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云暖说到做到,周一上班她没跟骆丞画说一句话。
午餐时小许又例行公事的开始花痴她的骆总:“当当当,经过我的调查统计,大家一致公认我们骆总微微侧过脸、认真倾听的模样最最温柔最最迷人!呜呜呜,我们骆总什么时候再找我谈话啊?”
云暖默默打开手机录音功能,心里酸溜溜的,像倒翻了醋坛子。这个人在人前笑如春风,却独独对她冷眼冷语,从不曾温柔专注的倾听她说话过。她不知道他对着别人笑时,那笑意有没有传达到眼底,但他对着她时的冷淡疏离却是真真切切从心底散发,没有丝毫伪装。
小许又唾沫横飞了花痴半天,终于发现云暖的不对劲:“你在干嘛?”
云暖拨弄着手机,头也不抬地道:“把你刚才的话录下来,发给你老公。”
小许差点一巴掌把她的手机拍进汤碗里:“我又不跟你抢人,你着什么急啊你!”然后她贼兮兮地凑近,贱贱地道,“老实交待,你怎么报答我们骆总了?”
云暖白她一眼:“不求回报,才是你心中完美的骆总啊。”
小许眼波一转,示意云暖往左看:“快看快看,说曹操、曹操到,我们骆总果真是人中龙凤,在食堂里端个餐盘都能秒杀t台小鲜肉。”
云暖扭头,卓而不凡、鹤立鸡群,骆丞画确实是人中龙凤。他身上自有一股独一无二的气质,十分的清俊优雅,十分的赏心悦目。云暖收回视线,哼道:“长得帅有什么用,又不能拿来当饭吃。”拦住小许想辩驳的话,她用筷子点点餐盘,一本正经地道,“快吃吧,吃完我请你喝鲜榨果汁。”
结果果汁没来得及买,云暖就接到人事投诉,事业一部男女分住的员工宿舍,有男工投诉女工每天晚上留宿他们宿舍,给他们造成很大的不便与困扰。
这是云暖接手集团下属所有分公司人资相关后收到的第一份人事纠纷。作为集团发展起点与基石的事业一部,听闻一直奇葩倍出,云暖这回算是领教了。
公司规定,基层管理人员及以上在已婚的前提下,才能申请独立宿舍。此次事件的主角是一对身陷热恋的小情侣,不符合公司申请独立宿舍的条件又情难自禁,便在床铺拉了张帘子挡住他人视线,就这么同居起来。
同住一室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天天晚上被迫听床的滋味不好受。一开始碍于情面不好说,后来明里暗里提醒多次,耐不住别人装傻充愣,只好上报领导了。
云暖在约谈这对小情侣之前,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她盘算着怎么开口既能不伤对方自尊,又能婉转而坚定地表明公司立场。可真等到面对面,云暖才发现做了这么多的心理建设,最最重要的那一道她没做——怎么让自己hold住场子,不尴尬地脸红。
云暖二十有七,那位女工满十八不久,当对方理直气壮地辩称工厂不是学校,她已经成年,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时,云暖真的觉得自己老了。她想即使把她和骆丞画代入其中,她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也许是被自己的心事触动,云暖最后没有对这对小情侣采取处罚措施,只让他们不可再犯。解决完事情回到办公室,云暖就投入到工作中,直到下班都没去关注骆丞画。
.
云暖忍住了,骆丞画却忍不住了。
周五晚上他的确失态了,过了个安安静静的周末,他不想承认连着几天与云暖朝夕相处,他忽然有点受不了一个人的寂寞。过去的两天里,他无数次的看向手机,又强忍着压下拿起来的冲动,结果早上上班,不过远远地看到云暖拐进大厦的身影,他心里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就崩塌了。
他无法自欺欺人地承认,他想念这个人,想念了十二年,想念得那样心不甘、情不愿。
下班后云暖把需要签字的文件整理出来,放到骆丞画的办公室。出乎意料的是,刚推开门她就闻到淡淡的云南白药喷雾剂的气味。这可真是件稀奇事,俯卧撑过去四天,是什么让骆丞画忽然豁出去不顾形象了?
云暖不敢置信地四处闻了闻,确定是云南白药喷雾剂的气味无误后,她猛然想到不会是骆丞画的手更严重了吧?或者他又哪里扭伤磕碰了?正担心呢,就见骆丞画埋头进来,云暖赶紧迎上去:“你的手还好吧?”
骆丞画的手早好了,三百个俯卧撑于他虽然过量,但尚不至于因此半残。今天他忍受异味、自暴自弃地喷药,就是为了引起云暖注意,结果云暖一上午都没进他的办公室,中午在食堂他甚至幼稚地刻意从她身边经过,云暖竟然也没有察觉。为此骆丞画下午又自虐地上了回喷雾,总算没有白受罪。
骆丞画清清嗓子,镇定地道:“差不多了。”
模棱两可的答案。若说好,他怕云暖就此放心离去;若说不好,也委实显得他太弱不禁风了。云暖没想这么多,她继续担心地问:“其他地方有不舒服吗?”
骆丞画莫明其妙地摇头。
看来那三百个俯卧撑杀伤力太强,骆丞画缓了四天都没能缓过劲来,实在扛不住今天只好喷药了。这样一想,云暖心里就涌上十二万分的愧疚,之前的那点儿别扭和疙瘩随之烟消云散,她觉得她应该对此负责到底,于是很诚恳地道:“晚上我来做饭吧,周末我有好好研究菜谱哦。”
这话一出来,骆丞画顿时舒坦了。一想到云暖为了他,周末窝在家里翻着也许从未翻看过的各式菜谱,他心里就有种异样的情绪升起。但骆丞画一点儿不想承认他的情绪会这么容易被人左右,他故意冷下脸来,讽道:“纸上谈兵有什么用?”
“很快就可以理论联系实际啦!”
“你这是找我做试验品?”
云暖嬉笑:“yes!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你不用那么受宠若惊的。”
喜怒哀乐那样淋漓鲜活得在她脸上展现,让她这一刻剔透如光。一如从前,他每每一想起她,就觉得沐浴在阳光下,打心底里变得暖融融的。
可惜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以前了。曾几何时,只要一想起她,他就觉得自己置身于冰窟之中,连心都冻成了冰碴子,只剩无穷无尽的冷硬与怒气。
.
云暖这次有备而来,进超市不再看到什么拿什么。她列了张清单,兴致勃勃地按清单采购,十分钟之内搞定原材料。
排队收银时,云暖还抽空跟骆丞画讲了下午的人事纠纷,末了感叹一句:“我觉得我真的老了,嘤嘤嘤。”
不等骆丞画安慰,她已经找到自我痊愈的方法:“不过想到你比我老,我就心安了,嘿嘿嘿。”
骆丞画面无表情地付完钱,拎着购物袋看云暖一蹦一跳地往停车场走,一脸得瑟:“你看,理论联系实际的结果就是高效!”
那模样跟撒娇的拖鞋没什么两样,就等主人上去爱抚顺毛了。
骆丞画当然没有这样做——虽然他真的非常想摸摸云暖的头,但最后他只是冷冷一笑:“结论下得这么早,到时候糊锅就不好自圆其说了。”
云暖连“哼”三声,快步上前抢过骆丞画手里的购物袋,扛在肩上倒退着走:“冷水泼得这么开心,到时候没糊锅你得把菜全吃完……哎哟!”
云暖背后没长眼睛,走斜了撞在一辆车尾出格的越野车上。看着扬眉的骆丞画,气得她差点没把购物袋砸他脸上去。云暖紧了紧购物袋,悻悻地拍拍屁股,愤愤嘀咕:“也不提醒一声,没人性的家伙。”
等她走出丈远,骆丞画才不紧不慢地道:“车就停在这里,你去哪里?”
云暖:“tat,丞画哥哥,你变坏了!”
骆丞画眼神一黯,身上瞬间笼上清冷气场。他打开车门坐进去,片刻后在驾驶座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按下车门自动锁。
这么多年,变坏的不是她么?拒绝他之后,她很快就找到更合适的人,高中、大学,她谈过不止一个男朋友,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小暖对于感情会是这样轻易的态度。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变坏了?
迟钝如云暖,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她把原因归咎在开车上,或者还有一点她刚才说他变坏,惹骆丞画不高兴了?但终归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如果郑重其事地问起,反倒让两人尴尬。一般情绪来得快的人,情绪去得也快,云暖没有放在心上。
.
这天晚上,云暖一手包办,做了三菜一汤。过程之中,骆丞画连厨房的门都没进。鱼是蒸的,虾是水煮,排骨莲藕煲汤,唯一要炒的香菇芦笋也没发生什么惊险的事,云暖觉得今天的晚饭很成功。
连骆丞画都有些意外。从小到大一直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竟然挺有烹饪天赋。除了排骨莲藕汤和清蒸鱼里料酒多了点,香菇芦笋汤汁多了点,菜的咸淡竟然偏差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里。
而且因为食材新鲜,云暖没有在菜里放味精或鸡精。这一点,骆丞画从未提及,两人却不谋而合。
云暖要是有尾巴,这会儿估计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她双手支在桌子上,用小鹿一样的眼神满怀期待地看着骆丞画,地上的拖鞋则用湿漉漉的眼神仰头看她:“怎么样?怎么样?没有糊锅,而且味道不错吧?”
骆丞画一一尝过三菜一汤,放下筷子,沉默。他卖足了关子,直到云暖的表情小心翼翼起来,一旁的拖鞋则打抱不平地朝他吼叫,他才不动声色地道:“能吃。”
云暖松了口气,呵呵冷笑:“谢谢你没有加‘勉强’二字。”
骆丞画低头勾勾嘴角:“因为不勉强。”
云暖继续冷笑着夹了筷排骨,放进桌脚边拖鞋的食盆。拖鞋热情如火地舔她的手,然后吭嗤吭嗤地啃排骨。啃完它屁颠颠地朝云暖摇尾巴,不停地用鼻子蹭云暖的脚。云暖摸摸它的头,又夹给它一块排骨,大声感慨:“哎,人不如狗啊。”
骆丞画也不发作,等到两人一狗吃完饭,方不紧不慢地道:“对了,你吃饭的碗是上次你给拖鞋用过的。你看,明明你和拖鞋同吃一个碗,哪里人不如狗了?”