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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恐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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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涛出门比唐子清早,回来却比她更迟,所以她没有碰上韦夫人。

    “子清,你吃过饭了么?”看到唐子清一身白衣坐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的夕雾与残荷,她便总有一种错觉,好像眼前是一个白衣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之人。

    这种感觉,不仅来自她的外表,更来自她独处时常常流露的缥缈眼神。

    事实上,韦夫人和韩却一拨人离开后,唐子清想到了许多。

    她想到那儒雅而慈爱的父亲,忽然发现唯一的爱女不见了,是否会像从前一样,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又不知去了哪个青山绿水的小镇流连忘返,只是忘了留个纸条?

    她也想到了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因病去世的母亲,她的音容笑貌已经模糊,但那窝在母亲怀抱中温馨美好的感觉,却依然在她心底。

    父母是那个世界里最大的慰藉,但在这个世界里,她最亲近的只有薛涛。

    她想了许久,决定暂时不要把刚才的事情告诉薛涛,免得她又要为自己操心。

    如果韦夫人是冲着自己来,就让自己来应付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如此一想,心里又清明了。

    “嗯,我吃过了。”她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伸手去替薛涛斟茶。

    “待改日清闲一些,一定让你好好尝尝我的手艺!”薛涛对自己的忙碌颇为歉意,“今天出去,张芬可有带你去什么好玩有趣的地方?”

    下意识里,薛涛总是把唐子清当做妹妹看待的,妹妹总是要多照顾一些的。

    “我们去了浣花溪的杜甫草堂,那里风景不错。”

    “杜甫草堂?”薛涛的美目中闪过一丝兴奋,来了兴致,“既然去了杜甫草堂,张芬有没有带你到翼国夫人的府邸看看?”

    过去的杜甫草堂,就是现在的翼国夫人府。

    “嗯,那里有一幅翼国夫人年轻时的画像,十分美丽动人。”唐子清想起匣中影像,虽然只是一幕短暂的相遇,却令人印象深刻,“翼国夫人与崔宁的故事,想必是当年一段佳话吧。”

    美貌的浣纱少女在溪边邂逅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一见钟情,成为节度使夫人,这也算一个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吧。

    “崔宁确是一方豪雄,但翼国夫人也不是个普通女子,张芬难道没有跟你说么?”

    唐子清奇道:“说什么?”

    “哦,翼国夫人的故事,整个成都的人都知道呢!”薛涛轻轻汲了一口茶,“西川的动乱,其实从玄宗奔蜀以来就从未停止过!例如大历三年(768年)崔宁奉命入京时,泸州刺史杨子琳趁机攻陷成都,将崔宁的弟弟崔宽赶出了成都城,当时翼国夫人就在浣花溪散尽百万家财,募得三千死士,并亲自领兵攻城,一直攻打了三天三夜,才终于夺回成都!”

    唐子清叹道:“原来也是个女中英豪!”

    “当年出入杜甫草堂的人,均是不同寻常之人。”薛涛看着杯中茶叶翻起又落下,仿佛还可见当年那些天子骄子的升起与陨落,“或许,那里本来就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唐子清感觉到她话中的深意:“此言何解?”

    “杜甫草堂一带溪水如碧,竹林茂美,旁边还有个清幽僻静的梵安寺,确实是个理想的避世居所。”薛涛话锋一转,“不过,那里却好像充满不祥之气,所以张延赏任西川节度使时,就一直封存着它,从未用过;韦帅镇蜀后,也从来没有动过那里。”

    唐子清讶然:“不祥之气?”

    只因诗圣杜甫曾经住过,所以千年后那里仍是无数游人凭吊的胜迹,却不知有何不祥之气?

    “这话说来就长了。”薛涛取出明烛置于台上,拨起一点橘黄的烛光,缓缓说道,“二十年前成都轰动一时的两个大人物的离奇死亡,都与杜甫草堂有关,后来曾住在那里的崔宁,三年前亦死于卢杞之手。”

    “校书所说的两个大人物,一个是前西川节度使严武?”

    薛涛点点:“另一个,是当年平定梓州段子璋之乱的名将花惊定。子清,你知道花惊定么?”

    唐子清知道花惊定,因为那首耳熟能详的《赠花卿》,就是杜甫写给花惊定的诗。

    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成都猛将有花卿,学语小儿知姓名”,花惊定是蜀中名将,妇孺皆知。上元二年(761年),当年跟随玄宗入蜀的梓州刺史段子璋突然起兵作反,在东川府治绵州辟宫称帝,自称梁王,花惊定奉西川节度使崔光远之命出兵平叛,在绵州一战中取回了段子璋的人头,当时杜甫曾为他写下《戏作花卿歌》:

    绵州副使著柘黄,我卿扫除即日平。

    子章髑髅血模糊,手提掷还崔大夫。

    人道我卿绝世无,既称绝世无,天子何不唤取守京都!

    花惊定豪迈勇概,绵州之战上动天听,曾一度作为西川节度使的热门人选,却不知为何又像流星一般陨落,迅速消失在历史的缝隙。

    他的死史无记载,所以唐子清亦无从知晓。

    薛涛带着一种深思的表情:“我一直觉得疑惑,杜甫一生著作丰富,又是个重情之人,凡与他有过情谊的人,他必一再写诗怀念,比如李白,若有平素交好的朋友去世,更会长诗悼念,满腔情真意切,比如严武,唯独花惊定死后,杜甫却始终无半字只语表示,这岂不奇怪?”

    “也许对杜甫来说,花惊定与李白严武并不一样。”

    世上曾有名将无数,李白却只有千古一个。

    郭沫若曾说李白与杜甫的相遇是“太阳与月亮”的相遇,火花虽然短暂,但刹那光辉已足以照耀千古,否则世上又怎会留下“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这样令神鬼动容的千古佳句?

    杜甫与严武则是世交,在杜甫最为穷困潦倒的时候,严武曾风光无限地在他身边照顾他,诗人的感情自然非常强烈。

    至于杜甫与花惊定,很可能就是文人与名将之间的泛泛之交。

    “我亦曾经这么想过,毕竟花惊定不是天才李白,亦不是知交严武。但直到后来我看了一份节度府封存的宗卷,才知道不是。”夜风吹入帐帘,烛影摇动,薛涛那清艳明丽的脸庞亦染着夜色的幽昧变幻,“杜甫不提花惊定的死,非是因为他们交情不够,而是因为花惊定死得实在太诡异,太蹊跷!”

    唐子清不禁蹙眉:“怎么个诡异蹊跷法?”

    薛涛转头看了看窗外,窗外雾气深重,深秋的荷塘已落入茫茫夜色,长夜又将漫漫似水。

    伸出玉手,拢了拢耳边随夜风漾动的发丝,眼神随烛影明灭,既像警告,又像诱惑:“这可不是一个好玩的故事,子清,你确定真的要听?”

    “秉烛夜话,最刺激的莫过于用恐怖故事佐酒了。”唐子清淡定地笑了笑,将桌上茶杯换了酒杯,一壶剑南春已摆上台面,“校书这么有兴致,我怎么好意思不听。”

    她艺高胆大,又岂是个怕吓的?

    “这么说,今晚我们又可以睡在一个被窝里了!哎,一回到成都劳累了这么多天,忽然好生怀念在松洲被子清日夜贴身保护的日子。”薛涛却又慵懒地支起头,烈酒入口,红霞上颊,目光便有些楚楚。

    唐子清笑了笑:“若你害怕,我仍然可以每晚贴身保护的。”

    “我害怕的,非是像金执吾那样的凶狠郎君。”薛涛的语气中带着微微颤动的刺激,“这是一个有关无头将军的故事,我看完那宗卷后,每每深夜回想,都像有一个被砍去头颅的身体,正鲜血淋漓地站在床前!”

    这时夜风骤急,掀动窗帘,烛光一闪,晓是唐子清胆色过人,亦感觉背上微微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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