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水英听得不忍，这回却逼着自己硬下心肠，不去管外头的事。

    以前那会，胡水英觉得他们至少能庇护程花到等等长大，所以不忍心让当时身心受重创的程花再被逼着立起来。

    谁能想到程大伯一家能一逼再逼呢，光他们护着是护不住的，还是得程花自己立起来，不被哄了去才行。

    程恩妮在家里逼程花认清现实，乡下那头，程大伯一家已经把小饭店老板当女婿对待，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把程花接回来，怎么办酒席的事。

    就连被打了一顿狠的大堂哥，这会也把自己放在了大舅子的位置上，同新妹婿聊得火热。

    “爸妈，只等花进了我家门，我就出钱把这房子翻新，还给大哥买辆摩托车。”夸海口画大饼谁不会，等人嫁到了过来，这些承诺履不履行，还得看程家人知不知趣。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我对花是真心的，本来想离婚娶她的，但以前家里的母老虎实在太凶，我是有心也无力，最后情不自禁，诶！”

    这么无耻的话，程大伯一家居然还有点感动，大堂哥更是拍着对方的肩膀，一脸感慨，“王哥，你不用担心，这婚事肯定成。”

    听到他们一家里商量怎么要挟程花就范，大堂嫂倒完茶水后，默默地就出了门。

    “如果大伯和大伯娘哭诉以前的养育之恩，要你报这份恩，你怎么办？”

    程花脸色一白，想了想这个场景，她觉得她会心软。

    “如果大伯和大伯娘说如果你不嫁，他们被那个王大强欺负辱骂，你怎么办？”

    程花低下头。

    “如果大伯和大伯娘一人拿瓶农药，你不嫁他们就死在你面前，你又怎么办？”

    程花腿脚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颤抖着身体说不出话来。

    光是想到程恩妮说的这些可能，她就觉得她完全没有办法坐视下去，那是她的父母啊！哪怕对她再不好，但他们给了她一条命。

    小时候家里日子难过，有人劝她父母把她送人，但他们没同意，坚持把她养在了身边，程花一直觉得，她的父母其实是疼爱她的。

    只不过没有哥哥那么多而已，而且女人的命运难道不是本如浮萍么？

    她并不怪父母。

    “那个王大强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吧。”看到程花脸上的表情，程恩妮冷笑一声，一点都不意外，程花陡然变得坚强，她才会意外。

    程花脸色更白了一些，她心里在才有动摇，程恩妮就立马提醒她去掀开心里最疼的回忆。

    对程花这年从小到大被父母思想压制，灌输的全是旧思想，没有自主思维的女性来说，贞洁是十分神圣的东西，哪怕她已经是个寡妇。

    如果不是已经是个寡妇，又有一个女儿，事情发生的当时，程花就已经寻了死。

    当然，事后被逼到所谓绝境时，她也寻过死，没死成。

    “嫁给他以后，你就要去当牛作马，还要管生儿子，生的女儿是他的，可能待遇好一点，可等等呢？”程恩妮歪着头，似乎在思索。

    “前头男留下的女儿，你觉得会被善待吗？给口吃的就不错了，大点就带弟弟妹妹，书肯定是不能读的，再大一点，有了少女的样子，说不定那个禽兽就要盯上等等了，就跟当年的你一样，毫无反抗能力……”

    “不，你不要说了！”程花的冷汗冒得又快又急，整个人心底慌到不行。

    她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但等等是她的命啊！

    “……到那时，你已经有了另外的儿女，等等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你要护着剩下的孩子，要给他们所谓完整的家，所以，你会……”程恩妮没有理会程花，继续道。

    程花捂住耳朵，“不，我不会的，我不会的。”

    但如果事情真跟程恩妮所说的那样发展，程花知道，她会，她会的！

    胡水英听得泪流满面，她走出来，她抱过程恩妮怀里的等等，看了眼坐在地上的程花，“你要嫁人，我不拦着，但等等得留下。”

    程花摇头，“我不嫁，死也不嫁。”

    “去做结扎吧。”程恩妮漠然开口。

    结扎这个事，在这时候并不稀奇，计划生育开展这么些年，很多农村妇女都被强制拉去结扎了，但大部分妇女，其实内心都是不愿意结扎的。

    那个王大强不就是觉得程花年轻能生，没完全没脾气好操控，任打任骂才盯上她的吗？

    那就让程花不能生，想要儿子的对方自然会打消娶程花的主意。

    胡水英和站在大门口抽烟的程建波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

    程花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嫁人，又早就有了等等这个依靠，就算去结扎也没什么。

    一旦她结扎，事情就完美地解决了。

    谁料程花并不愿意，她觉得结扎后，自己就不是个完整的女人，内心十分排斥。

    “那你就收拾收拾，等着嫁人吧。”程恩妮半点不跟程花废话。

    人的路大多都是自己选的，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除非你实在没得选，但有些人就是，有得选，却畏首畏尾，最终人生一败涂地，那些没得选的人，却拼命挣扎，最终重见天日的也不是没有。

    眼睁睁看着程恩妮回房，程花求助地看向胡水英，胡水英抱着等等，长叹了一口气，“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老话都说了，自助者天助。”

    胡水英这才觉得自己最初的想法太过天真，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救自己呢？

    程花很绝望，娘家逼她，现在连胡水英和程恩妮也逼她，难道真要她死了，才好吗？

    “你怎么在这里？”程恩妮回屋休息了一下，就出了门。

    她不想呆在家里，看着程花那张脸，就觉得压抑得不行。

    要知道，上辈子她多希望自己身边能出现像现在的她这样的人，哪怕只是伸个手，借一把力，她也感激不尽。

    而程花却是，大家伙都合力把她拉出泥潭了，只要她去清洗泥污，就很好好地生活下去，而程花却觉得，她应该一直泡在泥潭里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