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张津
当年朱符强赋于民,黄鱼一枚,收稻一斛,加之交趾盛产明珠、大贝、流离、翡翠、玳瑁、犀、象之珍,收敛了惊人的财富。
是以,朱符平日听事起居的刺史部及官舍,修建得极为豪华,屋宇无虑百间,连甍接栋,檐宇相承。内舍则合堂瓦殿,飞檐鸱尾,青琐丹墀,榱题桷椽。
不过现在这些都便宜了张津。
此时,头戴绛色帕巾,身着纱织长袍的张津就坐在官舍堂下,其年约四十余岁,身量中等,脸容清瘦,一部胡须长至上胸。
他是南阳郡人,曾入大将军何进幕府,与袁绍等人结谋,策划诛杀宦官,匡扶天下。可惜最后因为董卓突然率兵入京,令他们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而这也是社稷动摇,天下大乱的开始,张津至今想来,仍是感到万分遗憾。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年并肩作战,亲密无间的袁绍、曹操,如今竟然反目成仇,兵戎相见。不过以两人今时今日的地位,都没有丝毫退让的余地。
中原一地,岂容二虎?
张津身在万里之外,逍遥自在,本无疑插手二人的纷争。但曹操对他有恩,当年若非得到其首肯,他那有机会成为一州之主。加上曹操外以王命,内以重利,令张津难以拒绝。
连日来,张津召集诸将,储备粮秣,万事俱备,只待吉时启程。而这个吉利的日子,是他经过反复占卜定下的,就在明日。
张津不仅好《易经》、占卜,更爱《道德经》,尤其是张道陵注释的《老子五千文》及《太平洞极经》。后二者已经是道书了,虽被道人云以“宝书”,但在士人眼中,无异于歪门邪道,被斥以“邪俗之流”。尤其是中平黄巾之乱后,更是惹人非议。
张津学道多年,以前在中原时,身居朝野内外,身边皆为儒人,因此不得不有所克制,不敢轻易表露出来。不过来到交趾后,他就不在藏着掖着了。
从前巴蜀之地百姓信奉原始巫教,这些妖邪之辈为聚众敛财,大修淫祀,无恶不作。道人张道陵入蜀后,传以天书宝经,使得蜀地百姓不再为妖邪侵害。
交趾之地,山川长远,习俗不齐,言语同异,民如禽兽,这里的汉蛮也多信奉巫教,比之巴蜀之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津认为汉家经学太过深奥,莫说山野蛮夷了,就是居住城市的汉人也未必听得懂。而道书入门门槛就低多了,而且也更能得到无知的汉蛮百姓接受,因此,张津为了更好的教化百姓,开始在交州内传播道经,为此不惜修改朝廷既定的法律。
他的这个做法受到了士燮及避乱交州的北方名士的强烈反对,认为他对道经太过痴迷,以至于忘记儒家圣贤的言训,本末倒置,实在是太荒唐了。
张津不以为然,依然故我,而今天下大乱,海内纷扰,他在交趾,可谓一方诸侯,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强迫他改变。
张津舒缓而优雅地点燃案边的熏炉,袅袅烟雾从熏炉中飞出,霎时间,满屋生香。
“咚……”
张津双手抚上身前的古琴,一曲悠扬的《聂政刺韩王曲》顺着手指缓缓流出,壮丽而又激昂的曲调在屋舍梁间环绕。
《聂政刺韩王曲》顾名思义,讲的是战国时聂政为报杀父之仇,刺死韩王,然后自杀的悲壮故事。它还有另一个更为人津津乐道的名字——《广陵散》。
《聂政刺韩王曲》乃是天下奇曲,会弹者寥寥无几,当初为了得到这首世间罕见的琴曲,他用家中珍贵的藏书才换来,代价不可为不惊人。不过对于喜好弹琴的他来说,这么做非常值。
张津面上露出满足之意,《聂政刺韩王曲》是一首大型琴曲,完整谈下来颇为不易,而且期间他没有出现一点失误,表现得十分完美,这就非常难得了。
这时,一名头戴青巾的仆人来到门外,小声道:“使君,士府君和诸将都到正堂了。”
张津闻言,神色从容的起身,来到门外乘车来到正堂。
士燮和诸将都在堂外等候,士燮今年已经六十余岁了,比张津还要年长十余岁,不过他并不显老态,身材健壮,面容严毅,和如中原的士大夫没什么两样。
相比于头戴绛色帕巾,毫无威仪的张津,士燮头戴介帻,上面冠于二梁进贤冠,身着黑色官袍,站在人群之间如鹤立鸡群。
在场人里,文官自然是以士燮为首,而武臣则以区景为首,他是长沙豪族区氏子弟,是区雄、区胜的族兄。
他的家中祖辈世代在交趾为武官,他十余岁就跟随父亲来到交趾,经过十余年的拼搏,他如今在交趾之地颇有威名,深得汉蛮敬服。现官居厉锋校尉一职,手下拥有上千汉蛮精兵。
张津堪称一方名士,在朝野内外混迹多年,心智手腕都不缺,他靠着士燮坐稳交趾刺史的位置,随后为了怕被士燮架空,很快便拉拢了区景等将。
他有朝廷大义,有正式名分,更有任命之权,至少太守、中郎将可以随意表举任命,是以可以在士燮、区景之间左右逢源。
“使君……”见张津下车,士燮、区景等人齐齐拜道。
张津上前搀扶士燮,后者不仅是交趾的地头蛇,更是一位有才学的长者,当予以足够的尊重,同时冲区景等将颔首道:“诸君免礼。”
张津拉着士燮的手,一边向堂中走去,一边说道:“我率军北上后,交趾就交给足下了。”
士燮面有忧色道:“使君,刘荆州席卷荆南,已成定局,我交趾地广人稀,蛮夷众多,远不及荆州富庶强盛。使君手中兵力,不过万余人,不过荆州军之十一,万万不可力敌。”
张津不以为然道:“足下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乃是奉王命讨不臣,一入零、桂,必得士民支持,届时我据零、桂以抗之,刘景升能耐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