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寸心师太的诉说，再看着其长期修剪后留下的那处空白，尘封心底的记忆涌来之际、似乎连时光也开始重叠。

    隐隐间，萧沙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沉稳憔悴的身影出现在石碑边上看着自己，对自己微笑、告诉自己等人所行便是所愿，告诉自己几人好好保重！

    犹然记得当初第一次相见，他一身蓝袍背负长剑、长发披肩面容憔悴！

    萧沙第一次见他失态时是其第一次见到凤翎在九龙世界和龙将、以及伪装成土匪的高手交手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为凤翎的天凰剑法惊叹，以为此生白活。

    然而江白或许不知，那时候的凤翎再强终究距离他萧沙太过遥远，只有和楚问心一起杀出元皇门大军获救的时候才是两人最真实的感受。

    那一次，也是萧沙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心性和武功的开始，他的随和、他的指点，对于那个时候的萧沙和楚问心来说就是一场滋润万物的及时雨。

    此后半年的开明世界之行，数之不尽的生死磨练，他伴随着几人横跨转战数千里生死相依，最后更为几人明心智留生路，自己却战死在那带血的黄昏山岭上。

    如今的神州大地江湖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长风逆剑了，可四年前的他就在这里，活在此时此地的每个人心中，活在那块石碑边上草丛里的脚印中。

    “江大哥……”

    回忆似一道缤纷的五彩迷障在轻呼中悄然破碎，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身边传来，所有重叠的时光和回忆都在瞬间被拉回现实！

    萧沙转头看去，却见不知何时凤翎已经泪流满面，董天乐那肥硕的脑袋低得更低，楚问心闭上了眼睛、本以为能够阻止眼泪流出，可眼角的湿润却更加明显。

    稍稍眨了眨眼睛，萧沙这才发现就连自己这个心理年龄在所有人中最大的人也已经红了眼眶。

    而对面坐着的寸心师太眼角已然留下两行清泪！

    修佛的人也会哭吗？

    他不知道、也从未见过，但是他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亲自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寸心师太必然有比自己等人更为深刻的体会！

    于是他抬头看天狠狠的眨了眨眼，真气运转下令眼内的迷蒙快速蒸干，抬起手帮边上的凤翎把挂在脸上眼泪抹掉，轻声道：“大家都冷静一下……”

    凤翎的脸庞很柔嫩也很温热，只是眼泪却显得冰冷，从未被父母以外的人这么接触过的她娇躯一颤、本能的就想闪躲，最终却又任由萧沙帮她把泪抹掉。

    回头再看董天乐和楚问心，未免大家太过伤心，萧沙忍住心里的那份刺痛对看起来依旧冷静、其实也和大家一样难过的寸心师太转移话题道：“师太，这么说长风剑派除了师太以外还有一人存活？”

    前尘来袭的寸心师太此时也同样陷入回忆中，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此刻同样眼眶红红却装作冷静模样的萧沙，点点头：“当初跟着他的厉红英和杜云两个孩子也是命苦，红英在他调查司徒家的时候死于司徒家之手，云儿在红英身死的同时负伤逃脱却再也不见踪影。”

    萧沙深深吐出一口气，看着桌面的茶杯、透过杯中茶水仿佛再度看到了江白的那些峥嵘岁月，低声道：“这么说……也算是为长风剑派留下了一点火苗，江大哥这一生的心愿想来也是如此。”

    “那那本秘籍呢？”

    猛然间，楚问心抬起头看向寸心师太：“从头到尾，那本秘籍就是祸害长风剑派的罪魁祸首，江大哥既然找上司徒家，想来和他们有关！”

    一提起秘籍，从见到几人开始到现在哪怕伤心流泪都一脸淡然的寸心师太眼中竟然现出惊惧之色，一张脸仿佛瞬间白了很多，毕竟……这是她一生噩梦的开始，也是她心里最不愿想起的事物，是害他丈夫疯癫的魔物、是害他女儿惨死的凶手、更是覆灭长风剑派的根源。

    她仿佛想否认这一切一样的摇摇头，眼神慌乱、甚至有些紧张，双眼中竟然有些迷惘，目光毫无焦点，身躯也开始微微颤动：“我不知道，白儿说他拿了去找凶手，此后就再未出现过……他……它、它是不祥之物，你们不要问了，不要问了”

    此时的寸心师太方寸尽失、说话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萧沙心下一震！

    原来经过这么多年，寸心师太的康复也还只是表面现象，内心的记忆一旦涌出依旧会陷入精神错乱，那位道言大师的秘法居然只治好了一半。

    其他几人见状都是大惊失色，凤翎飞快起身到寸心师太身边扶住她那开始微微颤抖的独臂，急急安慰：“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董天乐和楚问心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却见在凤翎安慰下寸心师太一把抓着她的手，渐渐的开始冷静下来。

    大约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重新恢复冷静的她才彻底恢复原状，对几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声音也重新变得沉稳：“抱歉、这点小毛病倒是让你们见笑了”

    萧沙几人连道不敢，她微微一顿后又把几人茶杯里的水倒掉重新沏满：“我的故事说完了，但是对白儿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知你们和他怎么认识的，能否说说？”

    “我们……”

    一瞬间，凤翎和萧沙，董天乐、楚问心都沉默下来！

    先前萧沙不知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本已打算开口说出几人早就编好的话，可惜被寸心师太打断，此刻却谁都没办法再说出口。

    真相武神空间是不允许说的，假话自然可以说，但是对于这个一个可怜人他们谁都没法说出那些违心之言。

    所谓善意的谎言，其实说到底还不是欺骗？

    寸心师太是江白的师娘，也是长风剑派所有人中最大的受害者、此时此刻刚听完故事的他们谁又能狠得下心去骗她？

    如果真的骗了，他们能度过这一关却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更重要的、其中惊险更容易勾动寸心师太那些记忆，搞不好又会动摇其心志精神。

    此时的他们已经有些明白了，这个寸心师太说是修佛只怕不是真修，说到底道言大师所谓的秘法医治一开始只是治本，后续让她继承道统念佛吃斋才是长期的药。

    而这药，她一直吃到今日也依旧没有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