者已转身怒喝:“谁?鬼鬼祟祟做什么?”
马车冲了两丈,便被拦下,灯光照耀下,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脸蒙一条灰色锦帕,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们不鬼鬼祟祟,怎么脸蒙黑巾?张太常的人么?”那人双手抱胸,双脚不丁不八,气定神闲的样子。
唐劬攸然色变,他以为逃出生天,没想到张勉竟然不肯放过他,连夜派人追杀。
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政见不同可各使手段打击政敌,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也是底纸,那就是不能暗杀。当初章布派人暗杀程墨,昭帝震怒,便是为此。
今天张勉派人暗杀唐劬,自然得藏头露尾,不能让人知道,这几人早得了嘱托,被那人叫破身份,脸上同样变色,只是他们黑巾蒙面,却是谁也瞧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