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又一名杀手,再一声剑起
问上天,问大地,问苍生。
姜玉阳一剑三问的最后一问,亦是最后一剑,终于要在此刻递了出来。
这一剑若是真递出来,注定是惊天动地的一剑,是百年未有的一剑。
而那挡这一剑的人,自然也是百年罕见。
“大楚姜玉阳祈求天下苍生开一线!”
之前问上天问大地,那姜玉阳祈求天地开线是为借剑意,然而此刻这问苍生借剑意,要如何借?
宋逸安怡然不惧,王依山站在其身侧,抚须而笑。
宋家年轻宗主这时肃声开口道:“天下大势本就是分久必合,大明国顺应局势,与江湖合作,才得以马踏八国。上是奉承天运,天命所归,下是厚德载物,大地所认。大明建朝后,先后两任皇帝更是以安民为己任,天下百姓莫不归心如一。后楚国亡国不怪天,亦不怪地,更不怪人!姜玉阳你何苦为这样的事情,苦心孤诣打着楚国的名号,还要向天地人发问?我宋逸安就可以回答你!”
本来平稳盘腿而坐的姜玉阳如遭雷击,脸色发白。
天上地下在一瞬间,有一股诡异气柱在前者身体四周轰然消散。
王依山这时候悄然退走,向绿鱼那里飞掠而去。
因为他知道,姜玉阳这第三剑,已是不攻自破。
不远处的老罗手提那名中年汉子的头颅,浑身是血,却没有一处伤痕。
他刚刚也感受到了那股悚然剑气在瞬间消散不见。
宋逸安走至姜玉阳身前,身躯颤抖,两眼发红道:“复国?姜玉阳你拍胸脯说说,你来此地是真为复国还是因为你心中那股执念,或是仇恨?大将军为什么要替姜擎苍去死?姜玺又为什么要替你去死?姜擎苍又为什么甘愿送死?这些你还要故意不看到何时!”
“你一身剑道修为如此极高,为什么非要入世落入下乘?江湖人便非要卷入这庙堂争乱中吗?!”
宋逸安话语至此,已是泪水充满眼眶。若是有人听到他这话,肯定要出言讥讽,尤其是前诸侯八国遗民,甚至会破口大骂,说是你宋家剑炉不顾江湖道义在先,甘心愿意沦为朝廷鹰犬的!
世人都是这样认为,可又有谁知道其中真正的缘由。
又有谁去想过宋逸安为何走这一趟江湖,宋宇轩为何还在武当山不回家,宋家剑炉为何还要苦苦支撑。
姜玉阳膝上的楚子剑不断哀鸣,如泣如诉。
他抬眼看了看天空,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会心笑了笑。
宋逸安所说的话,所讲的道理,如此直白他又怎会不懂?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杀这宋家年轻宗主,也不知在何时就开始有了这种想法。或许是自己父亲被人暗中下毒死去时,还要让自己活下去的那一刻;或许是姜擎苍切下甘愿牺牲的姜玺的头颅那一刻。
那位大明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人利用了他,他都知道。他说是要为大楚子民说句话,何尝不是要为自己说句话。
那到底是为自己说句什么话呢?
姜玉阳缓缓起身,转过身背对宋逸安,闭目回神,开口后语气低沉,仿佛是在说遗言:“江湖人便做一次江湖事吧。”
宋逸安闻言大惊,连忙劝阻道:“为何要如此想,你不要忘了,姜擎苍,姜玺包括你爷爷都是要让你活着!”
便在此时,远方仿佛有股黑云在迫近,压满了乱平岗每一寸地方。
一里之外,王依山来到柳寒棠身边,从后者那里得知绿鱼已经安全退走后,便立马追了过去。
而那之前在困斗柳寒棠,伤亡惨重已经仅剩不到三百骑的后楚重骑军,不知为何突然撤退了回去。
而正在这时,萧武一马当先,身后率领着无数铁骑禁军气势汹汹而来。
在经过已是受了不轻伤势的柳寒棠时,萧武目视向前,径直而过。
宋福禄在此刻已是带领着宋家死士冲破了敌军防线,可自己这边也是伤亡惨重。他心中蓦的一惊,抬头看到了远方那一幕景致,瞳孔不自觉一缩。
凡是他目光所及的乱平岗上,宛如有一条长龙,更是正在铺设的地毯,在向乱平岗中心区域蔓延而去。
那是由萧鼎统帅的三千长枪禁军!
整个乱平岗在此时已是被萧武萧鼎二人带兵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之前向萧武求援的绿鱼和林空竹二人,正被几个骑兵看守着。
因为萧索先前下了命令,所遇之人,无论是谁,一律格杀勿论。可萧武毕竟是个真男人,见到前二者是两个纤纤女子,其中绿鱼还是他义父府上丫鬟,萧武于心不忍,只是留下了几个让手下命其好好看守后就离去。
幸亏这头下山虎心肠好,要不然今天他这一千精骑还不知道能活下几匹马几个人。
王依山来到此地后,自然是毫不客气一挥袖将那四名骑兵掀翻在地。笑意吟吟走向绿鱼,好意伸出手想替她拍了拍身上沙尘。
绿鱼一把打掉王依山的爪子,怒瞪了他一眼,带着些许哭腔埋怨道:“你去哪了?”
也怪不得小姑娘会这样,本来她与林空竹一心热忱来到萧武这里求援,可谁知道人家不派兵就算了,还将她们当做犯人给看押了起来。这不禁让心智还不成熟的绿鱼委屈到了极点。
林空竹对着王依山欠了一下身子,没有言语。
王依山一贯视而不见,见自己心爱的徒弟,暂且算作徒弟吧,心情不佳,心中自责不已,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这宋小子没有真本事,就别出来瞎晃悠丢人!连累老夫费心费力也就算了,还让老夫的弟子也跟着受苦!老夫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跟宋龙鸣那老小儿做生意!”
说着说着,王依山似乎还不解气,不经意看到那在地上呻吟的四名骑兵,就欲再给他们加一下子。
绿鱼这时候心情略微好了一些,她连忙拉住王依山,道:“算了!你自己没本事速度慢,就不要赖别人,他们也没有为难我和林姐姐。”
王依山自然是赶快收手,悻悻然一脸无辜。
绿鱼懵懂无知,问道:“萧武将军刚刚为什么不帮我们?”
王依山只是笑着,不以为意道:“谁知道呢。”
早已看穿一切的林空竹此刻突然有股荒唐的想法,希望这时候能去看一眼那世子殿下。
她苦笑摇摇头,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
萧鼎所统领的这三千长枪军显然是有备而来,或许可以说是有针对性而来。因为他们手中拿的是拒马枪,专门用来破敌军骑兵的。
三千人三千枪,远远看去就是一片钢甲海洋。
姜玉阳重新提起剑,大喝了一声后,开始向前奔去。
宋逸安想阻拦却也是来不及了。
随着姜玉阳而去的,还有后楚剩下的四百余重骑军。
人人激愤,人人慷慨。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主子突然调转了枪头,但他们却还是义无反顾跟随而去。
四百骑就是算上马,跟三千人比起来还是有些微不足道。
何况那可是三千拒马军!
萧鼎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重骑,舔了一下嘴唇,嘿嘿冷笑了笑。
这时萧武也带着一千精骑来到了这里,与前者兵马汇合在了一起。
“这些后楚余孽莫不是失心疯了,咋的都这么想死?”萧鼎语气阴森道。
萧武面色平静,他没有言语,只是将抬起的右手果断放了下去。
萧武身后,早已是摆好弓弩的一千精骑动作一致发动箭矢。
天空仿佛在一瞬间被撕裂。
箭如蝗群,箭如雨下。
只见接近一百之数的后楚骑军或是自己中箭,或是坐下马儿中箭,一个一个接连翻倒在地。
姜玉阳身上被数支箭矢划伤浑然不觉,不要命般冲到了萧鼎拒马军之前。
一番箭雨过后,一千精骑利索收弩抽刀,开始发起冲锋。
他们全冲姜玉阳一人而去!
乱平岗四面八方,三千长枪军也开始了攻击。他们伸直手中拒马枪,脚下动作不快,所成战阵严丝合缝。
包围圈越来越小。
后楚骑军不断有人被长枪军挑落下马,继而就被捅成了马蜂窝。但所有重骑没有一个人一匹马后退,尽数冲向东南禁军的拒马枪,慷慨赴死!
乱平岗早已成了一片猩红大地。
而姜玉阳被淹没在一千精骑之中,偶尔会听到他的怒吼,也会感受到那肆意喷涌的剑气。
但一切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宋逸安以剑拄地,热泪盈眶。
便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内心涌起一股极度不安感。
而远处已急急赶来的宋福禄心急大喊道:“小少爷小心地下!”
远在两里之外的王依山,本来还对着绿鱼笑呵呵的,突然又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
老罗心惊的竟是直接松开了握着铁锤的右手!
只见宋家年轻宗主所站地下,有一人一剑破土而出。
来人杀气腾腾,剑气也是腾腾。
杀手在地下隐蔽了许久,找的就是一个时机,为的就是一剑杀人!
这一剑气势威力不足姜玉阳“三问”万一,但对于宋逸安威胁程度却是数倍于前者。
已是命悬一线的宋逸安在这时却是闭上眼。
他清晰感受到来自杀手那另他心寒的剑气。同时,一幕幕后楚骑军慷慨赴死的场景也在他眼前浮过。
最后,他脑子里是云山尽在明龙湖上意气风发的场景。
画面在此刻定格,宋逸安睁开眼睛,几乎与他自己脑子里想象的云山尽一起,开口朗声道:“剑起!”
天上地下却不见有飞剑而来。
在半空飞掠而来的王依山蓦的停住身形,脚尖点在一名东南禁军头顶,望向宋逸安。
他眼中大放光彩,忍不住咂嘴道:“蔚为大观。”
只见宋家年轻宗主一掌拍向那名杀手。
随即满场凡是佩剑之人,都感觉到自己的剑轻微动了一下。
王依山却看到整个乱平岗有无数道肉眼不可见气息汇聚向宋家年轻宗主头顶,如一柄柄飞剑般,顺着后者一掌落下,如瀑布尽数倾泄而下。
这一声“剑起”原来借的不是剑,而是剑意。
可怜那名杀手刚冒出身子,手中长剑便砰然炸碎,又被狠狠压回地面。
随后一重又一重内力冲向杀手。
直至将他冲成了一摊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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