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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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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不会有悲痛来袭。

    仅一夜之隔,我心竟判若两人。

    或许,苏澈也明白,自己所在意的,是颜玉书那充满怨怼的憎恨,以及心中巨大的失落和悲伤。

    关于颜琮所涉一案,几乎无需审理,定下的便是秋后问斩。

    时间攸然而过,秋分后,九月初,颜琮及其他同样以受贿行贿罪名论处的涉案官员,被押往内城西门也即是延武门菜市口问斩。

    这段时间苏澈不分昼夜习练桩功,他是以桩功入武道,自然是炼体一途,与苏定远相似,都是肉身成圣的武夫之道。

    苏定远未传他武功,因为他们苏家的武功都是在战场上总结出的一套炼体法门,若不亲临战场,不见那种气势磅礴和修罗炼狱,仅凭他人言语或是纸上谈兵是练不出什么成就的。

    所以苏定远才想等机会带他进宫去,挑选大梁皇庭司中的秘藏功法。

    而在今日,午时之前,苏澈收功,静静站在庭中。

    苏定远沐浴焚香,刀、枪、剑、戟四位夫人默然着给他更衣,为他穿上那身有些旧了的绛色锦袍。

    “这是当年,颜琮送我的。”

    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只是这么轻声说着,“他就会送些书生玩意儿,明知道我不喜读书,偏偏送我笔墨纸砚,而我却赠他玉器和书画。我是觉得他应该会喜欢这些的,现在想想,或许是欠妥了。他变成这样,也有我的过错。”

    四女不发一言,只是给他悬上佩玉,系上长剑。

    “我唯独喜欢这件锦袍,他送的,我很喜欢。”

    苏定远说完,玉带轻系,抬脚出门。

    庭中,苏澈一袭蓝绸长衫,安静地看着他。

    “你是该去的。”苏定远点头,“不过可不是乘马车。”

    苏澈轻轻点头。

    ……

    马术是一项需要勤加练习的技艺,这并不亚于习武练功,而也与天赋有关。

    北燕精骑便善骑马作战,纵横驰骋,大梁和后周骑兵皆不能敌。

    江湖中也有善骑者,不过多为以内炁调和形体来稳定,真正能做到游刃有余的极少。

    苏定远自幼便是马背上长大的,久经沙场,骑术自然精湛,如心思与坐骑相通。

    苏澈却是乘惯了马车,虽也骑过马,但也只是在家中溜达,更别说是长街奔袭。

    等出了将军府的大门,过朱雀长街,苏定远便不等他了,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影子都看不见了。

    苏澈双腿紧夹马腹,两手握紧了缰绳,脸绷着。虽然如今以他体魄,只要不是疾驰之下落马,也无甚大事,可那种紧张依然挥之不去。

    在一旁骑马紧跟的,是已经伤愈的苏大强。他看着自家少爷紧张的模样,一脸傻乐。

    “少爷,您将来也不上战场,不用骑的很好。”苏大强道:“府里有马车,将来您还学轻功,只要不是名马良驹,这脚程也撵不上你。”

    苏澈连看他都不看,只是抿紧了嘴。

    他将来是要当大侠的。

    大侠怎么不会骑马呢?

    在他心里想的,是颜玉书将来白衣飘飘,折扇风流的样子,是纵马扬鞭,快意江湖的场景。

    他没说话。

    ……

    菜市口向来是人流众多,喧闹无比的地方,而在这里问斩,便是起着杀鸡儆猴的意思。

    午时三刻还没到,但人群里已经有不少端了碗,拿着馒头的人翘首以待了。

    苏澈坐在马背上,揉着自己的大腿内侧,就算是筑基已成,依旧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苏定远却翻身下马,有官兵恭敬地去牵了缰绳。

    他堂然地走过刑场,原本端坐且有些不耐烦的官员一见他来,连忙起身行礼。

    苏澈遥遥看着,一愣。

    因为苏定远坐在了监斩官的位子上。

    颜琮跪在台上,囚服雪白,一如似雪般的鬓发。

    他在听到马嘶时便已抬头,目光平静地随着那个人而动,看着他坐下,看着他将视线投来。

    两人相视,眼中如有千丝万缕,却俱都湮没成空。

    颜琮笑了笑,抬头看天,天空很蓝,阳光很亮,飞鸟经过,落下毛羽。

    他认出了对方身上的锦袍,那是多年前的自己知道他素来喜欢云绣纺的织工后,特意去定做的。云绣纺真黑啊,他想着,价钱是其他地方的数倍还多。

    颜琮想了想,自己是攒了挺长时间的银子,挑选了后周来的上好蜀锦,缝了金边银线。而且自己还故意要大了一号,为的就是让他以后还能穿。

    只不过,他想着,那是十几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件袍子怎么还能这么合身呢?

    “修为无铸。”颜琮咂摸着,轻轻摇头,为什么他颜家自古便不能习武呢,他求财,究竟是为了哪般啊。

    “时辰已到,行刑!”有人高声道。

    苏定远微微咬牙。

    “苏将军?”身旁,有官员小心示意。

    苏定远看着颜琮望天的神情,闭了闭眼。

    “斩。”他声音几不可闻。

    一腔血红,如落日余晖,残阳曛光。

    苏澈张了张嘴,握着缰绳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围观的百姓爆发出轰然的呼声,他们争着抢着用碗去接刑场上淌下的血,用馒头去蘸。

    苏定远坐在案后,静静看着,扶在腿上的双手有些轻颤。

    ……

    叶梓筠已经回天山剑派了,这几天周子衿的情绪有些低沉,并非是因为离别,而是自叶梓筠来后,两人交手百次,她都未曾赢过。

    虽有修行差距之别,但这对她来讲仍是一种挫败。

    苏澈坐在回廊的阑干上,看着她练剑,那并非是成套的剑法,而只是看起来很简单的剑招。但周子衿练得很认真,汗水滴落,剑锋却从未抖过。

    “你从午后看到现在,看出什么了?”

    夕阳落山,周子衿擦了擦汗,问道。

    苏澈回神,然后摇头,“只是觉得剑招很简单。”

    周子衿点头,“是很简单。”

    苏澈以为她又会有说教,但没有,这句话之后,她便沉默,把剑插回木架上,在喝水。

    “怎么了?”注意到他的目光,周子衿看过来。

    “没什么,就是”苏澈挠了挠头,笑笑,“要是子衿姐不说些什么的话,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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