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七月七
这段时日沈瑶光没来由地精神不济,唤了大夫来皆道“天热所致,祛暑便可。”
沈瑶光只觉得胃口不佳,往日里最爱的吃食如今都寡淡无味,不仅如此,整个人仿佛置身水中,或是蒙在一层雾里,感觉憋闷异常。
沈庭之着急,平日里乖巧又黏人的妹妹如今精神恹恹,叫他一阵恐慌,担心自家妹妹旧病复发。
而宫里的林贵妃与皇上得知这个消息,皆是心中大震,唯恐瑶儿是因为受不住宫里的龙气,于是短时间内也便不再唤沈瑶光入宫了。
这天正是七月初七,沈父沈母便想借这由头让沈瑶光出去玩耍,说不定精神就好了呢。
“瑶儿可想去看花灯?”沈庭之蹲下身拉着妹妹的小手与之平视。声音带着些哄的意味。
沈瑶光点点头,她对这古代花灯很是感兴趣。正好一解近日烦闷。
入了夜,滦水上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平日里宽阔的石板街此时显得很是拥挤,两旁的店铺及摊贩处皆是挂满了花灯。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绚丽多彩,光华流转间美不胜收。
沈瑶光细细看去,见这些花灯中多以莲花灯为主,有可以提在手中的,也有许多是用来放河灯的。自然也不乏其他样式的花灯,兔子灯,宝塔灯,七彩琉璃灯等,许多花灯面上皆是有字画,有仕女端坐图,美人执扇扑流萤图,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彩绘,莲叶何田田的丹青……皆是精妙巧致。
两旁亦是不乏吆喝的小贩,卖糖葫芦与画糖人的,卖饼的,卖些异域小物件的皆有,而络绎不绝的行人则使者石板街更为拥挤,摩肩接踵的。只是不少贵公子小姐们均是有护卫在四周,且平民见到贵族皆是不自觉地离得远些,生怕冒犯了,是以沈瑶光众人走在路上倒不会被人群挤得着恼。
沈瑶光因着个子矮难以得见花灯盛况,沈父则把她抱在怀中,现在沈瑶光比她爹还要冒出半个脑袋了,颇有种俯瞰众人的感觉。
“瑶儿想不想要个花灯?”沈父看着女儿四处望着,表情不似平时那般无精打采,心下一喜。
“嗯!瑶儿想要荷花灯!届时好去河边放了。”沈瑶光搂住爹爹的脖子说道,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她与这比她前世大不了几岁的沈父这般亲密竟未生半点不自在。
在这个时空待得久了,竟不自觉地将自己融了进去。
“河灯等我们到河边的再买好不好?现在给瑶儿买一个兔子灯吧?”
沈瑶光想了想也是,便应了。
于是沈父抱着沈瑶光,沈瑶光提着兔子灯,与旁边走着的哥哥时不时说着话。
这兔子灯白里透粉,里间的灯光透出,瞧着如玉般通透,映得沈瑶光一张粉嫩小脸熠熠生辉,泛着暖玉的色泽。
沈庭之一侧头就看见妹妹眼中满盛着星光与灯光,与他说话时眼里光华流转,摄人心魄。
若说六岁的女童有动人心魄的魅力,实在令人不信,但是这女童身子里乃是成年人的芯子,眼中神采自然与寻常幼童有所不同。
沈庭之手里捏着妹妹的小手,心底柔和。
“沈兄。”远远地听见一声喊,音量并不大,甚至是低沉的,却极有穿透力,让沈父立即略微停住脚,朝声源看去。
那人着了一身月色长袍,肤色如玉通透,在月色下竟生出浑然一体之感。
此人正是云简。
“云弟。”
“云叔。”
沈瑶光看过去的时候,略微晃了晃神,这云叔立于人群之中,却无一人靠近他,皆是小心地绕了过去,他怡然自得的朝这边笑着,容色姝丽不凡。
“云某有幸,竟在此偶遇沈兄,不如一同前行?”云简笑得洒脱,言语间却并没有征询之意。
沈北自然笑着同意了。
说起来这一行人还真是颇为引人注目。
美大叔抱着小萝莉,旁边是美少年与俊秀青年,皆是容貌上乘。
在这种节日里,女子皆是大胆些。众人瞧着那美大叔应是女童的爹,旁边的美少年又年纪尚小,于是火力全朝着云简来了。
云简与沈北等人同行时,浑身疏离高远的气质收敛了些,少女们见此人俊秀无比又温良恭谦的模样,便大着胆子表达倾慕。
一路上皆是暗含秋波的眼神,“不小心”飞过来的手帕,甚至还有扔过来的鲜花。
沈瑶光表示,云叔你还是自己走吧。
沈庭之看着飞过来的几支花,有些愕然,美少年难得露出这般表情,为其透着仙气的容颜添了几分真实,沈瑶光却无心欣赏,忍不住心中腹诽,现下的人连十二岁的少年都要觊觎吗?
众人行至滦水边,此时河边人有些多,便又沿着河岸向前行走了一截。
沈父唤了小厮去买了莲花灯来。
沈瑶光见合中火光点点,寄托了人们心愿的花灯不疾不徐地朝河中心飘去,一时竟生出些怅然,却道不出这怅然由何而来。
沈父放下沈瑶光,将花灯放在女儿手中。沈瑶光忙托稳了。
沈瑶光站在岸边,沈父与沈庭之微扶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栽进河里。
沈瑶光只能由着他们去了,双手托着那莲花灯小心地置于水面上,若问她有什么愿望,还真不好说。
现下当务之急应当是胃口快快好起来。
随后沈庭之也放了一只,沈瑶光忙好奇地问:“哥哥你的愿望是什么”
沈庭之柔柔地看过来,说道:“哥哥希望瑶儿健健康康的便好。”那眼神如玉般温润,在月光下闪着点点亮光。
沈瑶光心中微微一动,真是个贴心的好少年。
而大人们便没有放这河灯,云简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沈瑶光放河灯。
那两只河灯慢悠悠地靠在一起,竟带着些缱绻的意味。
“我们这便去和众人会合罢。”沈北说道。
原来出门不久沈北等人便于沈南及沈寒月沈如梅分开了,约的是在滦河画舫上聚。
遥遥地边看到一只灯火通明的船朝这边驶过来。这是沈家的船,瞧着有些大,能容纳几十人的样子。
此时船上不仅有二房三人,还有城北沈家与西巷沈家的人。
待船靠了岸,沈父便带着众人朝船上走,云简也上了船。
沈北将云简介绍给船上众人时,不少人脸上皆是和善的笑,保持着世家大族的仪态,眼底却深藏着轻视。
不过是个商户,再富有也是低贱的。
云简玲珑心,自然是知道这些世家子弟礼待背后的蔑视,却浑不在意,嘴角噙着一丝淡笑。
船缓缓前行着,沈瑶光同父兄与云简在一间房中,时不时朝舷窗外看去,窗外是灯火,船只,与满洒的月色。
沈瑶光这回是由哥哥抱着,上半身扒在舷窗上往外看,此时一只小船靠得有些近。沈瑶光甚至能看清那站在船尾的少年。
那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着了一身竹青色长袍,虽是质地不大好的布衣,却不折损半点气质。沈瑶光见过不少容色逼人的人,但是这人却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人分明是带着妖异的美,额间一点朱砂,在月光下鲜红似血。眼神冷冷淡淡,却又透着点绿色的光。
沈瑶光当即不敢多看,忙缩了头。
那少年却猛地一皱眉,朝这边扫过来。
沈瑶光有些后怕地坐回席间,不再扒着窗子看了。
沈庭之方才并未注意到那个妖异少年,只见到妹妹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忙问:“瑶儿怎么了?”
“方才见着一个人,瑶儿有些害怕。”
“哦?是长得一副凶相么?”
沈瑶光摇了摇头,说:“恰好相反呢,那人长得很是好看,就是有些吓人。”
这下换沈庭之茫然了。何种长相才会又好看又吓人呢?
两人说话的时候,门外有小厮通报,说有一少年求见。
沈北有些疑惑,当即就问:“他可有说为何要见?”
小厮顿时冒汗,头低得更低。
“他……他说,人命关天。”
要不是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这小厮也颇为担心这人是真的有要事相商,早将这个口出不详之言,长得也妖里妖气的人赶走了。
沈北皱眉,思索了下,便吩咐小厮放那少年进来。
沈瑶光朝门口一看,心中一震,这人分明是她方才见到的妖异少年!
那少年进了屋,盯着众人的打量,也不拘束,落落大方得作了个揖。
“在下汉名陈墨,乃是苗疆人。”陈墨正容道。
苗疆与南晋近十几年来局势都颇为紧张,这陈墨是苗疆人,又只肯说汉名,实在叫人难生信任。
且由这一句便可知晓,这人通汉语,应是在南晋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的。
“前来所为何事?”沈北紧盯着他道。
陈墨抬起头与沈北直视,眼中透着点墨绿的光,此时这绿瞳瞧着倒不如沈瑶光在船上初见到他时那么明显了。
沈北看见这妖异的绿瞳,心下一凛,却听这人道:“所谓性命关天,乃是这女童中了蛊毒。”说完便转头看向沈瑶光。
一时间,众人皆是惊得屏息,房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