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世人不解帝王忧
(一)
弘治年间,盛世太平,那时的明武宗朱厚照仅是一个丫角孩童,孝宗政务繁忙,无心顾及于他,而母后对他则是严厉苛刻!所以他每日的时光除了跟随先生读书明理以外,就会倚靠着门前那颗银杏树,抬头仰望,心想它在萌春变得绿意盎然,在盛夏变得枝繁叶茂,在深秋变得洋洋洒洒,在寒冬变得萧条孤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曾改变,唯一改变的却是银杏发荣滋长,这是连孩童都明白的天道循环,然而朱厚照厌倦了春夏秋冬,他试图寻找改变!所以他悄悄把银杏伐了!
不知何时起,皇太子的光环始终笼罩着他,百官为他祈福,万民为他庆贺,但是他意识到如果将来要成为他父皇那样的人,一生勤政爱民、恪尽职守,最后朝闻夕死!那与银杏树何异?直至他父皇驾崩仙逝,母后哭了,嫔妃哭了,太监宫女都哭了,只有两个人没哭,一个就是朱厚照,另一个是他的棋艺先生——潜龙。
朱厚照询问潜龙为何不哭?潜龙却说他的父皇罪有应得!他不知道先生与父皇之间有什么凶终隙末,使得这份入骨仇恨即便死亡也不能消磨!潜龙反问他,你又为何不哭?他无言以对,只知道皇帝的冠冕即将落在自己的头上,就像枷锁一样,他要的不是这些,他要的谁都给不了。
杨廷和曾教导朱厚照学习老子的《道德经》,其中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给朱厚照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人们好比是花草树木,随着时光流逝,勾萌、生长、成熟、萎败,这是一种游戏规则,扼杀以外,谁都无法改变规则!天道把人当做玩物,赋予生命,又剥夺生命!为什么秦皇汉武欲长生不老,就是为了打破这种束缚!但是可能吗?他问过杨廷和,世间真的有长生不死吗?杨廷和笑了,令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在世须尽欢!
就在朱厚照登基称帝后,他决定过自己的人生,时而傍花随柳,时而长乐未央,时而飞鹰走狗!霎时间,百官谨言,民怨沸腾,但是他自认为看破天道,不愿与凡夫俗子苟同,所以他固执己见、一意孤行,与此同时,一个人的出现,使得他变本加厉。
及时行乐的朱厚照,引起了一个太监的关注,一日武宗自言自语道“朝堂政务、后宫三千、马场饲豢。”
一个太监忽然插嘴道“圣上是为着三处地方而烦恼吗?”
朱厚照眼前一亮,说道“不错,朕一日要去那么多地方,委实繁琐!如果可以建筑一处包罗这三个地方,岂不是一石三鸟!”
“圣上高瞻远瞩,要说纣王有酒池肉林,始皇帝有阿房宫,汉高祖有未央宫,魏武皇有铜雀台,隋炀帝有龙船,难道圣上不能缔造一个新传说?”太监奴颜婢睐的说道。
“好!”朱厚照拍案而起,心中已经设定了宏伟蓝图,全然不知太监旁征博引的大半都是亡国之君。
于是一片规模宏大、楼台林立的建筑群在皇城西宛耸立而起,房屋多达二百多间,其中包揽马场、宫殿、佛寺,以及朝堂!一切皆是雕梁画栋,尽善尽美,被当时誉为大明宫之瑰宝!
就在此时,大明东北的江湖势力万兽山庄,进贡了猛虎、猎豹等珍奇异兽,朱厚照深居宫闱,哪里见识过这些鲜活的动物,顿时大喜过望,便下令把这些动物豢养在自己身边,结果许久之后,这些动物从野性难驯变得骄奢懒惰,只有猎豹依旧生猛活跃,朱厚照从中悟出一个道理,人不能以外界坏境的变化而改变自己,应该保留人性中的本真!彻悟之下,这片精美无匹的建筑被烙印上一个震古烁今的名字——豹房!
时光逝去,仇昭雪心想百姓传闻的豹房是明武宗欲壑难平的征兆,而在他眼中也确实如此,但是,yu望不止是邪欲!眼前的豹房重兵把守、秩序井然,高台处设有暗哨,宫殿上侍卫全神戒备,似乎稍有异动就会剑拔弩张。
仇昭雪在侍卫引领下,进入了大殿,只见殿内折子堆积如山,几个小太监用尖锐的嗓音,寻行数墨的朗读着折子内容,而一身锦荣的武宗踱步来回,似乎是在斟酌。
“来得正好!昭雪,朕知道你博学广识,来!你为朕拟旨!”武宗见仇昭雪前来,兴高采烈的呼唤道。
仇昭雪循声而来,低声道“昭雪随时待命!”言毕,他跪在书案前,执起狼毫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旱南丰乃如今天势,北方旱灾如旧,江南水土丰饶,朕坚定南粮北调之策,以解百姓燃眉之祸!望请诸位不忘皇恩浩荡,承上苍好生之德,酌情积极办理!”武宗一席话说得至情至理,仇昭雪奋笔疾书,一篇圣谕跃然纸上。
武宗吐出一口浊气,自不由己的翻开了新的折子,而几个小太监却强撑着眼皮,打起了瞌睡。
仇昭雪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业精于勤、攻苦食啖的皇帝,他还是那个留恋江南、贪图美色的纨绔之人吗?或许他一直没有看到武宗的全部。
“你是否很困惑?”武宗发现了目瞪口呆的仇昭雪,疲倦的笑道。
仇昭雪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我建立豹房之初,是想集权于己身,可奈何先皇执政时,文臣掌权,自我继位,哪里还能抗衡他们!我相当于是被软禁的豹子,是龙椅上的傀儡。全国各地的镇守太监,他们坐拥兵权,无不渴望权威!我只能利用他们,来对抗文臣,实现我的抱负!我不再被任何人操纵!我要为天下苍生做点事情!”武宗感慨万千道,一双眼睛竟然湿润了,不知是困倦的泪?还是惆怅的泪?
仇昭雪震惊不已,心说谁人没有秘密?他不就是压抑着仇恨走到了现在,可相较武宗来说,武宗的无可奈何、殚精竭虑,又有谁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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