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终究命好
离开了房间,王珠也是不觉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明润的阳光让王珠觉得刺眼,仿若自己是什么污秽之物,只应该隐藏在冷冰冰的地方,不应该落在阳光之下。
重生之后,她最初有一股子不真实的感觉,两个不同的自己在身躯之中交织。十四岁青涩的身躯也是让王珠的灵魂似乎染上了一丝稚气。可是如今,她灵魂之中一些黑暗无比的东西却是悄然而苏醒。
王珠手指轻轻按住了自己的眼睛,她是货真价实一缕厉鬼附身,是彻彻底底的妖物。五皇姐王姝虽是为了陷害自己,可也许反而是说出了这所谓事实的真相。
然而入目一辆陌生的马车,却顿时让王珠一震。
眼波流转间,王珠也扫过了一旁两名侍卫,心下微微了然。想来马车中之人必定是夏侯夕,只是夏侯夕为何在此反而让王珠心生莫名。这个陈国质子不在夏国等着低调归国,为何居然来了此处?
马车之中的夏侯夕却忽而死死的捂住了唇瓣,一双金银妖瞳之中蓦然浮起了潮润之气,让这一双原本妖异的眸子渐渐染上了丝丝柔和温润。
对面所坐的男子年以三旬却是容颜精悍,那英挺无比容貌之上,一双眸子灼灼生辉,精光灿灿。虽一身灰色衣衫,整个人却透出稳若山岳的气质。
他腰间一柄宝剑,更镶嵌了君含两字,若非陈国第一高手君无恙,想来也没谁能佩戴这君含剑了。
如今眼见夏侯夕如此情态,君无恙却不觉皱眉。
在他这个剑客的印象之中,夏侯夕一直都是温雅君子,并且心性沉稳,纵然是生死之间,也是极少失态的。可今日夏侯夕不知因为何事,拉着自己走遍大半个京城,最后,最后居然来看王珠?
君无恙看着夏侯夕秀雅的眉宇,知晓夏侯夕平素的性子虽然如水柔和,可若当真倔强起来,却是谁都不会认账。
对于这个秉性温和,又才华出众的陈国皇子,君无恙也不觉怜惜起来。保护夏侯夕,也许并非认他为主,而是视他如弟。
然而今日夏侯夕为何会失态,君无恙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因为这个大夏的九公主?这个王珠才不过十四岁,就已经如此心性恶毒,确实非常罕见。可是君无恙又是个十分淡漠的人,只觉得这是属于夏国的权利纷争,和自己与夏侯夕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想到了这里,君无恙也是不觉皱起了眉头。
夏侯夕那一双眸子宛如染上了露水的莲花,宛如妖魔的悲悯,诡异间却有着说不出的哀伤。以夏侯夕的才学原本不必如此被打发为质子,可惜他那一双妖异的眸子却为夏侯夕招惹了无数的祸端,陈国的祭师更是指证夏侯夕是妖孽!
君无恙虽不明所以,却也是想要劝说几句,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却是让君无恙为之失色。
夏侯夕本以手掌捂住了唇瓣,如今死死血珠却从指缝之中丝丝泄露而出,一滴一滴的滚落下来。
他的膝头本放着一枚首饰匣子,如今一滴滴的鲜血滴落,却顺着匣子上雕琢的纹理一丝丝的晕染开来,带着一股子凄艳迷离。
夏侯夕原本就有内伤在身,如今似乎因为心绪震动,故而引动了内伤。
可究竟为什么如此激动,君无恙也是并不明白。
夏侯夕咳嗽了两声,掏出了手帕轻轻擦过了唇瓣,又抹去了匣子上的血迹。他面颊虽然有些苍白,可仍然有那么一股子惊人的俊美,仿若什么妖物,而非尘世中人。
可夏侯夕已然是平静下来,仍然是平时那般温雅斯文的样儿。
他打开了手中匣子,里面那一枚冰玉雕琢的罕世玉钗正静静躺着,吐露芳华。夏侯夕伸手拿起这枚发钗,轻轻的在自己手指间把玩,他的容颜和这枚玉钗交相辉映,衬得这两件都是稀世宝物。
这枚玉钗君无恙也略略知晓一些,知晓这件物件儿是夏侯夕花费了不少银钱方才打造而成。夏侯夕并不是个奢侈的人,也很少在衣服首饰之上花费银钱。何况以夏侯夕的风姿,纵然是寻常服饰也是遮掩不住夏侯夕的满身风华。且如今夏侯夕身为质子,银钱方面本来就是颇为拮据。
故而夏侯夕忽而出乎意料打磨这枚发钗,必定也是有所原因。君无恙没有去追问,他是相信夏侯夕的。
可是如今,这个原因君无恙也隐隐猜测到一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夏侯夕就算是宛如天人姿态,可毕竟是一个男子。在陈国他无暇结识合适的女子,而王珠偏偏对他是有恩的——
然而今日见到的王珠,她阴狠毒辣,当初裴家跟前救了夏侯夕,可那也不见得是善心发作。
君无恙的眉头越发深锁,纵然如今夏侯夕不过是寄人篱下的质子,而王珠风头正盛,可君无恙仍然觉得那毒辣可怕如妖魔的女子根本配不上纯善的夏侯夕。
可叹情之一字,却总是误人的。
夏侯夕慢慢的将这枚发钗放回去:“将这枚发钗送给九公主吧,就说,就说答谢她的救命之恩。”
他眉宇之间的神色似乎有些别的东西,君无恙却是瞧不明白。
莫南领命将这枚发钗送过去,也不多时,将一片手帕带回来。
君无恙内心不悦之情也是更浓了,这位九公主如此姿态,莫非居然还私通款曲不成。早听闻王珠是举止轻浮,当初不顾颜面死死追逐谢玄朗,却被谢玄朗拒之门外。现在既然与杨家定亲,可却与别国的质子**。
一想到王珠如此人品,君无恙内心之中更添了几许鄙薄之意了。
殿下一生之中很少得到什么关怀,些许温暖就能让他刻骨铭心。可是君无恙并不希望夕殿下被这等狠辣妖女系住了心神。
夏侯夕轻轻解开了这片手帕,手帕之中一枚玉扳指,正是他解救王珠弹出去那枚。
马车缓缓行驶,车轮也是再次滚动,夏侯夕的车上似乎落下来什么东西。王珠方才扔下的手帕落于地面,那枚玉扳指更生生碾压碎了。
王珠的马车上,白薇薇容色有些憔悴魂不守舍的样儿。
然而就算是如此,白薇薇仍然是对王珠手中那枚玉匣十分好奇。
王珠并未满足白薇薇的好奇心,只轻轻放置一边。纵然如今的白薇薇柔弱无比,可眼前的女子,仍然是一条暗藏的毒蛇。那种柔弱与可怜都是暂时的,唯独狠辣方才是永恒。
“白姐姐,你形容憔悴,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这女人的胭脂水粉,就如同男人的刀剑,就正是女人的武器。再过不久,你就会嫁到谢家,你要想方设法,揣测谢玄朗的心意,得到他的喜爱。毕竟如今谢玄朗都对你毫无留意,这是十分危险的。若你没有用处,我怎么还能留下你呢?”
王珠有些阴柔的说道。
白薇薇身躯轻轻抖了一下,心里忽而有些惧意。听到谢玄朗三个字,她忽而说不出的恐惧。毕竟自己已经是失贞,残花败柳,一文不值了。就算自己是被人算计,可谁还会要一只破鞋呢。她虽然对谢玄朗并不了解,可是却知晓谢玄朗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王珠倒是颇为好奇的看着白薇薇,知晓白薇薇的狠辣与无耻,可是就连白薇薇,如今的她却也是将失贞之事瞧得极重。
王珠慢慢的打开了粉盒:“白姐姐倒是再次让我刮目相看了,其实女子的贞德不过是这世上男子一种虚伪。不但我父皇三妻四妾,这京中哪个男儿家里没曾有通房妾室,他们只需要尊敬正妻,就已然是遵从礼教,再没有人说他们的不是。可是女子呢,纵然是被人强迫,也已经是重罪。白姐姐,其实你不必觉得自惭形秽,更不必觉得对不起谁,这世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你只要去争自己想要争的东西,那就是了。”
这番言语确实也是离经叛道,只是王珠怎么也都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宽慰的言语居然是用在白薇薇这贱人身上。
她巧笑倩兮,只觉得这世上的事情果真是无比的讽刺。前世最后杀死自己的人,不就是白薇薇?可是自己却将这毒蛇好生养着,引导着,让这条毒蛇去撕咬别的人。
就连白薇薇,眼底也是流转错愕之色。
王珠合上盖子,把这粉盒轻轻的推过去。
白薇薇虽毒却尚未是剧毒,她要白薇薇抛弃女人的软弱,所有的廉耻,一切的顾忌,再将这绝毒之物给生生推出去。
然则她看到白薇薇眼睛里映照出的自己,看到白薇薇眼睛里的一丝惧意。
因为白薇薇毒,可自己比白薇薇更毒!
她轻轻的捉住了白薇薇的手,而白薇薇则慌忙不已的缩手——
王珠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扪心自问,自己莫非真已经是厉鬼了不成?
白薇薇不觉气闷,她不觉轻轻的撩开了车帘,可是随即白薇薇顿时一震!
人群之中,王曦策马缓缓而行。他容颜温润,衬着街头绿树,枝上红花,宛如葱画卷之中缓缓走出来。
白薇薇瞧在了眼里,鼻子却微微一酸,只觉得浑身力气都没有了。
这马车之中,只有一个顶着九公主面容冷森森的魔鬼,眼前的王曦却是属于她的阳光。
她迷茫的想着,太子哥哥,薇薇此生此世都只想跟你好呀。
什么谢玄朗,什么裴家,她都是那样子的厌恶,理都不想理会。
白薇薇贪婪的看着谢玄朗,仿若是此生最美的梦,雪白的手指扶上了车窗。
王珠看着白薇薇,顿时一震!
白薇薇很是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从前王珠也没瞧出白薇薇的用心。
可如今阳光轻轻滑过了白薇薇的脸颊,白薇薇一半脸颊明润,一半面颊幽暗,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虔诚味道。
那白玉似的脸颊,如今却不觉落下了一串泪珠子,不知因为自己失贞,还是因为别的。
这一刻,白薇薇似乎是一个真正的单纯、无垢的女孩子。
王珠眼珠子一眯起来,眼睛里流转一丝寒光。
可是就在这时,白薇薇脸色忽而就变了,变得十分可怕。就算是阳光洒在了白薇薇的脸颊上,也是掩不住白薇薇脸上那么一丝森然。
王珠再次扫过去,如今王曦正在一辆马车旁。那马车里坐着一名女眷,而这个女眷也并非安分的性儿。她时不时拉开了窗帘,清脆笑着,和王曦说话儿。
姜翠影平时现身宴会,总是十分腼腆,可私底下却是十分活泼的性儿。只是她是武将之女,自幼在军营之中长大,总觉得自己不懂那军中规矩,总不免有些自卑。
王珠叹了口气,太子哥哥这一世经过自己提点,似乎也想着和姜翠影培养感情。
如今姜翠影脸上笑容甜甜,和王曦已经没那么生疏。说来也是,王曦就是有那样子的本领,能让人如沐春风的。
姜翠影眼睛大大的,长长的睫毛轻轻,她自幼习武,皮肤不算如何白腻,却是健康的小麦色。
白薇薇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她只死死的盯住了王曦。王曦样子总是温和的,淡淡的,王曦扫了姜翠影一眼,蓦然唇角绽放一丝浅浅的笑容。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白薇薇不由自主的抚摸下自己的衣襟,她那个地方还那般疼痛,这件衣衫之下却也是遮掩了累累伤痕。这样子的样子,说不出的污秽。可是那个女孩子,那个姜翠影,那个贱人,还笑得那么开心。她呀,是想当太子哥哥的新娘子?
王曦,他那样子温柔,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宠爱于这个贱人,非常非常宠爱!
那贱人没有心机,又蠢又傻,样子也没自己漂亮,可是命好,干干净净的,不像自己那么脏。
她死死的捏紧了手掌,生生掐出了血,可是脸上反而绽放一丝笑容,笑得恶毒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