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人犯
老夫人把他叫到跟前,反而安慰他:“照常行事便是,放火的贼人也罢,劫走人的贼人也罢,都不必害怕。咱们还好好坐在这里,就证明他们失败了。这次没有伤到人,很好,接下来继续加倍防范,去吧。”
姜照接到家中起火消息的时候,刚刚从万胜银楼的后巷出来。
她脸上肩上有血痕,是被人斜斜劈过来落下的,若非当时躲得及时,险些就要送命。这次突袭可谓惊险,可于她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砍伤自己的利器没有毒就无碍,伤口总会愈合的。
听了家里护卫的禀报,她思忖道:“是北宅干的,还是——”将手里拖着的布绳拽了拽,“还是你干的?”
布绳子那一头捆着一个人,中年男子,颧骨很高,看上去很凶厉。只是此时被五花大绑做阶下囚,再多的凶厉也使不出来了。见问,只在眼里绽出凶光。
旁边蒋三郎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踹得他闷哼一声弓了身子,凶光收敛。
“死鸭子嘴硬。”姜照不屑地拖着他走出后巷,“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谁耐烦留着你的命。”
姜照和祝寿一伙同时扑向银楼和后巷,她这边出来了,祝寿却还没结束。姜照带着蒋三郎和瘦猫在银楼外等了一会,见四处都有布防不怕人跑掉,也没进去帮手,只听着里头闹哄哄而已。
倒是手里那人见银楼也被人抄了,眼中闪过恼恨,结果又被蒋三郎踢了一脚。
蒋三郎是真恨这人。
方才他们三个去突袭那个小院子,姜照和瘦猫凭着身子瘦小灵活去解决瞭哨,他主动扑进门里,本已做了万分防备,却还是没想到门里安了一个机簧。门一开,触动机关,他险些被利箭射中。这里堪堪躲过利箭,里头的人已经扑了过来,以二打一且身手不错,让他颇为手忙脚乱,紧急关头,若不是姜照利落解决了瞭哨过来挡了一刀,他就要被劈成两半。
而那一刀,正是这布绳捆绑之人劈下来的,伤在姜照脸上。
女孩子的脸面多重要,又是侯府的小姐,蒋三郎年纪略大想得多些,自责不已。他宁愿自己被那刀劈中,也不愿意让姜照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承受。万一恢复不好破了相,是会影响以后找人家的,姜照就是再强再能,总归也是要嫁人的啊,谁愿意娶一个脸上带疤的女子?
何况……
何况这女子在外头的名声还不大好听……
蒋三郎想到平日听的那些流言蜚语,心里更闷。
姜照早就看见蒋三郎满面羞惭了,知道他凡事不惯于出口,替他说了:“内疚?觉得没尽到保护我的责任,反让我护了你?”
蒋三郎更羞惭。
姜照笑道:“我当初请你进府就没打算找你当保镖,你是教头,不必时时拿自己当护卫。何况论起打斗,你是汉子力气大,但除了这点其他未必比得过我。”
蒋三郎深知,不是未必,是必定比不过。
入府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他对姜照越来越看不透。一个打小养在深闺的姑娘家,懂操练护卫,懂武艺,懂刑讯逼供,懂突袭,而且她的拳脚路数很奇怪,蒋三郎自问在武艺上自己也算有些见识,可姜照打斗时那些招数使出来,他基本都没见过。看上去不属于南派也不属于北派,可招招致命,简单狠毒,绝对不是凭空能自造出来的东西。
要不是看府里头老太太和老爷对姜照都疼爱有加,蒋三郎简直就要怀疑姜照根本不是侯府小姐,而是挂着小姐名头、被专门养出来大有用途的秘密武器。
可就算是秘密武器,蒋三郎也不能接受女孩子为救他受伤。他女儿和姜照差不多年纪,不由自主带入一下,他自责中还有心疼。
“是我大意了,而且学艺不精……”
“都说了不必在意。”姜照无所谓地在脸上伤口抹了一下,检查血有没有凝固,“破了相也没什么,正好不用嫁人。”她半开玩笑地说。
有了前世的经历,她对嫁人这件事没有半点好感。
倒把蒋三郎吓了一跳。
正要斟酌着劝些什么,银楼里头祝寿带人出来了。
“东家,蒋师傅,久等!”祝寿衣服上大片血迹,头发也乱得很,但看上去精神很好,颇有些兴奋,“都抓住了,一个也没跑得掉。”见姜照看他衣服上的血,就嘿嘿解释说,“都是砍别人溅的,我没伤。倒是有几个兄弟伤了,不过没大碍,我让他们就地包扎。”
祝寿的人和侯府护卫们押着二十多人从里头陆续出来,那些人有的是银楼伙计,有的也穿着伙计衣服,却连傻子都能看出是冒充的。
“万胜银楼生意做这么大了?区区两层用这么多伙计。”姜照赞了祝寿之后,拿眼在俘虏身上扫过。
祝寿跟着笑,因为这件事办得还算圆满,他兴致很好,“东家,这些人怎么处置?”
“这得问两位差爷,咱们毕竟是帮忙的。”
姜照笑看被护卫们扶出来的两个府衙公人。
两个衙役满头大汗,到现在都没彻底明白侯府为啥来抄银楼,还拿他们垫背。
“两位,这些银楼反贼勾结城外乱民,意图利通外合祸害乐康城,你们看是不是要把他们带去请知府大人定夺,或者是……”
“或是什么?”衙役呆呆地顺口发问。
“或者就地正法,给全城百姓除害?”
“……”
结果自然是“请知府大人定夺”了。姜照好心地派出护卫帮助差官押送犯人。临走时还特意提醒,要把银楼先贴上封条。两个差人出来肃街又不是抄家,哪里会随身带封条,姜照又好心地派人随其中一个快马回衙门取封条。
送犯人找知府的路上,蒋三郎忍不住问姜照:“您不回侯府看一看么?”
家里刚被人放火,而且贼人还被劫走了,姜照的样子却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蒋三郎很不解。
姜照笑笑说:“无妨,先解决了眼前的。”
乐康的刘知府依然在南门观察情况,旁边是姜骅和两个大户,其他人见情势不对都先回家了,不复当初在府衙堂上高谈阔论的气派。
见万胜银楼的人被押来,刘知府心里火气直窜,暗骂那两个差人没事找事。他已经焦头烂额了,底下人竟然还给他找麻烦,惹上万胜不就是惹上省府段师爷的吗!
见姜照在旁,刘知府倒是也心知肚明,知道这又是建平侯府的手笔,可人家打着帮助差官的幌子,此时此刻,他一时也不能说别的。
“呵呵,姜大人您看,这恐怕是一场误会?万胜银楼耽误了关城门不假,不过恐怕并非有意,他们要是帮外头人开城门,流民进来哪有不抢东西的?他家是银楼,最怕抢……”
姜照真不知这知府脑袋里都是什么东西。
“刘大人,他们若是内奸,就是和外头人一伙。哪有自家人抢自家人的道理。”
刘知府脸色尴尬。
他不过是找托词打圆场罢了,这侯府侄少爷真真不省事。
姜骅知道刘知府在想什么,恐怕是以为侯府借机算账,要灭掉万胜银楼呢。他知道女儿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现在拿了人来,那这些人一定有问题了。
“刘大人,此刻情况危急,大望山驻军还没到,我们城里可不能有任何差池了。倘若这些人真是内应,我看应该速速审出他们是否有同党,一并拿获才是,不然万一被他们骗开了城门让流民进来……”
后果不堪设想。
刘知府自然知道轻重,等的就是姜骅这句话,他自己可不想当得罪万胜的出头鸟。
“这个……姜大人所言不无道理,那么,就依大人所言,容本官派人审一审他们。”
姜照提醒道:“让问供的人小心些,这些人有的口中含了毒药,会自尽抵抗审问。”
刘知府一惊。含了毒药,难道真是内应?
姜照看他脸色就知端倪,也不多说,上去挑了一个祝寿指认的可疑人,卸掉下巴,让众人看此人的后槽牙。
“大人若不信,叫人把他牙里藏的药囊弄破就是,他立刻就死。”
这被展示的人露出愤恨神色。
刘知府吃惊之余,颇有犹豫,忖度要不要试试。
姜照可不管他如何决定,也不会主动帮忙弄破毒囊,万一是个重要人犯呢?她不担这责任。点到为止的提醒到,接下来的事与侯府无干了。
她估计,银楼里的人要么问不出,要么视死如归不会说。有可能吐口的是后巷那个被瞭哨和保镖护着的。那人她可没交给官府,而是让护卫押回了家。当时那两个被抓包的差官还问,她说,那是侯府趁乱逃出来的家奴。
再登城楼时,她看到外面的流民还是没有动静。
距离城门关闭已经过了好一会,这些人不退也不进,到底打什么主意?
正纳闷,却见流民堆里突然升起一面红色大旗,左右摇晃了几下像在发什么指令。守城的校尉一惊,“他们要攻城?”
姜照也颇紧张了一下,可接下来却见流民突然分成了好几大片,然后每一片里又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然后纷纷坐了下来。
这是干什么?
“……他们、要吃饭。”校尉神色复杂地喃喃。
姜照脸色一沉。
“我回家一趟。”低低和爹爹交待一声,她快步下城,飞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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