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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安固:谁说的,人家干净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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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暗,闫寸仍未出秦王府。

    吴关和安固并排立在龙首渠下游岸边,双双望眼欲穿。

    “让你瞎鼓吹,这下好了。”安固毫不掩饰对吴关的怨气。

    吴关皱紧了眉。赞同闫寸潜入秦王府,并非毫无根据的心血来潮,吴关很清楚,这场兵变中,秦王府虽岌岌可危,但终究保住了,其内的守兵、府臣并无折损。至少史书中并无相关记载。

    按理说,这该是一桩空手套白狼的买卖,闫寸既在秦王亲信中间露了脸,为以后加官进爵做好铺垫,又不会面临什么危险。

    况且,兵变还没开始,究竟哪儿出了问题?

    吴关抿着嘴,一言不发,任凭安固发泄坏情绪,他照单全收。

    “……我去正门看看。”安固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就这样干等着,他要急死了。

    也不知是不是安固的运气格外差,他离开不足半刻,吴关就看到了人。

    在龙首渠内飘着的、游着的人,好几十个。

    吴关不敢置信地揉着眼睛,无法抑制地压低声音喊道:“安主簿!安主簿!来了来了!”

    此刻,正赶往秦王府正门的安固只觉得耳根子发热,他在马屁股上抽了两鞭,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心中莫名的忐忑。

    吴关跳进了龙首渠,连游带扑腾,他游到近前,拽住为首的一人,大声问道:“你们是秦王府的人吗?啊?闫寸呢?!”

    被他拽住的正是长孙无忌。

    经过一场恶战,长孙无忌也受了伤,他的肩头、手臂的衣服均有破损,破口处的血迹被水一冲,变得很淡。

    他胸前捆着几只竹筒,借助竹筒的浮力,他的脑袋得以浮出水面,其他人的情况与他差不多。

    纵然捆了竹筒,通过暗道时长孙无忌还是呛了水,咳嗽得满脸鼻涕眼泪。

    听到吴关询问闫寸,长孙无忌反手抓住了吴关的胳膊,似要说什么,可他越是焦急,就咳得越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

    “在后头。”跟在长孙无忌身边的房队正回答道:“若不是闫县尉来通风报信,我等怕已死在悍匪刀下了,如今我等逃命,当然要带上闫县尉。”

    长孙无忌点着头,附和房队正的话。

    吴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他道了声谢,放开长孙无忌,向后寻找着闫寸。

    他已看到了闫寸。

    闫寸平躺着浮在水面上,看样子身上也捆了竹筒。

    他脸色白得吓人。

    扑腾到近前,见闫寸半睁着眼睛,神情恍惚,吴关拉住了他的手,焦急地问道:“你怎么样?”

    这问题被重复到第四遍时,闫寸的眼神聚了焦,也不知他看到吴关没有,只难看地咧了咧嘴,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另一边,长孙无忌已被房队正搀扶着上了岸,他完全没了力气,整个人瘫在地上,滚了一身泥,他勉力抬着脑袋,观望闫寸的情况。

    “医师呢?快去瞧瞧,若闫县尉有个短长,我要让你……”

    跟着众人出府的医师心里苦啊,他也想瘫着啊。

    医师脚下虚浮地挪到闫寸跟前,伸手把了脉。

    “无妨无妨。”他自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拔开尖嘴塞,将葫芦嘴凑到闫寸嘴边,灌下几口汤药,“受了重伤嘛,气血两虚,以参汤吊住气,没事没事。”

    长孙无忌又问吴关道:“人你是带走,还是让他跟着我们,由我们的医师照料?”

    “带走。”吴关毫不犹豫道。

    已有不良人发现了异状,他们转出沿岸的橡树林——那是他们监视秦王府的藏身之处——向吴关所在的地方靠近。

    “闫县尉!”

    看到昏迷的闫寸,不良人亦十分焦急。

    吴关道:“速将闫县尉送回县衙,再分出两人,一个去王府正门寻了安主簿,告知他这里的情况,另一个去寻医师,就是那位与闫县尉相熟且给我治过伤的老医师。另外,叫人送些干净衣服来……”

    吴关指了指瘫在河岸边的众人:“他们需要换身行头,越不显眼越好。”

    为首的不良人应答一声,搀扶起闫寸,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打理好闫寸的去处,吴关转向长孙无忌道:“你们急匆匆逃出来,没规划过落脚点吧?”

    “你有什么建议?”长孙无忌问道。

    第一眼看到吴关时,长孙无忌全然没将他当做公人,只以为他是闫寸的兄弟或好友。年纪实在太小。

    看到吴关调理清晰地给不良人安排事物,长孙无忌是诧异的。

    万年县衙何时录用了一名神童?他自认对长安官场无所不知,事无巨细,偏偏万年县衙此番做为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怪,真怪。

    闫寸,还有眼前这个吴关,都怪得很。

    “建议谈不上,但我知道清河王已被绑上了战车,无论他愿不愿意,想要下车都不可能了,你们可以去清河王的别院,与王妃世子汇合。需要得话我可以带路。”

    长孙无忌没拒绝。

    他既没拒绝吴关提供的衣服,也没拒绝吴关帮忙带路。

    在分发衣服时,吴关清点了一下人数。

    一百四十六个。

    其中不仅有学士、府兵,还有仆役、婢女、杂工等拖油瓶。

    长孙无忌换衣服时,吴关道:“一个人都没留?全带出来了?”

    “全带出来了。他们愿意追随秦王,没有将其丢下的道理。”长孙无忌道。

    “那不愿追随秦王的人呢?”

    “全死了。”长孙无忌回答得坦荡。

    任谁都清楚,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他们若不死,众人如何安心逃出秦王府?

    此刻,秦王府依旧被圣上的嫡系军围得严严实实,但它已成了一座只剩死人的空府。

    长孙无忌转向一众仆役、婢女道:“事到如今,秦王尚且命悬一线,我等身为人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诸位若继续跟随我等,必然凶险万分,不如就此分散,各自保命,若秦王安然无事,各位随时回府,若就此生死相隔,诸位也好另谋出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躬身一拜,默默离开,有人道:“我亦可执刀上阵,不走。”

    一些青壮仆役附和着。

    长孙无忌借坡下驴道:“既如此,尔等便留下吧,余下的且先各自散去,保住性命,若有机会,咱们来日再会。”

    说话间,长孙无忌深深躬身,向着一身狼狈的老仆、婢女一拜。

    众人回礼,沉默散去。他们都很清楚,此刻,不拖后腿就是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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