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梦里是谁
战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陌离出场方式总是这般悄无声息,战英已经见怪不怪了。
战英今日着实开心,她忽略陌离冰冷的俊脸,也不管被拒绝了是否会尴尬,她只把那盘包着布的饺子往陌离跟前一推:“这是我今日刚学会包的饺子,卖相虽不好,但是味道还差强人意,也算报了你上次拿佳酿与我共饮的情谊。”
她见陌离不动,便自己打开了包着的布,一看之下,那饺子已经冻硬了,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准备重新包上明日拿给李氏。陌离却拿起一个,放嘴里嚼了。“难吃。”陌离如是道,战英却笑了。
“陌离,景上说你不喜于人前,你何时才会出现呢?”战英好奇道。
陌离久久没有说话,就在战英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轻启薄唇:“景上伤痛的时候。”听到他的回答,战英心里微微有些酸楚,陌离似乎是在为景上而活,那景上呢?又是为谁而活。
陌离终于侧过他那轮廓分明的脸,望着战英:“谁若让景上难过,我必诛之。”
战英觉得颈后发凉,但她倒不惧,磊落地扬声:“人与人相交贵在真诚与平等,我把景上当做朋友必然以诚相待,相信景上亦然。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都不会做对景上不利的事。”
陌离审视着她,似乎在探究她这话的可信度。良久,他那冰冷的眼神离开战英,望向远处依旧绚烂的焰火,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难能可贵地没用冷酷的语气:“景上,他很可怜。”
战英心知若不是他愿意说的,问了也于事无补,所以并不问,只静静陪着看那绚烂的烟火。
这除夕之夜,战英睡得极香甜。梦中梅花树下为她系上披风的景上,与同她并肩看焰火的陌离的脸,重合在了一起,以至于到了最后,她都分不清梦里是谁。
次日醒来,想起昨夜的梦,战英怔怔发了会呆。她不知这种又愉悦又心酸的感觉从何而来。自小在男人堆里长成,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心慌,直到右手碰到左手的扳指,触手的冰凉让她定了定神,想想肩上的重任,她一跃而起,操起门后的枪,来到雪地里舞起来。
今日是初一,她换上李兴为她准备的新衣。那时一件紫色襄白边的窄袖束腰裙,并一个白色的兔毛坎肩。随意用紫色发带高高扎起一束发,洗漱后去李大娘处吃了早膳,便往青瑶去了。
“公,公子…小姐?”老鄢没有见过战英女装的模样,见到今日的战英,着实吃惊。不料她竟是女子,他从没见过一个女子能同她一般潇洒俊逸。是了,她若不是这般气质出众,又怎会入的了天人般的阁主的法眼。
当战英在院内见到正在晾晒梅花花瓣的景上时,由衷地笑了。而景上抬头看见她,眼里闪过轻轻浅浅的光。今日景上竟难得没穿青衣,也是一袭紫衣。若说穿青衣的景上皎如玉树临风前,而紫衣的景上就莫名带了妖冶之美,抬头望向她时,她仿佛觉得千万株梅花盛开。
景上道:“我正在准备酿梅花酿,你便来了。”
“如此正好学习如何酿制,再馋的时候可以自己动手酿制,不用心心念念惦记你的了。”战英笑答。
“那我若一世不教会你,你会惦记一世么?”战英有点心慌,覷眼看去,景上只用手指在摊平梅花,神色漫不经心。
战英正不知回答什么才好,景上直起腰,依旧是平日里温润的笑。战英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侑忽一下,还没来得及触碰便消失了。
景上道:“这梅花酿需待梅花晾晒至半干,今日尚不能入酒瓮,还需几日方可。”
战英提议道:“今日既不酿酒,不若出去见识见识晏阳年初一庙会吧,我听说宝月禅寺的红梅,远远望去如一片红云,甚是好看。”
景上见战英兴致高昂,不忍拂她的意“好,那你我二人便同去吧,你在此略等上一等。”
待景上再出来时,他已经贴上一张人皮面具,样貌普通了许多,如此出门可以自在许多,毕竟样貌太出众走在人群中总是受太多瞩目。
景上与战英从青瑶侧门而出,今日的廊坊甚是热闹,路上比平日里的人多了许多,穿上戏服游街的,耍杂耍的,敲锣打鼓唱大戏的,还有各种手艺匠人的小摊。在靖都时,战英经常央哥哥或者是战家军年纪较小的兵士带她去逛庙会,所以战英对这份热闹并不十分好奇。
景上虽贴上了人皮面具,样貌普通,但是那份气度是掩盖不住的,加之二人皆穿一身紫衣,如此气质出众的二人还是招来许多侧目。战英与景上毫不在意,悠然地走着,突然战英在一个捏泥人的工匠摊子前停了下来。
她拿起一个泥人,表情不甚欣喜:“景上,你看,这个泥人一身青衣背着药篓,简直是你的模样,我买下送与你吧!”说完便往腰上荷包摸去。
景上突然抓住她的手,紧紧盯住她的眼:“不要”景上通身的气息陡然变冷,冷冷地再次说:“我说,不要”
战英不知景上为何突然这样,她甚至觉得此刻眼前的不是景上,是陌离。景上依然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她也不呼痛,只微微蹙起眉,放回了泥人。
景上这才松开她的手,这寒冬里,景上的手竟微微出了层汗。因戴着人皮面具,战英看他的神情并不十分真切,但眼睛不会骗人,战英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恐惧和悲伤。
景上的神色渐渐恢复了,但是并没有如往日一般挂着清浅如风的笑,他对战英道:“我不去看红梅了,今日我还有旁的事,告辞。”不等战英答话,他转身离去,离去的背影失魂落魄一般。
战英有些无措,她分明是戳到了景上的痛处。可是景上总把心事藏起,没有向她吐露过,她又怎会知道如何才能保护他的痛处呢?她转头望向那个泥人,心内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猛地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