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辩合
站在儒家小圣贤庄的大厅中,公孙玲珑对着坐在最上首的李斯和伏念一礼,用那让人鸡皮疙瘩都会起来的娇笑声说道。
“小女子玲珑,久闻齐鲁之地多名士,学识渊博能言善辩,桑海儒家更是天下翘楚,故此不远千里特来讨教辩合之术,还望不吝赐教。”
“这是挑场子来了啊。”
少羽有些激动的轻声感叹着,神情变得更加注目。名家和儒家之间的舌战,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在坐都是饱学之士,在小圣贤庄里探讨学问,很合适宜。”
图穷匕见,以名嘴传天下的名家为先锋,李斯此次来者不善,剑指小圣贤庄,诚心要让儒家好看。
所谓辩合之术,是在诸子百家中那些读书人之间盛行的一种较量学识的方式。当双方意见相左,谁也无法说服谁时,就会在大家面前通过出题辩论的方式来一较高下。
简单来说,输家玩完,名誉扫地;赢家通吃,受人敬仰。
儒家与名家第一场辩合,以鸟为题,儒家出战者名为子慕,是个只有十多岁的,身穿棕色儒服,身材略显肥硕的少年。
公孙玲珑:请问兄台,可知道鸟么?
子慕:知道。
公孙玲珑:那可知道这空中飞鸟是快乐还是不快乐呢?
子慕:呃……飞鸟的快乐,难道先生知道?
公孙玲珑:当然。
子慕:那究竟是快乐还是不快乐呢?
公孙玲珑:当然是快乐的。
子慕:先生只怕是在说笑了,先生不是飞鸟,又怎么会知道飞鸟的快乐呢?
公孙玲珑:哦?不是鸟便无法知道鸟的快乐么?
子慕:那是自然。先生不是鸟,却说知道鸟的快乐,岂不是荒谬之言?
公孙玲珑:真的荒谬?
子慕:当然。
公孙玲珑:那兄台不是我,却断言说我不知道鸟的快乐,这不是荒谬又是什么?
子慕:这……这个……
子慕无话可说,以示公正,伏念判公孙玲珑胜。
初战便失败,小圣贤庄内的气氛稍稍变得凝重。但堂堂名家,如果连一个儒家少年也辩不过才奇怪。所以这第二场,儒家出战者名为子游,是一名身穿蓝色儒服的中年人。
公孙玲珑:请问,胜与败是不是相反的?
子游:是。
公孙玲珑:生与死是不是相反的?
子游:是。
公孙玲珑:就像日出与日落,也是相反的?
子游:不错。
公孙玲珑:那么,太阳日出后,何时开始日落?
子游:嗯,应该是在黄昏之时吧。
公孙玲珑:哈哈,这位兄台真是好可爱呀。
子游:啊?
公孙玲珑:可惜结论大错特错!
子游:太阳在黄昏时分西斜,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呀。
公孙玲珑:太阳从东方升起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停地朝西方靠近。
子游:这……
公孙玲珑:所以,太阳从日出的时候就开始日落,不是吗?
子游:呃……
公孙玲珑:那么,人的生与死的变化是否也是如此呢?
子游:未知生,焉知死?
公孙玲珑:世间生灵都逃不开一个死字,每多活一刻,就是在向死亡靠近一分,这话你可认同?
子游:认同。
公孙玲珑:所以,当人类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死亡了,对不对?
子游:那又怎样?
公孙玲珑:哈哈,你刚才也同意,日出之后太阳就开始日落,出生之后人类就开始走向死亡。那么,这场与我的辩论,从你带着想要获胜的希望开始,就注定将以失败收场,是否同意?
子游:这……这……
子游无话可说,第二场同样是强词夺理的公孙玲珑胜
随后接连数场,出战的儒家子弟都在公孙玲珑的巧眼之下败北,一直到第七场的子聪,被携带者名家传家之宝——白马‘踏雪’的公孙玲珑,以名家著名的‘白马非马’,只稍加修改便同样击败。
子聪:先生请出题。
公孙玲珑:此白马乃是我公孙家世代相传的传家之宝踏雪,我们便以此为题,如何?
子聪:好,就以马为题。
公孙玲珑:错了,是以白马为题。
子聪:先生说以此马为题,在下也同意以马为题,何错之有?
公孙玲珑:本次辩合是以白马为题,并非以马为题。
子聪:难道对于公孙先生而言,白马与马这两者之间有区别?
公孙玲珑:难道对于兄台而言,白马与马这两者之间没有区别?
子聪:世人皆知,白马也好,黑马也好,原本都是马。
公孙玲珑:错了错了,简直是大错而特错。白马怎么会是马呢?
子聪:白马非马,公孙先生何出此言?
公孙玲珑:这世上马的颜色繁多,白、黑、褐、红、黄、灰,各色皆有,关于这一点,兄台知道吗?
子聪:当然知道。
公孙玲珑:如果你的坐骑是一匹白马,别人借去骑了一天,第二天还给你一匹黑马,告诉你说都一样,反正都是马,你能同意吗?
子聪:这个……呃,不能同意。
公孙玲珑:反过来看,如果有人说马等于白马,或者马等于黑马,那岂不是说,白马等于黑马?所以,马不等于白马,这话对吗?
子聪:这……
公孙玲珑:这就是了,既然说马不等于白马,那我说这匹白马不是马,难道有什么错误吗?
子聪:呃……先生错了。
公孙玲珑:哦?
子聪:先生的道理貌似有理,实则荒谬。所谓白马非马之说,虽然听上去无懈可击,但是世间许多不变的事实,并不会因为一场辩论的胜负而改变。即使名家言之凿凿地说“白马非马”,但是马并不因为这场辩论就在这个世上消失了,这样的天地大道,才是儒家修言的目标。
公孙玲珑:哈哈……
子聪:先生笑什么?
公孙玲珑:我笑儒家言必称天地君亲师,尊古尚贤,可是居然连自己的祖宗都忘记了。
子聪:敢问先生何出此言?
公孙玲珑:有一个赫赫有名的人曾经赞同我们名家的白马非马之说,他也是儒家的人,你们应该都很熟悉。
子聪:是谁?
公孙玲珑:就是你们儒家的祖师爷孔老夫子呀。
子聪:我家孔先师什么时候赞同过名家的白马之说?
公孙玲珑:身为读书人,却不知道自家典故。唉,也罢,今日我就再来教你们一遭。当年楚王外出打猎,丢失一把宝弓,他的随从要去找,楚王说:“楚人失之,楚人得之,何必去找?”有没有这件事?
子聪:有。
公孙玲珑:那你们的孔老夫子听到后,是怎么说的?
子聪:祖师爷不愧为一代宗师。他得知此事之后,认为要放宽眼界,人与人都是平等的,不必分什么楚人或是其它国家的人。因此,他告诉楚王,只需说“人失之,人得之”就可以了,何必要说楚人?
公孙玲珑:这不就是证据吗?
子聪:怎么说?
公孙玲珑:如果楚人和人是一样的,孔老夫子又何必去纠正楚王呢?显然,他是认为楚人与人是不同的两个意思,所以才会纠正楚王的话,对不对?既然孔老夫子认为楚人非人,那么与我的白马非马不正是不谋而合吗?兄台,还不认输吗?
子聪叹息:唉。
至此,儒家弟子连输七场,在场所有儒家弟子的脸色都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