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许，怎么样？有联系到患者家属吗？”
    贾政满眼疲惫地从手术室后门出来，摘去手套，轻揉着眉头问道。
    “公安那边已经在寻找了，但是患者并未随身携带身份证，而且车辆还是以一个公司名义买的，所以暂时没能查到伤员信息。”许士真微叹一声，摇了摇头。
    “老师，伤员情况怎么样？手术还顺利吗？”
    “目前来看，还没脱离生命危险，我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骨折外伤和划伤，伤者体内的情况怎么样目前还不能确定，李老和吴老还在里面处理内伤，持续观察吧！”贾政感叹一声，“不过我个人感觉，这孩子才二十岁，命不该绝！”
    许士真听到贾政这句话，不由得一惊。
    医生是不会说在手术中的伤员会不会生存下来的，不到迫不得已，也不会明着说手术的成功率究竟有多少的，除非是跟家属表述。医生通常只会说他对患者的态度，是希望或者相信，是肯定或是沉默。
    希望，就是五五开，相信，就是基本凉，肯定就是没什么大意外，沉默，就是肯定凉了，除非有奇迹。
    贾政说他相信这个孩子不应该只有二十岁的寿命，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个孩子的伤很难处理，至少在他眼里，这个孩子的伤基本很致命，只是希望这个孩子的命能硬一点，二十岁的这起车祸不过只是他命里的一场劫难而已。
    “哎，你在这里等等吧，后续的手术应该还要有好几个小时，弄不好这起手术要做十个小时甚至更多，肯定需要跑腿换班，你看情况去替换一下，也是个机会学习。”
    “好的老师。”
    “这一班子刚上去，估计还有三个小时就换班。这三个小时里你先去休息一下，小眯一会儿，正好下一班是脾脏的处理，你不是这个环节一直有问题没想明白吗？这起手术很典型，你倒时候好好看看。”贾政的疲态很明显，看得出来从死神里抢人这种事情相当耗神。
    “对了，记住手术室里的一切规则，在主刀人说话之前，切记不可随意开口！”
    “我明白！”
    贾政点了点头，去签了个值班签退表，然后就回家了。
    按理来说，贾政作为第一个对伤者进行抢救的医生，无疑对伤者情况最了解，是不应该离开医院的。但是一来这个伤者的情况特殊，会诊的那些专家们都明白情况，二来，贾政其实早就已经可以交班了，只是碍于这起突如其来的急诊手术，所以暂时留了下来，做了一台三个多小时的手术。
    而且，手术是一件相当耗费心神的事情，不说他白天已经做了三台小手术，就是这一台大手术，就足以耗费他一天的精气神。
    三来，其实这个伤者，真的很有可能救活不过来了。
    “止血钳！弯的！”
    “持针器！”
    “布巾钳！”
    三个小时之后，许士真一觉醒来，准时候在手术室后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李老的声音，应该是已经到了一个部位缝合的阶段了，现在正在进行局部缝合阶段工作。
    果不其然，大概也就十几分钟之后，里面传来李老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通知换班吧，去把郑老医生叫来。”
    “是。”
    下一秒，许士真面前的手术室门就开了，里面的人跟他相互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转头匆匆朝着外面跑去。
    换班的人早就已经安排好了，贾政也已经打完了招呼，许士真跟着急忙赶来的郑老医生走进手术室，开始了对伤者脾脏部位的细致处理。
    做一台手术，抢救一个伤者，不只是像寻常人想得那么简单：消毒、拿起手术刀、划开皮肤层组织层和肌肉层、找到受创部位、去除多余组织、将所剩组织缝合，期间再止个血、输个血，骨折的上个架子、心血管差的支个架子搭个桥什么的，最后再上个药、掏针缝合，又或者先掏针缝合，再上药。
    一台紧急手术，特别是车祸和跳楼这种综合手术，全身上下都会出现各种程度和各类情况的创伤，骨折、筋膜受损此类比较好处理的外伤暂且不说，那些因为震荡和挤压，或受到瞬间重击而直接受损的脏器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
    这些不同程度、不同部位，乃至不同性质的损伤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相差，都会对病情判断和手术抢救造成不可逆的巨大影响，而这些细节往往是那些年轻医生并不能分辨的，这也就是医生年纪越大就越值钱的原因，因为那些年纪大的医生们，往往见识的病案更多、奇怪的损伤也更多，也就常言所说的经验更多。
    而对这些伤者的抢救，第一步自然是保住伤者的性命，也就是简单紧急抢救。
    在这一步里，对伤者生命安全威胁小的，或者没威胁的，将会被放到最后一步处理，甚至看情况，有可能不去进行处理，因为最重要的是对伤者有直接生命威胁的那些伤口进行处理。
    而这些伤口因为各种复杂的情况和原因，往往不是一个医生就能处理得好的，无论这个医生见识过多少的伤口、处理过多少的伤员，都不可以。
    除非是神医。但是现代社会里，哪怕医院里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们，哪个会自称神医、哪个敢自称神医？
    这也就是多方会诊，和一个手术能做那么久的原因。
    因为第一个上手的医生一般是综合实力最强的，可以直接稳住场面的，在几个小时的手术中，直接把伤者最严重的伤口给一一处理，肯定是做不到最细致的，但是会直接把大方向给控制住。
    而这第一步里，像内脏破损、肋骨骨折插入肺中、咽喉受损等都需要进行缝合和拆解的事情，都需要确实处理。
    而在后续进行局部手术的时候，则需要把第一步的这些缝合一一拆解之后，再进行重新手术缝合。
    而这些缝合线一旦拆开，那些伤情很显然会恶化，而这种情况还不只是出现一次，这也就是手术里最凶险的一步，也就是贾政之前说里话外所说的，这个孩子的存活率不高的原因。
    “镊子！无齿、长的！”
    “组织剪！”
    “直角钳！”
    郑老医生的眉头死皱，一个又一个地管许士真要着手术器具，目不转睛地盯着伤者的脾脏，一双老手粗壮而稳重地用各个手术器具一点一点地去解决伤者脾脏周围的组织残渣和一些飞溅进来的铁片铝片，再一点点将脾脏复位。
    只是简简单单两句话的形容，就耗费了郑老医生将近一个小时的功夫，而此时郑老医生的头顶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身边一名专门负责给郑老医生擦汗的护士手中的毛巾也已经换了好几条了，看得出来也很疲惫。
    “现在情况已经稳定很多了，小许啊，有什么事情你就问吧。”郑老医生把脾脏主体固定好后，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脏终于降回了心脏该有的位置。
    “郑老师，您先喝口水吧。”
    “不了，之后再说，还有不少细节没处理呢。”他擦了擦汗，指着伤者的脾脏说道，“伤者的脾脏呢，经历了破裂、被切割和被挤压，呈现了组织碎裂、脾脏移位的现象，这种情况下，通常应该先用直角钳将破碎组织……”
    “不好！！出事了！止血钳！手术刀！”
    郑老医生的话说到一半，突然眼睛一瞪，急忙再朝着护士要工具。
    他看得明确，刚刚固定好、进行完初步缝合和完全止血工作的伤者脾脏，突然间再次移位！
    而且这一次突发的无因性，是后果不可预料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现在造成的损伤和对伤者生命的威胁比之前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