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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腊冬叶城论剑 枉解神龛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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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新城主府的内阁温馨无比,几尊青铜火炉盛满了赤红的煤炭,四周檀木架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古玩珍奇,仅留的几处墙壁也挂满了字画,一张铺着狐裘的躺椅后方高高地架着一把刻着奇异纹路的木剑。零家爷孙围着火炉促膝长谈,零守义正神采奕奕的说着什么,零天佑专注地听着,而零归却心不在焉地望着炉子中的炭火发呆,内阁门边站着的侍女也无聊的把玩着自己修长的指甲。深秋临近寒冬之际,就慢慢地进入了谅衣人口中所说的“窝冬”时节,大户人家几乎都紧闭家门,享受一冬的天伦之乐,来年开春又奔波在外。依新街市上并未因寒冷的天气而变得冷清,商贾和贫民都勤奋的吆喝着自己的生意,都想在降雪冰冻之前大赚一笔,养家糊口。

    执戟黑甲士慌慌张张的闯进了内阁,携带着一股室外的寒风惊醒了出神的零归,也打断了零天佑和爷爷的交谈。零守义不悦的扯着嗓子骂道:“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快把门关上。”

    “城主,君上紧急诏令,明日叶城论剑,所有城主子嗣必须参加。”黑甲士忐忑地一口气把话说完,才转过身去把门关上,立在一旁候着。

    零守义一怔,骂骂咧咧地怒道:“倚项搞什么鬼,凉衣国这么多年来也没举行过什么‘叶城论剑’,他到底要折腾个什么。”嘴上这样说,他的心思却全部放在了最后一句话上“所有城主子嗣必须参加”,心中隐隐不安,但转念一想倚项应该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才对。

    说归说,君命还是不容违抗的,牢骚发够的各大城主都匆忙地准备着叶城论剑的事宜,虽然所有人都猜到这只是一个幌子,但没有人清楚倚项的真正目的。

    深秋时节的枫树岭妖艳无比,层林尽染的景致令人痴迷,一个头上布满白发,满脸皱纹的老者踩着厚厚的红叶在青溪旁散步,身后跟着一个神色端方,面容刚毅的年轻人,两人都裹着厚实的黄袍,背上描绘着歪曲的离字。白发老者突然停了下来,年轻人的脚步也戛然而止,林间只余下寒风吹拂残叶的沙沙声。

    “你帮我到丹朱国跑一趟,去找......”酒信老的声音被一阵强风吹散,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弟子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飞舞的落叶间隙里。

    叶城西陲的山隘里,依旧迷雾朦胧,只听得见阵阵寒风呼啸着席卷进那个漆黑的洞穴,那洞穴就好像一头凶残的上古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吞噬着山隘里的一切。寒风不断撕咬,不断糅合着洞口的迷雾,巨石后的游侠莫隐约从缝隙中看到一个扭曲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轮廓渐渐清晰,勾勒出一个身着华袍的硬朗男子。莫内心惊恐万分,他守在这里这么久,好像没人走进那个洞穴,怎么会有人从里面出来,又或者走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人,他便跟在那个男子的身后,决定一探究竟。

    汝南北坂峡谷,一处巨大的堰塞湖堤上,密密麻麻的尸虫争先恐后地噬咬着几具腐尸,剧烈地翻动着堤坝上的泥土,窸窸窣窣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这几百年来不曾修复的堤坝终将崩溃。汪洋肆意的湖水席卷而下,惊起滔天巨浪,携带着无数沙石淹没了附近的村庄,成片难民的尸体漂浮在恶臭的水面上,呼天抢地的喊声回荡在北坂峡谷。城主文贤发动全城军民疏导洪水,重修堤坝,救治灾民,水势缓解之后扑面而来的是一场空前的瘟疫,汝南人死伤无数,瘟疫依旧疯狂地蔓延。

    罗瓦城主府散发着幽香的闺房里,若水正精心的打扮着自己,精美的剔透玉冠,镶着宝石的锦带,淡蓝色的纱裙,勾勒出曼妙绝俏的苗条身材,再加上那张灵巧的面孔,配上绝世的水鸣剑,说是倾国倾城也毫不为过。她有条有理地打点这一切,准备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论剑上大放异彩,想着众人为她喝彩的场景,嫣然而笑。

    最接近丹朱国的班城古道上,一棵千年梧桐枝繁叶茂,鹤立在众多的杂树中央,格外显眼。梧桐枝桠上挂着一个盆口大的鸟巢,鸟巢的主人正在不远处观望着一场盛大的火葬仪式,只见它轻灵的掠下,挟起一根半端燃着的木条,回到自己的巢穴,将木条扔到巢里而后静卧其中,看着自己周围燃起熊熊大火,像是在模仿那场火葬。树下正好走来一位踏着风尘的旅人,见到此景不禁肆意的嘲笑那只笨鸟,此时一阵狂风从笑声中呼啸而至,大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千里,火势蔓延到整片树林。他悲哀的看到那只笨鸟在烈火中疯狂的挣扎,发出无比痛楚的嘶鸣,而后那只鸟身形渐渐的变大,黝黑而稀松的羽毛在烈火焚烧下变得红艳而稠密,接着它抖擞掉身上的灰烬,看都不看树下旅人一眼,高亢一声振翅向东方飞去。旅人看着逼近自己的火焰,恐惧的号啕大哭起来,想那只鸟一样在烈火中疯狂的挣扎,号啕之声湮灭在滔天的烈火之中。

    叶城皇宫前的巨大广场上,七大城主都带着自己的后辈如约而至,纷纷就坐静待论剑的开场,身前的案台上摆放着叶城特有的米酒,一股股霸道的气息弥散开来。零归坐在零天佑的身旁感觉到有人注视这边,扭过头去便看到一双美眸,盯着零天佑发呆,而零天佑正全神贯注看着比剑,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若水的目光,循着目光望去,若水则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拨弄着自己的秀发。这样的论剑并未引起太多人的兴趣,几场下来天色也渐渐地变暗,叶城冬季的白昼短得可怕,倚项早就为各大城主安排好了寝宫,明日论剑还将继续。

    叶城的夜晚灯火通明,街市的氛围比白天还要热闹,叶城人更喜欢繁华的夜生活。站在叶城高耸的城墙上放眼望去,喧腾的景象尽收眼底,零归独自跑出来透透气,看到这番陌生的视觉盛宴令人焦躁不安,他没逗留多久就原路返回了。在昏暗的走廊里,他看到零天佑和若水的身影,两人正在庭院里小湖泊旁散步,谈笑盛欢,接着又一起朝黑暗中走去,那是零天佑的卧室。零归好奇地跟了过去,刚走到窗户旁就听到两人粗粝的喘气声和若水的呻吟声,透过窗户的缝隙,只见两具白花花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旁边散落着两人的贴身衣物。零归惊恐地逃离开去,慌慌张张地撞倒了走廊里的瓷花瓶,接着窗户就探出了零天佑的脑袋,一脸尴尬地望着满脸惊恐的零归,零归重新放好花瓶后忐忑地窜进了黑暗。回到房间的零归难以平复惊慌的心情,脑中不时浮现那副尴尬的景象,最后惴惴不安地进入梦乡,只到第二天东方即白。

    倚项派人抬出一尊人丈高的神龛,神龛里供奉着庄重的神离金像,龛顶上饰着一只黑魆魆的没有瞳孔的巨眼。叶城论剑真正的目的开始浮出水面,就在零天佑代表依新出战后,倚项便站起身来要求零归也必须参战。

    “君上,零归不曾学剑,这是众所周知的,你这不是为难他吗?”零守义面露难色,据理力争。

    “噢,我可是听说依新的剑术天才零天佑曾教过他剑法。是吗?零天佑。”倚项转过头去,满脸狐疑的望着零天佑。零天佑望了一眼怒不可遏的零守义,怯怯地点了点头,零守义也只好理屈词穷的安稳坐了下来。零天佑将尚阳剑递给他,付耳轻声说:“用我教你的剑术应敌完全没问题。”零归接过剑,默不作声走上台去,横着剑,一副锐不可当的样子。倚项背后走出一位高挑的蒙面人,长袍宽袖将手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好像见不得光似的。蒙面人出剑的那刻,零天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内心感叹此人剑术高深莫测,甚至连爷爷都不是他的对手。蒙面人处处出狠剑,丝毫没有让着零归的意思,一剑横扫将尚阳剑打落在地,剑锋仍向零归的喉头刺去,零归被吓的浑身发抖,脚上如灌铅一般迈不开步伐,零守义准备上去救人也被倚项身后的剑客拦住。零归望着向他逼近的剑锋,意识一阵混乱,那双棕褐色的眸子霎时间变成了蓝色,向他飞来的长剑碎为两段,断剑落地的声响惊骇了在场的所有人。

    耸立在广场上的神离金龛左右摇摆不定,龛顶上那只漆黑巨眼渐渐向内收缩,形成一道漩涡,将所有人的意识都拉扯进黑暗的无底深渊。当众人的意识在无底深渊苏醒时,浮现眼前的是一片狼藉的依新城,熊熊大火焚烧着城池里的一切,噼啪作响,尸体堆积如山。

    “嘀嗒,嘀嗒......”鲜血掉进巨大血泊的声响将眼前的景象扭曲着。

    零守义看到自己被一把赤红的血剑刺穿了胸膛,握着剑柄的正是双眼迸射着蓝光,披头散发,面露獠牙的零归。随着那把赤剑的不断放大,依新城却在逐渐的缩小,直到能清楚地看到其余六城,整个谅衣像是被丢进了一个沸腾的火海,更像是一场空前绝后的火葬,生灵涂炭,满目苍夷。火势就像连缀星子的华线,将七座古城连接在一起,火焰中走出的唯一一人,拥有一双骇人的蓝色瞳仁,身体透明得可以看见五脏六腑,奇怪的是那人竟没有心脏,无数的血管盘根错节的缠绕着心脏部位的那把黑剑,黑剑附和着血管的频率不安颤动着,濒临破体而出的边缘。凉衣的千疮百孔随着剑魔身影的模糊而消散,移步换景似得出现了素有花国之称的丹朱,樱花州盛开了一季特别妖冶鲜红的樱花,落红染透了整个中州,就像一次毁灭性的血洪淹没了一切。飒飒的晨风在脚下拂过,摩挲着摇曳的花蕊,又掀开了一地的翻飞,一张惨白的巨脸从脚下突兀而出,骇人的面庞上没有鼻子,嘴巴和眉毛,只睁开一双红色的幻瞳,瞳仁清澈无比,清澈得在匀开涟漪的眼波里竟倒影着无穷无尽的幻象。众人从幻象中看到了天崩地裂,他们的脚下便碎开无数道深渊,将他们拉扯下去;从幻象中看到山洪滔滔,他们便被泥石流无情的冲刷而去;最后他们看到了一片血海,脚下的樱花开始融化,开始流动,开始翻腾,涤荡着的海面慢慢钻出一个披着长发的少女,只有一双幻瞳,正汩汩的流着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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