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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邦危生乱世,提剑询天意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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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邕家中贫寒,不雇佣人、不养杂役、更无官轿俊马,加之挨饥已久,自是行走不速,待赶到温德殿时,朝中要员俱已在此守候听宣多时。这些要员之中大多为十常侍的子弟友戚,与蔡邕等清流素来不和,见面连官场的客套寒暄都免了,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唯有文官后首的王允、杨彪等人对蔡邕点头示意。

    但听后殿玉钟磬响,灵帝刘宏在蹇硕、张让二太监的左拥右护下缓缓走上殿来,满朝文武百官当即跪拜在地,高声齐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待百官行过三叩九拜之礼,灵帝这才懒洋洋的说道:“众爱卿平身。”蔡邕抬起头来,却见日光直射入殿,照在面南朝北的金銮龙椅之上,好生的耀眼生辉,昔年高祖刘邦、孝武帝刘彻、光武帝刘秀坐于这金光之中实何等的神威凛然,传至了今日的子孙,却是一滩臃肿的肥肉塌坐龙椅之上,哪里还有得先祖的半点威光严仪?只听那灵帝长长打了一个呵欠,说道:“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便退朝罢。”文武百官之中多为不学无术之徒,每日上朝面圣不过是走个过场,各个巴不得日日朝中无事,早些回府听歌押妓。而王允蔡邕等一干清流却是手执笏扳有事要奏,张让何等人又怎能容他们奏事,抢先说话道:“圣上连夜批阅奏折,一宿未眠,做臣子的应当体恤君身,不干要的琐屑之事就不必劳圣上清听了!”

    王允为人隐忍深沉,遂是拉住蔡邕腰间,原想要他不要逞强,却是不小心摸到了蔡邕怀中的物事,自是大惊,一脸惶然的望向蔡邕,蔡邕对之苦苦一笑,方要上前启奏,却见右首武官末位中走出一将,约莫二十岁年纪,观他的衣冠品色,应该是校尉、典军之类的小职,但此人姓谁名谁蔡邕却是一无所知。

    那小将叩首拜倒:“微臣有事请奏!”张让显然也是认不得此人,原想喝声将他拒了,却是见王允等人一脸迷惑,便猜他是哪个官宦世家的子弟,遂是微微笑道:“殿下何人,有何事要奏?”那小将答道:“微臣孙坚,新领虎贲校尉一职,常思为国捐躯、忠君报国,眼下暴民反乱,特来请命征讨!”在朝的清流党人不由心中暗赞,这孙坚年岁虽轻,但行走言语间凛然有一股虎威英气,当朝的武将大多贪生怕死,他还能主动请缨求战,在少年一辈中犹是难得。

    灵帝只是“哦”了一声,转头向蹇硕、张让二人问道:“两位爱卿,朕自登基以来,天下万民安居长乐,何来的暴民反乱?”张让满脸堆笑,答道:“回圣上,只是些不成气候的山贼愚民罢了,小人心想圣上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自有小人先行料理了,怎可引得圣上龙体挂牵?”他这一答将饥民暴乱之事只是浅浅带过,更是向灵帝大献忠心,显得自己体恤君心、忠贞不二。灵帝笑道:“亏得卿家劳心尽力了。”张让已知孙坚不是世家子弟,又引得灵帝责问自己,心中大为不快,又道:“圣上,大长秋曹腾之子曹嵩,勇猛果敢、治军有方,今日四更已是领兵出城。正所谓皇恩浩荡、军威鼎盛,臣以为曹将军克日便将传来喜讯;至于这位孙将军嘛,于军中声名不胜,年轻人求功贪胜总是难免的。”

    他浸淫官场多年,这段话前句将曹嵩好生吹捧一番,后句话却是嘲笑孙坚是庶人出身,武勇不冠,只是靠贪功升迁得来的官位而已,将孙坚的一腔热诚贬得一无是处。孙坚心中气急,双目圆睁似要喷火,心头直想今日就算是得罪小人、血溅温德殿上,也不枉为男儿本色,待要据理力争,武官之首却是站出二人。灵帝认得正是那皇甫嵩、朱儁,这二人任左右中郎将,皆是忠臣名将之后,便问道:“两位将军又有何事要奏?”皇甫嵩情知当下不能正面与张让等宦官起了冲突,便是奏道:“圣上,听闻孙将军武勇过人,曹嵩将军领兵虽精,但贼兵势众,多一员虎将从旁助力也是好的,”他顿了一顿,又道:“如今天下太平,英烈之士在朝中难免缺那用武之地,待孙将军功成之后不如回归原籍,辅佐县守,造福一方百姓。”灵帝见张让不做反对,便道:“准。”孙坚一听自己被贬回原籍,怒气更甚,正欲向皇甫嵩发作,但转念间便想到,这分明是皇甫嵩袒护自己的好意,若不如此,张让等人定会秋后算账,自己报国不成却可惜了一身男儿热血,不如暂且回长沙安身立命,待他日朝中的清流诛灭了这干阉贼,再复归朝堂、为国捐躯也是不迟。想到此处,他轻叹了一声,向灵帝叩首拜道:“小将领命!”

    皇甫嵩与朱儁长松一口气,相视而笑,却不料蔡邕挣脱王允阻拦,急步奔向殿前,不住的以额头重重磕地。灵帝坐在龙椅上觉得甚为尴尬,向蹇硕使了个眼神,蹇硕当即会意,尖声尖气的问道:“蔡侍郎何事要行得如此的大礼?圣上英明,断断不可造次,你且速速道来。”

    蔡邕又磕了三记响头,只听得青石地板砰砰作响,方才抬起头来,王允与他有同趣之情,此刻见他脸色苍白、额顶青肿,心中不忍,摇头暗叹:“蔡邕啊蔡邕,枉你平日里饱读诗书,怎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方今阉贼势大,我等只能智取而不可力敌,你今日这般强谏,必要遭祸身死,于大事却是陡然无益。”蔡邕怒目瞪向张让、蹇硕二宦,正气浩然道:“圣上今日亲阉人、信外戚,疏远贤臣而流放勇将,朝中买官鬻爵、民间苦不堪言,若不诛却阉党,这大汉万世基业必将不保!”灵帝显然怒急,手拍龙椅,喝道:“放肆!”蔡邕早已豁出生死,又道:“圣上受尔等小人蒙蔽已久,必不知黑气弥漫于洛阳北城,亦不知有异虹现于玉堂?坊间的民众谣言早已四起,种种不祥,非止一端……罪臣今日夜观星相,却见星图紊乱,值日的功曹星君坠落纷飞,臣以文王八卦卜算,这乃是天降异端、妖星乱世之兆,若今日圣上不肯除贼,这天灾罚世我大汉江山如何能保!”蔡邕越说越是激奋,只见张让、蹇硕二人兀自冷笑,而灵帝却仍是无动于衷,心中气急,猛地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疾步刺向张让。

    王允方才便已是摸到了蔡邕藏在腰间的利刃,他与蔡邕结交已久,晓得他满脑都是忠国体君今日带刃上朝自不是为了弑君而来,但又怕蔡邕怒令智昏伤了灵帝,此刻见得蔡邕一意刺向张让、蹇硕二人,才教他安下心来,心头反是想若蔡邕能一举刺死这两个阉党祸首,汉室朝纲重振说不定有了望头。殿中侍立的禁军见蔡邕陡然行刺,皆是大惊,欲要救驾但又怎奈离得太远,而皇甫嵩朱儁二人却与王允等清流同一般作想,不愿施手救援阉党,张让、蹇硕二人毕竟只是太监,有勾心斗角之能却无那缚鸡之力,眼见蔡邕便要得手。

    正当此时,忽听得殿顶轰隆隆的一阵巨响,一股黑烟自天际间直冲而下,将大殿宇顶砸出一处方圆丈许的大洞,那黑烟似有灵性般将蔡邕腾腾卷住,往那大殿中央一摔。一众侍卫正要上前擒住蔡邕,却不料顷刻间大殿内狂风骤起,隐隐间更有腥臭之气,打在众人脸上直是生生作疼,更是逼得众人难以睁目视物,两耳间只闻呼呼风声。待得风声渐小,众人方能勉强睁眼视物,却见天光已然漆黑一色,宫女连忙掌灯照明,烛火在渐微的异风中跳跃撩动,煞是诡异。

    却听灵帝一声惊呼,众人顺着他右手所指的方向看去,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那黑气已然聚拢,盘绕在大殿正中的紫金龙柱上,黑烟之首已是化为庞然一个蛟蛇的头颅,此刻正昂首直视着灵帝。这妖蛇的一双眼睛硕大无比,约有灯笼大小,瞳孔猩红有如那炉火旺烧一般。

    灵帝被这妖物越瞧越是害怕,口中不住的惨叫,欲要起身逃了,却怎奈他早已身疲脚软,哪里还能挪开龙椅半步?倒是朱儁临危不乱,指挥了一干御前侍卫将妖蛇团团围住,但众侍卫胆怯,竟无一人敢近前举枪挺刺,如此僵持之间黑气又化出半截身子来,众人这才看清这妖物身上遍布龙鳞,周身散发出一股逼人气魄的威霸之气,端端是似龙非龙、似蛇非蛇。只听这妖蛇陡然吐信、长啸不绝,引得众人耳中剧痛不已,那蔡邕受饥日久、方才又经黑气重重摔击,此时哪里受得住?鲜血登时从他双耳间渗出。那妖蛇灵性栩栩,似是不忍蔡邕受苦,长啸骤停,忽而开口说出人言,道:“蔡先生,你我二人他日将有不解之缘,日后老夫种种苦楚,皆是自你根生,嗯……此等天机不说也罢……老夫向来恩怨必报,方才那一摔当是先行报仇,但今日不与你为难,当是谢恩。你且记住了!”

    妖蛇也不管众人如何瞠目结舌,径自从紫金龙柱上盘下身来,巨尾一扫,将皇甫嵩、朱儁、孙坚等护在灵帝身前的将校摔在大殿偏角,这才缓缓游到灵帝龙椅之前,笑道:“刘宏小儿,今日老夫所来不为他求,只为向你借一桩物事。”灵帝早已抖得有如筛糠,颤声问道:“借……借甚么?”

    “传国玉玺。”妖蛇答语间闲庭自若,殿中众人无不大骇,那传国玉玺四寸有余,镌刻五龙交纽,上刻篆文八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此物乃是秦始皇嬴政二十六年令良工将那和氏璧琢造为玺,又命太师李斯篆此八字于上。后来秦朝覆亡,秦三世赢子婴将此玉玺献与了汉高祖刘邦,又成了大汉国器。王莽篡汉之时,孝元皇太后以此玉玺打奸臣王寻、苏献,故而崩坏了玉玺基座一角,其后巧匠又以黄金镶嵌补全。光武帝刘秀在位时于宜阳寻回,更是传下训令,后世皇帝子孙以此物传位登基,至今已历百年数帝。传国玉玺是何等要物,怎容这妖蛇说借便借?

    灵帝再是昏聩,也不能将国之大器拱手相让,勉强克制住心头惧意,自腰间拔出一把七尺宝剑,护在身前。这把宝剑正是那斩蛇剑,自刘邦以降,斩蛇剑与传国玉玺便为大汉镇国之宝,历代皇帝皆佩在腰间以示九五尊位。这宝剑一拔出来,自是亮若秋虹、寒似霜华,可妖蛇却是半点也不畏惧,反是笑道:“嘿嘿,刘邦小儿当年以这把斩蛇剑斩了白帝子那种小脚色,可老夫何等人也?黄帝老儿的轩辕剑尚且不惧,区区此剑安能斩我!”他顿了一会,又是喜道:“如此甚好,老夫恰是缺了一把应手的兵器,一并借来也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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